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经过了最初的惊讶后平静下来,只是他的眉角蹙着,显然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郑居中,你可知你所说之事代表了什么?”

  郑居中声泪俱下道:“官家,老臣所言句句属实,昔日那童贯就敢假传圣谕,谁料这些年来他愈加猖狂,已然是不将我大宋律法,更是不将官家放在眼中。”

  郑居中这话勾起了赵佶一些不好的回忆,只是那战胜了,他也就没再追究。如今想来,那童贯确实是胆大包天。

  王黼见赵佶沉思后急忙道:“太宰可有证据,童府事如今在外为我大宋征战,若是有人在朝堂上污蔑他,岂不是叫我大宋将士寒了心。”

  郑居中冷哼一声:“大宋将士?光是他私杀禁军这点就足以让他以死谢罪。”

  “私杀禁军?怎么回事?”

  “禀官家,臣想请人证进殿。”

  “宣。”

  赵佶话落后从殿外进来二十多名禁军和十几位妇人。王卫得见天颜后当即下跪:“求官家为臣等做主。”

  十几名小娘子也含泪出声:“求官家为我等做主。”

  赵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摆正了身子道:“尔等有何冤屈可尽数说来。”

  王卫等这天已经很久了,他筹谋了这么久又隐忍多时,等的就是诉尽童贯的恶行。

  王卫将童贯早年横征暴敛,强迫民役,拆桥凿墙等恶行尽数说了出来。不仅如此,童贯多次假传捷报,贪污军饷。说到童贯用百姓和禁军的命做肉盾时,一旁的小娘子皆嘤嘤哭泣。

  “官家,童贯在府中养了百名亲信,当我去寻这些禁军时才发现他们尽数被追杀,如今只有他们逃了出来。”

  “我等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官家为我等做主。”

  赵佶脸色铁青:“可有物证?”

  王卫点头:“他早年所犯之事无证可考,但他私改禁军去向皆有记录。”

  赵佶翻看手中的记录,记录显示这些禁军或是意外或是回乡或是离军,赵佶不是傻子,他心中对此事有了定夺。

  “众卿可知童贯罪行?”

  赵佶此言一出,群臣皆是寂静。滕府尹心一横走了出来:“禀官家,童府事升任官员从不依律法,而是私自升贬。”

  陈显也走了出来:“禀官家,童府事将汉人的官职赏给熟羌,有的人甚至官至节度使。”

  “禀官家,童贯将弓箭手私调领地,将逃兵私作奴隶……”

  一武官走出:“禀官家,童府事弃城而逃时曾下令射杀了跟在后面的一百多名百姓!”

  “禀官家……”

  “禀官家……”

  “禀官家,童贯贿赂后宫妃嫔,让其在您面前多说好话……”

  听到这儿高俅着实愣了一下,这哪里来的二傻子居然什么话都敢说。高俅朝他看去,只见一绿袍小官言语间尽是义正严辞,他低笑一声,还真是一初生牛犊。

  而如今这般情景高逑却是早已预料到,童贯自得势后确实猖狂,言语间从不将文武百官看在眼里。

  他行至府州后那些官员甚至要对其行跪拜礼,种师道就是因为没有跪他才避其锋芒,改走他途。被一个宦官压在头上,这些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如今有人带头,他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高俅深知不能树敌太多的道理,所以无论他怎么得势,言语行为间都不曾有过失礼。

  此时的赵佶已是满腔怒火,因为他确实从不少妃嫔那儿听说过童贯的好话,他正欲发怒,一声捷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童贯赢了。

  其实赵佶不是不知道童贯的一些事,他私自任命官员这事有跟自己说过。但是他能打啊,童贯确实为大宋打了不少胜仗,这也是他放纵童贯的原因,只是他没想到童贯居然直接残害百姓,这点他就无法忍受了!

  赵佶有些烦闷,可当他看见高俅时又笑了一下,他也不是只有童贯。

  “传朕旨意,责令童贯立即回京。”

  “是。”

  高俅低着头莞尔,其实不止赵佶,大宋所有文官都是这德行,一边极力抑制武官的发展,另一边又希望他们能打胜仗。

  其实比起这些人,童贯已经算是少有的实干派了,高俅不想否认他的功绩,只是童贯太过自满,以至于后面他对抗辽兵时瞬间溃败,又在守城时违背钦宗旨意随着赵佶南逃。

  高俅记得童贯南逃时就觉着后面的百姓是累赘,所以下令射杀了很多人,所以童贯就是再有才干,也死不足惜。

  背着旨意的童贯很快回了京,只是他一进汴梁城就被五花大绑,童贯对此并没有表现的很吃惊。

  “宣,童贯。”

  童贯上朝后怒视着文武百官,众人都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只有高俅迎了上去。

  童贯冷哼一声,从有人找那群禁军时童贯就意识到了这件事,只是他不在京行事不便,他的亲卫没能把这些人揪出来。

  朝堂里跪着的还是那群人,赵佶表情冷淡:“童贯,对他们的话你作何解释?”

