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宫中有斋堂。

  因为筑境期弟子尚且不能辟谷, 每日会在卯时设一餐,此时大多数新进弟子,都聚在斋堂。

  有弟子夹了粒鲜米:“听说了吗?明日午时, 金霞顶论道台,有弟子论道!”

  同桌之人神色恹恹:“与我何干, 我再怎么修炼, 也不过是大宗门的耗材而已。”

  旁人劝他:“闻人兄,何必如此颓丧, 你有大才在此,在这问道宫大有可为啊!”

  “大有可为?神道凋零, 符箓一道能请来的神都需要三牲五礼, 我可请不起。”

  “请来的穷神,也打不过人家花大价钱请来的。”

  “唉。”

  闻人异重重叹了声, 筷子沾水, 在桌上随手画了张符, 鲜米立时灵气四散, 长霉腐坏。

  “这张符本来能让腐木发芽, 但是你看……如今的世道已经全部都不对了。”

  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好好的饭不吃, 各位怎么琢磨上屎了?”

  闻人异等人皱眉,面色不善的回过头。

  啸风等弟子端着碗, 拿着筷子, 那弟子边看闻人异边吃吃发笑:“啸风师兄, 这话可不能直说啊。”

  闻人异扔了筷子:“我当是谁,原来是狗兄。”

  “瞎了你的眼, 这是啸风师兄!。”

  闻人异嗤笑, 对同桌扬了扬眉:“诶, 都说师兄苟富贵是一把好手, 在师兄面前,谁敢说说自己姓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啸风脸色却不变,甚至很有风度:“苟?”

  他笑眯眯环顾四周,迈着四方步:“我啸风从清平派杀出来,靠的就是豁的出去,舍得出去,所以我步步高升,今日我是筑境期,明日我就是灵虚境,后日我就能突破元虚境,守望长生。”

  “白师姐给了我一个入问道宫藏经阁的名额,各位,你有吗?你有得起吗?”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脸色微变,他们九牛二虎之力摸不到的名额,啸风居然拿到了。

  闻人异脸色淡下来,似叹似痴:“那我就恭喜狗师兄高升了。”

  啸风翘着脚,坐下来:“能长生的道经才是真经,各位,咱们可不能被一些假经蒙蔽了,你说陈宗平那种人,我们能学吗?”

  众人不说话,啸风把玩着茶杯:“明日大师姐和新弟子论道,站哪一边,各位……心里要清楚啊。”

  闻人异的同桌给闻人异使了个眼色:“走?”

  闻人异站起来:“吃得怪恶心,走吧。”

  一行三人出了斋堂,里面顿时热闹起来,过了会儿,又有几人走出来,相互见礼。

  闻人异道:“几位道友,哪里去?”

  有个女修士神色冷漠,背着一把大刀:“去金霞顶论道台,以防有人今夜给薛师兄使坏。”

  闻人异道:“我们三人也正有此意。”

  一行人顿时同气连枝,他们都是曾在云头听道,飞遏宫护过陈宗平的人,对那日见到的道象颇有感悟,再难听进去问道宫的道。

  闻人异道:“那日,我观望到薛师兄道象中有一条九曲黄河,我之一见,竟然痛断肝肠,如失生母。”

  “我虽不如闻人兄那么感怀,亦心有戚戚啊。”

  “然也……”

  众人讨论着道象,一路往金霞顶而去,闻人异道:“符箓一道耗费奢靡,且前途渺茫,我打算转刀修。”

  女修士看了他一眼:“你试一试。”

  她把刀扔给闻人异,闻人异哎呦一声,摔倒在地爬不起来,半晌,他苦笑着收回手:“我还是转剑修吧,天下人人修剑,想来容易入门些。”

  薛错累了一天,回到地泉山。

  小白云慢悠悠的跟在薛错身后,裹着扫帚扫去洞府前的落叶。

  薛错喂了小白云晚霞精气,给自己用了张除尘符箓,正待脱衣睡觉,忽然发现石床上搁着一套簇新的弟子服。

  “咦?剑叔来过吗?”

  薛错趴在床上,洞府有封印,寻常人进不来,那是谁放的?

  娘,这个月刚见了一次,没那么快。

  爹?爹他聋了,应该自顾不暇。

  薛错嘀咕着,蹬掉鞋子爬上石床,想啊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剩下一朵小白云飘来飘去,给他叠衣服,放鞋,最后变成一张薄薄的小被子,盖在薛错身上。

  第二日,听了道学。

  孔云与薛错一起走上金霞顶,论道台。

  到了地方,才发现来的修士颇多,不单单有新进弟子,还有些境界明显比较高的修士。

  当中最过引人注目的,是坐在云头,风情万种的女修。她的道韵无一丝波动,平静若凡人,模样和白洛洛有三分相似。

  白洛洛半坐在云端,小腿晃啊晃:“娘,他来了。”

  白纤梅垂眸望去,微微蹙眉,声音轻淡:“别下手太狠,我还要对薛剑主有个交代才是。”

  白洛洛甜甜一笑:“我又不会打死他。”

  白纤梅嗯了声,到底是自己的爱女,语气中露出几分轻柔宠溺:“我早已帮你向上奏表谈拢,你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白洛洛眸光微亮,矜持颔首。

  孔云与薛错脚步同时一顿,孔云拉住薛错,低下头道:“云头那个女人的修为……我看不透。”

  薛错抬头望了望,也被神光刺痛双目,和他咬耳朵:“至少是我娘那个境界。”

  孔云问:“文斗比的是道经,你看过几卷?”

