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毛跳上望楼巡视一番, 抬起轿子:“走走,去看看。”

  那轿子是一顶难得的法器,能够穿梭阴阳两届, 前几日还去抬了那不识好歹的小子一回。

  红毛将轿子抬起来,二鬼动身。

  羡田村村长李守义连忙招呼:“老少爷们, 来新人了, 咱们不能落了娘娘的气派,走走, 吹打起来!”

  小孩抓着篮子,一路抛洒纸钱, 大姑娘小媳妇穿白着红, 手持灵番,男人们抬着神像灵位, 浩浩荡荡的追随着二鬼出行。

  天上纸钱飘飘。

  黑色的天空, 白色的大地, 城楼破败凋零。

  陈宗平醒来时, 眼前灰蒙蒙的一片, 他半埋在纸钱堆里, 怔怔的望着空旷的神国:“这是哪里?师姐?”

  远处忽然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 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微风徐徐, 吹起无数纸钱, 仿佛一场大雪。

  飞扬的“雪花”中,陈宗平打了个冷颤, 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点, 他从小到大最怕黑。

  黑暗的街道上, 忽然多了一行人。

  他们身影飘忽扭曲, 诡笑连连,身着红白两色,嘴里时不时发出恐怖的尖叫和歌唱,让人不寒而栗。还有小小的黑影一路抛洒着纸钱,扭曲的挑着舞蹈,快速地往陈宗平的方向移动。

  陈宗平呼吸急促,嘴唇颤抖。

  他第二怕黑,第一怕鬼。

  红毛绿毛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赶到纸钱山,只见白茫茫一片,哪里有生魂?

  正奇怪,李守义忽然道:“哎呦,大人,我踩到个什么东西!”

  妇女们热情似火,最近更是逍遥自在,一个个笑颜如花,淳朴热情:“怎么躲里面了,哎呀,快帮忙把他刨出来……哎,他往里面拱,抓住腿,拽他出来!”

  众人齐心,从纸钱里刨出来一个瞪大眼的俊俏后生。

  红毛惊喜道:“是个修士,而且死了!”

  绿毛动了动鼻子,喜悦道:“身上有那小子符箓的味道,嘿!我就说动了审灵府就是咱娘娘的人,刚好,咱府里缺个捕快!”

  李守义也很高兴:“刚好,我侄女儿缺个夫君!”

  一人一鬼架起满脸茫然的陈宗平,浩浩荡荡的往回赶,经过望乡台的时候,陈宗平忽然大叫一声,泪流满面。

  “师姐!”

  大泽边,背着尸体踽踽独行的少女一愣,回过头:“宗平?”

  她低头,靠近少年的脸颊,尸体不会说话,眼睫毛乖巧的合拢。

  “你叫我麽?”

  阿竹微微抬了抬嘴角,背着他往山上爬,喃喃地絮叨:“你喜欢花,姐姐给你找有花的地方。”

  “师姐!”

  少女顿住脚步,再度疑惑的回头张望。

  忽地,她听到潮水的声音,阿竹低头看向大泽,波动的水面忽然静如铜镜,她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对着她嚎啕大哭。

  倒影须臾消失……

  水面泛起水波。

  阿竹却忽然跪倒,怔愣地望着波光渺渺的大泽:“真的有……神女娘娘……”

  黑暗的神国中,忽然落入一个极小极小的金色光点。因为指向明确,且有了因果溯回,那光点穿过了重重封锁,一路往下。它经过恐怖的罡风,道印,道锁,一直下沉,沉到神国深处,落到那一座无比巨大的石像脚面,点亮了那万朵星辉中,极小极小的一朵。

  流云峰,摘星崖。

  薛真真正在饮茶,天高云淡,水波不兴。

  其人素淡长衫,眉峰如剑。

  她揽袖斟茶,淡黄色的茶水缓缓注入青瓷茶杯。薛真真面前坐着三个人,但茶杯只有一个,三人中有两个人是来问责,另一人是来向她告状的。

  紫袍老人看了眼躺在花枝上睡觉的剑仙: “仙子,金池莲花一夜枯萎,下一千年便轮到我太一派用金莲,这事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我等一个交代。”

  薛真真斟茶,饮茶,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我已知了,你待如何?”

  紫袍老人:“……”

  薛真真问另一边的女子:“太一门白长老,你又来做什么?”

  女子名叫白纤梅,是一个天神境界的高手,成名多年,但面对龙威剑的主人,心中仍有忐忑。

  “薛剑主,你的儿子薛错,无故打伤了我的女儿白洛洛,还抢了她的问道丹,伤了她的道境。”

  薛真真问:“你与我说这个,是让我觉得你的女儿很可怜?”

  白纤梅脸色微青,扯出淡淡笑容:“……我是来求公道。”

  薛真真饮了一杯茶,却不答这个问题,转而笑了笑:“最近很多人来与我说公平,公道,依我看,都是狗屁!”