  王卫当真童贯的面又控诉了一遍他的罪行。

  童贯大呼冤枉:“官家,我在奉事局为您搜寻奇石字画时一直都是安分守己,何来的强征暴敛,强征民役。王卫,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

  “你……”

  “那你强征百姓用作肉盾之事何解?下令射杀跟随而来的百姓何解?那可是我亲眼所见!”

  “禀官家,那些人其实是乱民,他们趁机作乱扰乱行军,其中更有他国斥候混入其中,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卫一脸怒容:“你教使亲信追杀禁军……”

  童贯抢先出声:“官家,这件事是臣的错。其实他们是战场上的逃兵,我不忍将他们依法处置才动了些小心思,谁料他们居然恩将仇报反过来污蔑我,请官家责罚。”

  滕府尹只道那些御史巧舌如簧,没想到童贯也这么厚颜无耻。

  “童道夫,你任用熟羌,私升官员总不会是假的吧。”

  童贯看了一眼赵佶,赵佶轻咳了一下揭过此事。

  陈显又道:“你假传捷报,贪墨军饷一事何解?”

  “陈尚书,说话是要有证据的,我为大宋辛苦征战多年,你缘何污蔑我?”

  陈显将账簿拿出来:“官家,臣回去仔细整理了这些年的军报,发现有几处银钱是对不上的。”

  童贯对此大惊:“官家,此事臣确实不知。恐军中文簿贪饷,陈尚书确实应当好好查查。”

  童贯生的魁梧,他此番据理力争的动静竟唬的众人一时不敢言语。

  高俅不再沉默:“听起来,童府事倒是委屈的很?”

  “高太尉,你也要参我一本?”

  高俅没有说话,而是眼中沁泪。赵佶懵了一瞬,众官也不知道高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俅的眼泪自两颊流过:“禀官家,刘法将军战死了。

  “什么!”

  刘法乃西州名将,在朝野均有一定的名气,他战死了,百官一时间又惊又恐。

  高俅接着道:“童府事一口一个不得已而为之,可你率秦、晋两支精锐深入河泷,只派少数兵马驻守萧关古骨龙。刘法将军已经说了此法不行,你却硬逼着他去攻取朔方,以至于将军身死。”

  “本官该认为童府事此举是想害死刘将军呢,还是你根本无才无能,领军无方呢!”

  童贯皱眉,他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住,所以才会先发捷报,可高俅怎么会知道的这般详细。

  高俅又看向赵佶:“官家,童府事口口声声言其为我大宋打了诸多胜仗,可仔细想来,我军亦是吃了不少败仗,就算童府事并未贪饷,可这每一场仗都要掏出多少银钱,各位可以算算这笔账。”

  高俅知道赵佶真正在意的是什么,于是他大声质问着童贯:“童府事,西夏军这般无能你却和他们缠绵十多年之久,若是你对上辽军,是不是又该弃城而逃了呢。”

  “今日你能弃城而逃,他日你是不是也能弃国而逃!你说你体谅逃军,可我大宋将士为守国土,即使马革裹尸也当一寸不退。”

  “童府事,你今年已经六十余四。你为大宋征战多年不假,下官也对此极为倾佩,可你不该携恩凌弱,以此罔顾我大宋律法!”

  “呵。”

  童贯冷笑一声后又连续大笑:“你是说我老了吗?高俅。”

  “童府事老当益壮。”

  “哼,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有罪。可你们呢?你们没罪吗?私升官爵?你,你,这朝廷里买卖官爵的人少了?大宋律法,这里的人谁没犯过律法!”

  “比起你们这些蛀虫,至少我是真刀真枪的上了战场!你们一口一个宦官,可我比你们这些只会躲在这里呜呼哀哉的人好过百倍千倍!”

  童贯看向高俅:“高太尉,你考过科举吗?你上得了战场吗!”

  高俅不语,许是他说中了童贯的痛处,此时他在无差别的攻击着百官。

  高俅觉得童贯骂的其实很对,有时候他想做件好事,都何其难。只不过最该骂的那个人……

  童贯最终看向赵佶,他本有千言万语想说,却还是化成一声哀叹。

  “官家,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