  薛错咦了声,心道:不是比讲道吗?

  孔云昨夜一夜未眠,整理出了若干笔记:“我昨夜飞鸟传书,问了虎伯伯,他说文斗对道学要求甚高,我整理出了些许妖族的道经,你看看……对了,你有几分把握?”

  薛错接过道经,比了比一个数字。

  孔云:“才五成?!”

  薛错翻开道经,一半的字不认识,他指了指白洛洛,重新比了个数字:“现在是七成。”

  孔云脸色微松。

  薛错闷哼一声,脸红道:“她七我三。”

  孔云:“……”那你脸红个鸟!

  白洛洛从云头落下来,手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少女年芳十六,亭亭玉立。

  “小道友,今日你可准备好了?”

  薛错把道经揣进怀里,撑着手,跳上论道台,坦坦荡荡提了提气:“我准备好了。”

  铛——

  问道钟响了第一下。

  论道台两侧的弟子也纷纷坐了下来,有来往弟子特地过来看人论道,却发现台上是两个境界并不高深的弟子。

  修士们十分纳罕,一抬头,看到端坐在云头的女修,嘴巴一闷,不敢说话。

  白长老如何会出现在问道宫!

  这台上论道的是谁?

  一来二去,修士们你来我往的传音,人倒是越聚越多,有听大师讲道的意味。

  白纤梅心疼爱女,也对薛真真略有不满,便决定过来听一听女儿论道。

  她一出现,白洛洛的气势更强,台下啸风心中激动的无以复加,暗求自己能被注意到。

  白洛洛记着母亲的叮嘱,不能授人口柄,她坐在蒲团上,轻拂衣袖。

  “小道友,我让你先来。”

  薛错:“……”来什么?怎么来?不是讲道吗?背书太难了,他不会。

  孔云在台下急得握拳,又不能违反规则,眉头越皱越深,那个蠢货!早让他昨夜别睡,好好与他探讨!

  他旁边的修士正是闻人异,他道:“薛师兄气定神闲,想来智珠在握。”

  孔云:“……”

  薛错挠了挠头。

  白洛洛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左手并指,画了个半圆,然后轻抬右手,平平抚过。

  薛错:嗯?

  孔云也微有诧异:“难道薛错懂?”

  闻人异等人也有些微动容,闻人异轻声道:“没想到师兄一上来就问出了《大道衍》中的最后一问,又是化作青阳老人的[月中淮下问柳]名篇——[何谓道?可得乎]。”

  “姓白的也有几分实学,用了[大道即理,法大得道]来对。”

  薛错眨了眨眼,看了看天。

  白洛洛脸色微怒,合手轻拂,甩出飒飒袖风。

  闻人异吃惊道:“薛师兄年纪不大,却似乎阅经千卷,现在这些道姿,我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他看不明白,白洛洛就更看不明白了,二人僵持不久,白洛洛便站起来:“这一局,就算平局。”

  薛错莫名脸红。

  白洛洛只当他得意忘形,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声,对于接下来要论的道,她十分有信心:“小道友,大道之动,皆藏于文轴中,谁能够沟通天地的道,能够拨动道韵,谁的道自然就更胜一筹。”

  薛错盘腿坐在蒲团上:“姐姐要和我讲道吗?”

  白洛洛淡淡:“身为问道宫弟子,我可不会把真经随意说出口。”

  薛错觉得好笑,撑着下巴:“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你们说的道姿我一窍不通,仙门拿来当宝贝的东西,也许都是些狗屁不通的东西。”

  白洛洛自然不信:“休要胡言乱语!”

  “我知道你是剑仙的儿子,龙威剑主是你的母亲,但是薛错,犯了错就要受罚,你今日既然走到了论道台,那么无论你背后的靠山是谁,你都不能反悔。”

  薛错扬了扬下巴:“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洛洛似笑非笑:“今日论道台,你要是输了,可别哭着找娘亲。”

  薛错眉毛竖成倒八:“少废话?比什么?”

  白洛洛拍了拍手,早有弟子抬上金银玉器,三牲酒礼,她轻轻笑了笑,胜券在握:“既然是论道,那就比一比我们谁的道能沟通天地,能请来真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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