青烟笔直上升。

  玄妙的道韵仿佛透过诸天, 一重重降临。

  供桌开始轻微的震颤,香果,蜡烛, 元宝散落一地,潺潺的水声不知从何而来, 听得人耳膜震颤。

  薛错手疾眼快捧住香炉, 眼前艳艳的红色迅速黯淡,他掌心的符箓开始逐渐发亮, 身上的莲花道韵一层层展开,轻柔的光晕灼退了鬼新郎。

  薛错一把掀开红盖头, 将那桌案踢翻。

  “你薛外公在此!”

  盖头掀开, 灵堂内忽然刮起了狂风。

  原本热闹的灵堂一下子空荡荡,众鬼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余残羹冷炙, 纸钱飘飞。

  香炉青烟袅袅, 烟雾忽然浓郁至极, 喷薄而出, 那烟雾沉沉下降, 仿佛一阵绵绵细雨,扫过灵堂。

  薛错一看, 悚然色变。

  原本的灵堂变成了一方血淋淋的洞窟, 骷髅若岭, 骸骨如林,血肉成泥, 那桌子椅子, 都是人骨所化, 那落在地上的好菜好饭, 俱是血淋淋的人心人肝。

  整个洞窟都充斥着数不清的亡灵怨念,恨意,诅咒看到的每一个人,永世不得超脱,也难怪会煞气冲天!

  薛错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骇然之余,忽然升起滔天的怒火,他沉下嘴角,手指微微并起。

  极意自在功催发到极致。

  青年的身影微微浮空,风不知何处起,吹动一身红衣如火,墨发如绸。

  嗖——

  三十二张青色符箓骤然祭出。

  滔天的水浪仿佛盛怒的雷霆,哗啦啦的水声盖住了哭嚎与咒恨。

  数不清的莲花花瓣落了下来,碰到的尸骸中冒出一粒粒小小的金点,飞入莲花。

  一只鬼手无声无息,出现在薛错脑后,随后猛然一击。

  嗡——

  符箓微亮,组成了群星蔽月的道象,这符箓是他幼年所创,时隔十二载,再次用处,威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大泽之水轰然流泻。

  眼前的道象古老晦涩,那是远古蛮荒之时,群星闪耀在长河之中,无论沧海沧田,星移斗转,始终不曾变化。

  鬼手吃痛,骤然缩回手。

  薛错杀气外露,一手捧着香炉,抓准时机,手指并指,催动三十二张青色符箓:“煭!”

  水流爆开。

  空中炸出一缕黑雾,煞气四散。

  尖锐的嚎叫在耳畔响起,薛错后退半步,肩膀一痛,不知何时被利爪割伤。

  四周多了许些看不见的敌人,那些东西感觉到符箓的不同寻常,竟然没有选择硬抗,而是化作血窟中的魔物与他继续纠缠。

  薛错忽有预感,他转过身,瞳孔一缩。

  他的背后,站着一个穿着喜袍的男人,无头独臂,他身量极高,肌肉鼓鼓囊囊,拎着一把长戟,周身煞气回荡,有一股蛮横至极的凶野。

  在他身后,山呼海啸一般,回荡着断断续续的□□。

  [将军]

  [杀]

  [杀杀杀]

  血窟中,无数黑色血雾凝聚成了披甲执锐的鬼兵,那些鬼兵个个都是元虚境,成百上千,罗列在男人身后,随着那把长戟落地,不要命的朝他冲过来。

  薛错周身一荡,莲花道韵次第开放,三十二张符箓如同群星闪烁,霎时逼退了红色鬼兵。

  鬼兵退,长戟至。

  那把长戟当空劈下,道韵裹挟着无边杀意,群星都不能阻拦,令薛错躲闪不能。

  锵的一声。

  长戟劈到香炉上,香炉纹丝不动,轻微的震动。

  好香炉!

  不愧是娘娘赏下来的宝贝!

  薛错眼眸一亮,祭起符箓,抄起香炉猛砸,他有香炉当武器,又有符箓附体,一时间英勇异常,打得鬼新郎后退好几步。

  他心中战意升腾,正打算拿那香炉顶上盾牌的位置,却感觉符箓微黯,那刀锋的煞气差点将燃香给劈碎!

  薛错心道糟糕,连忙将香炉收回袖口。

  没了香炉,被砸得满胸口大包的鬼新郎,缓缓挺胸,用他硕大无朋的胸肌阴沉地瞪着薛错。

  薛错转身就跑,长戟紧随而至。

  这一回没了香炉。那长戟再落下来,薛错又被鬼兵团团围住,顾得了前,顾不了后。

  他当机立断,召唤符箓,冲散鬼兵,拉开与那鬼新郎的距离。

  没有香炉,他被鬼新郎追着打。

  薛错身法绝妙,奈何在一方血窟中,鬼新郎的法力近乎无穷无尽,他几次差点身死,被折腾得红衣渗血,极为狼狈。

  恰逢此时,那长戟变劈为削,一刀刃拍出,薛错只能硬抗,被拍地吐出一口热血。

  薛错捂住胸口,沉静异常。

  一双星眸定定望着鬼新郎,手指微抬,身上爆出二三十张不同的符箓。

  青色的符箓柳叶一般翻飞。

  “颲。”