  剑仙脸色微僵,摸摸鼻子,悠悠叹了口气。

  薛真真冷笑:“问道宫是小孩子问道,里面的事我不管。”

  白纤梅:“当真?”

  薛真真挥了挥衣袖:“然也,而且我确信这很公平,但如果你要插手小儿之争,那便天神境对天神境,我也随时奉陪。”

  白纤梅:“……”不讲道理的死女人,几千年了还这种德行!

  谈话不欢而散。

  剑仙从花树上跳下来,走到薛真真旁边:“肩上的伤好了吗?”

  薛真真摸了摸肩膀:“嗯。”

  两人默默站了会儿,薛真真说:“前几日我到潜龙渊,那尊邪神的封印有些松动了,周围的村庄变成了鬼蜮,群魔乱舞。”

  剑仙:“周围的仙门为何不报?”

  薛真真淡淡:“人为解封,还能如何,找不到担责人,门派都在相互推诿。”

  剑仙了然:“是上面的人在给谁做功德政绩?看来又快要到开仙路的时候了,这次只隔了一千多年,不算太长,只是人间又要有一场大劫数了……无灾不立功,无难不成仙。”

  薛真真与剑仙猜的差不多:“我已经尽力封印,但是上面的手段,我挡不住。”

  天地大势,没有谁能切得断。

  人间承平已久,将再兴兵戈之争。

  剑仙负手而立,远处山河万里,二人衣摆纷飞,水墨交融,剑仙忽然说:“我陪你去一趟潜龙渊麽。”

  薛真真点头:“善。”

  薛错不清楚这些,他与孔云在竹林论道许久,孔云只觉得神台清明,竟然隐隐约约有要再进一步的感觉。

  孔云掏薛错的兜,抓出来一沓符纸:“你是不是给我吃什么丹药了?”

  薛错被哈得直痒痒,他打掉孔云的手,呸了一声:“我哪来的丹药。”

  “我感觉我又要突破了,怎么这么快?!”

  薛错十分奇怪:“突破有什么难,我睡了个觉就十二重灵台了。”

  孔云抽了抽嘴角,一巴掌拍到薛错肩上:“你先把字认全吧,天才。”

  薛错吹大小白云,拉着孔云躺下来,盖好被子,打了个哈欠道:“认字有什么难的,等我睡一觉,我就把《千字书》背给你听。”

  孔云直起身:“我不想睡。”

  “听到了吗我不想睡。”

  “薛错。”

  “每日功课我还没做,妖不可怠惰,我有计划的。”

  薛错懒洋洋:“我是在梦里悟道。”

  孔云连忙躺下,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希望,他拉高被子,睁着眼睛盯着竹林。

  半个时辰后,薛错被孔云摇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孔云凝重的表情,揉揉眼睛:“怎么了?”

  白洛洛背着手,脸色微白,但薛错发现,她跌落的境界竟然水涨船高,不但补了回来,还进入了个元虚境中期。

  “薛错。”

  薛错下意识捂着鼻子,白洛洛脸色一变,想起被薛错的道象欺骗,心境大损,顿时心生怒火,她就知道,问道丹怎么会有问题!是薛错,薛错的道法邪门!

  薛错面露警惕:“你想做什么?”

  白洛洛心里很不服气,母亲的训斥让她更加怒火中烧,剑仙又怎么了?又不是她门派的长老,龙威剑主又如何,伤不到她一根毫毛。

  以权压人,何其卑劣。

  但转念一想,她和薛错并无必要打的老死不相往来,她只是要找回丢掉的面子。

  白洛洛脸色平静下来,堪称心平气和:“今天,是我的不对,但我想和你再论一次道,这一次是文斗,如何?”

  孔云冷笑:“元虚镜对灵虚镜?”

  白洛洛背着手:“文斗而已,比的是道法之解?你若是不敢,也可,我要你向我斟茶赔礼。”

  薛错眨巴眨巴眼:“怎么比?”

  孔云不赞同,拉住薛错,薛错摇摇头。

  白洛洛莞尔一笑:“这一次我要堂堂正正赢你,问道宫金霞顶,那里有一座论道台,明日午时,我就在论道台等你,你输了,就在论道台自削去一层境界,如何?”

  薛错提了提肚皮,叫住白洛洛:“姐姐,你若是输了,如何?”

  白洛洛回眸冷冷看了看薛错:“输?呵。”

  薛错走上前,伸出手指:“你输了也应承我做一件事,击掌为信,发个大道誓言如何?”

  白洛洛嘴角露起一缕微笑,与薛错轻轻击掌。

  卓清远与郎翠躲在暗处,他道:“你这主意行不行?可别再坑白洛洛,好歹也是我大师姐。”

  郎翠:“算是还了你帮我打点关系的人情,那个徐有瑜,却是不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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