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冷冷的瞥了眼这位忠心耿耿的护法,随即扭头离去。

  步伐急躁,她心里静不下来。

  她承认自己对上虞有情,可这份情还剩多少她亦不清楚,上虞任她欺负也昭示着那份情意的真切。

  可……

  她心乱如麻,万分纠结。

  她不曾回岁朝院,而是去了凤凰城,她跪在凤凰像前忏悔。

  白鹤罪三。

  一不该轻信。

  二不该动情。

  三不该生恨。

  今闭门不出,诚心思过。

  连破三戒,皆因上虞。

  白鹤在宗祠凤凰像前跪了三日。

  白凤不曾管她,知她心里难过。

  可谁又知她心里的苦楚。

  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女儿对自己的杀友仇人动了心!

  她独自坐在岁朝院内的梧桐树下出神,脑海里是晚棠被上虞刀刃割破脖颈的那一幕。

  自晚棠死后,她便嫁给了白鹤的父亲留在了神界,极少回凤凰城去,只怕触景伤情。

  风走千重山,人无相思言。

  转眼已过数日,上虞装的与以往无异,可细微之处仍可见她的反常。

  譬如她反应要迟缓些许,眼神更加沉郁。

  修古气的心底暗骂白鹤,既是清高的神君当初便不该来招惹尊上!

  上虞沉着脸听着属下禀报,前些时日的确有人见白鹤进出过各界,白凤追至凡界亦是听到两个散仙的谈话。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

  心生恼怒,她接住一纸来信,打开看后神情松动,当即起身匆匆离去。

  无殇花海正是花季,虽四时不落,可总是春之时开的最好。

  眼前便是花海边界,走过那条走了千万次的路,她来到古藤树旁张望着。

  猛的眼前金光一闪,霎时间天昏地暗,阵法显露在眼前。

  怎会……

  不是鹤儿让自己来的么?

  可眼前出现的人怎会是翊石这个叛徒,她咬牙挣扎,怒目而视,身上动弹不得。

  这阵法好生霸道,只觉得顷刻间被抽干了灵力。

  无殇花被灵力波及,花瓣从茎上剥离,漫天纷纷扬扬。

  翊石笑的阴鹜张扬,随手拈了朵无殇花,得意的看着上虞“白鹤给你的来信是我发的,今日这弑魔大阵是我精心为你备下的。”

  这阵法太过精巧,她竟看不出破绽。随着灵力一点点流失,上虞狠心闭上眼将所剩灵力运至心口,逼出自己的心头血来,染于阵眼之处。

  魔族精血可蒙昧。

  只待那金光一闪的片刻,上虞逃了出去,顾不得回身看一眼,只拼命逃走。

  心头血已失,灵力又失,她知自己此刻绝非翊石的对手。

  耳旁一阵风袭来,她心底一紧,知是躲不过去了。

  停步望着挡在眼前的翊石,杏眸里满是狠厉,唤出穷奇横刀架到自己颈间。

  既是不敌,死亦要死的体面……

  翊石悠哉淡然,貌似打算偏不给她这个体面,鞭子将她的刀带走,随即将她绑在半空,狠狠的抽了下去。

  身子被霸道的力道打的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残破的无殇花上,内丹从体内分离出来。

  若是旁人给她少顷喘息的机会她定可逃脱,可这人是翊石,跟了她十万年,对她了如指掌的左护法。

  将她的行事作风学了九成九,怎会给她逃脱的机会。

  还未爬起来,背上又是挨了一鞭,五脏六腑似要碎裂,一口血喷出来,染在洁白的无殇花上,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漫天无殇花瓣缓缓落下,半掩住了清瘦俏丽的面容。

  翊石抬腿走来,凶恶的聚齐灵力要将她挫骨扬灰。

  还未及近,一阵黑风刮过,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待风停后再睁眼看去,上虞早已不见踪影。

  漫天的无殇花瓣落下,尘埃落定。

  翊石咬牙握紧了鞭子。

  昭易,你以为当真救得回她么!