  洞窟灵堂金光一闪而逝,红色鬼兵本欲冲锋向前。却莫名有感,低头一看,愕然的发现身躯砰然碎裂。

  鬼新郎的长戟竖立身前,帮他挡去大部分攻击,他望着受伤的薛错,半晌,伸出一只手。

  薛错唇边血线殷红,他眉毛微扬,下意识甩出两张符箓,符箓落到鬼新郎手心,炸出一团黑雾。

  鬼新郎:“……”

  他气势深沉的收回了手,高高扬起手臂,一戟破空,毫不留情的重重劈下。

  薛错正待反抗,忽然,眼前涌出一片浓雾,雾气尽头金池摇曳,莲花盛开。

  渺渺神音自九天落下,穿透神府灵台,近在耳畔。

  [薛错,燃香]

  薛错一愣,下意识抬起香炉,那香已经半残,只留微末猩红。

  阴火点燃线香,香烟笔直上升。

  那渺渺的神音又道。

  [日轮之主,东皇有意,可来襄助你]

  [念祂尊名]

  薛错一愣,一个道号在心中一闪而逝:太初上神……寰极御宇……赫分烜兮……东皇大帝。

  薛错听到娘娘的话,念道号,焚香,几乎是同一时间的事,他沉浸其中,抬起头。

  那把长戟已经带着毁天灭地的煞气,斩下!

  千钧一发,在那长戟落下之时,被一只金色,半透明的的大手握住了锋刃。

  煞气吹动薛错的头发,他下意识不去看。

  一股热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煌煌不战胜之势,仿佛初生之日,缓缓升起,光芒万丈。

  世间邪祟在祂面前仿佛暴露在日光下的鼻涕虫,片刻便晒了个干净。

  而几乎在同时,薛错耳边响起潺潺水声,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一个极其极其清淡的身影手托莲花,款款而来,薛错刷地闭上眼睛,乖巧的靠着墙。

  磅礴水声与清越古老的鸟鸣。

  热与冷交替。

  火与水之道共鸣。

  血窟里的鬼嚣张跋扈,杀人如麻。何时尝过这种阵仗,在那恐怖的压制下,毫无还手之力。

  一柱香燃得飞快,不过四五瞬的功夫。便只余下一点点灰烬。

  金色的神祇微微抬眸,与那缥缈的身影隔着万载时空的恩怨对视,那英伟不凡的身躯微微震动。

  [大泽神女,当年一战,已别去三万岁]

  [上君]

  [汝已复活在即?]

  金色的神祇双目如同融化的金,莫名哀戚:[大道已碎,我已陨落]

  神女轻叹一声,淡蓝色的身影渐渐淡去,仿佛一阵风一样轻柔,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金色神祇的身躯渐渐透明,祂忽然伸手,去碰那闭上双眼的青年。

  哗啦啦——

  大泽波澜翻涌,绕在薛错身旁。

  金色神祇:“……”结个善缘而已,倒也不必如此小气。

  他收回手,很快便消失在了原地,两位神祇的神念离开,没有掀起一波澜。

  薛错耳朵动了动,意识到娘娘和金乌大神已经走了,他悄悄松了口气……

  另一头。

  一个穿着黑袍软甲,人身兽首的白虎,懒洋洋坐在花轿上。

  抬花轿的无脸鬼满脸菜色,明明没有脸,但生生让鬼看出他此时的心不甘情不愿。

  那顶上好的法器破破烂烂,连带一群恶鬼也鼻青脸肿。身上带着爪印。

  打鼓鬼只想痛哭流涕。

  他根本没有去邀请过这位大爷!

  是他自己抢着要坐上来,并且态度十分傲慢,甚至还将队伍里的鬼通通揍了一遍。

  殷飞雪在山里打了个天翻地覆,还遇到一只有神兽血脉的鬼老虎,对着他大放厥词。

  什么伸兽血脉,通通打烂!

  殷飞雪从一只受尽欺凌的小妖怪,一步步走到今天,做了一城之主,他从来不信什么血脉论,凡虎又如何,神兽又如何?

  他天资不缺,勤奋不缺,何必要妄自菲薄?

  少什么,补起来就是。

  可像他这样的妖怪还是少数,妖族本来就凋敝零落,剩下的妖还要内斗,自己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分出天妖凡妖。

  凤凰之流就一定比小小麻雀来的高贵?

  让他说,偏不!

  殷飞雪只信他的道理,有德行的,有真本事,他自然尊敬。

  只靠血脉就想让他臣服?

  做梦。

  红衣无脸鬼哭哭啼啼,抬着花轿上的大爷到了尽头,可奇怪的是,白衣鬼没出现,唢呐的声音停了。

  众鬼惊愕的瞪着坍塌的山,山上烈火熊熊,清溪遍布。怎一个风光独好!但这万万不是鬼哭岭啊!

  殷飞雪挑眉,从花轿上一跃而下,观察了一会儿,跳入了地面裂开的缝隙。

  底下是个洞窟,窟中火势更猛,水声潺潺,荡涤了恶煞与邪祟。

  重重的红里。

  殷飞雪似有所感,回过头。

  艳艳火光,那闭目的青年穿着红衣,眉如墨画,色如冰雪。

  一根冰冷的银链环绕腰际,勾勒出细密繁复的花纹。隐隐约约的[泽][水]二字。

  是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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