  ——

  鬼界,无名山腰。

  淡淡的一缕光从缝隙洒落下来,是这鬼界唯一的一处光亮。

  在这光亮下,一处小木屋修的古朴雅致,屋前几株桃花,一树紫色不知名的树肆意长着,毫不介意青黄的天穹。

  一弯流水从屋侧淌过,水声潺潺。

  透过打开的窗口,看的见榻上面色惨白的上虞静静的躺着,毫无生气。

  一个美得遗世独立的红衣男子站于门前,绝美的面上只余沉郁之色,那深邃的眼眸恍若一滩冰泉,长睫直密,鼻梁高挺,薄唇丹朱,肤色白的欺霜赛雪,墨色卷发半散,看的出的颓然。

  “昭兄。”榻上的上虞轻轻开口,苍白的唇毫无血色,嘴里干涩。

  听见响动,昭易忙转身进来,端起一旁的药喂她服下“好生歇着,你昏睡了三日,险些醒不过来。”

  窗外几枝桃花微动,花瓣飘落,清风从窗口吹进来。

  蓦的,上虞想起白鹤心下涌起无尽的落寞。

  青门殿一别,此生怕是再无相见。

  只盼她早日觅得良人,能护着她天真烂漫,日后可莫要似对自己这般随意就轻薄了人家,省的遇见个不好惹的被赖住了余生。

  上虞是那个主宰魔界十二万年令人臣服的君王,不会于人前沉溺在情绪里,她敛了神色提及正事。

  “我的命星……”

  她在想那句赤炎星隐于冥空星。

  冥空星分明是双羽的命星……

  星盘诡谲难懂,自上古纪元能观星者凤毛麟角,如今也只有寥寥几人勉强算的学成皮毛。

  故而像她这般威势的才得以命人卜算,从而得知自己的命星,她能知双羽命星也不过是因她二人关系极好。

  昭易知她的意思,皱着眉沉声道“已命人看过,你的命星隐在了冥空星之后。”

  榻上虚弱的人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那翊石她难不成就是双羽?!”

  若翊石真是双羽她为何不肯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且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立即起身想要去问个清楚,被昭易一把按在榻上。

  “然,她已登王位。”

  昭易深知双羽对于上虞的重要,上虞犯起倔来岂是他能拦住的。

  随着上虞内丹遗落灵力尽失,焰海的结界破裂,昭易不得不赶去修补,双羽自然也在那处。

  短短三日她已成为魔界新的君主,以王女之名绞杀上虞余党。其中少不了神界的支持,神界早就等魔界改朝换代已太久了。

  但凡上虞在一日,神界便是如坐针毡,芒刺在背。

  此时她死便该是普天同庆的日子。

  昭易恼恨的望着双羽,双羽却只是不屑道“烦劳鬼王把本尊的狗交出来,不然本尊只得亲去捉拿。”

  ——

  上虞闭目静心,却忽闻外间魔界来人道将她交出来,否则踏平黄泉。

  何来的深仇大恨,双羽竟做到了这一步。

  兵荒马乱间有昭易的亲信进来扶她逃走,道“您也知魔族战力强悍,我等守不住的,我带您从结界逃走,您躲去凡界一时间也无人能寻得到。”

  万丈天门间,上虞费力的爬上千层青石阶在昭易亲信的护卫下逃出了鬼界。

  迈出结界的最后一刻,身后传来杀声。

  魔族的人杀了进来。

  浩渺凡世,她重拾起往日刀尖舔血的机警,独自一人走进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未曾费力便找了间客栈住下,不禁感慨昭兄的亲信也是贴心,为她备下了银钱。

  此处是个荒凉小城,黄沙滚滚,并非白鹤带她去的繁华之地,她看着这枯瘦的掌柜眼里阴沉的目光便察觉此人绝非善类。

  可她伤重需得休息,这小城内也仅这一家客栈。

  她缓步往楼上走,木梯咯吱咯吱的响,扶手上有着许多刀痕与暗沉的干涸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