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上虞如坠冰窟。

  像幼犬讨好主人一般将鼻尖埋在她发丝“你若是后悔教我如何是好。”

  怀里曾炙热的躯体此刻冷淡下来,即便是肌肤相贴也再无半分暖意。

  白鹤挣扎的推拒,奈何上虞抱得太紧,她皱起眉冷声道“放开。”

  上虞哀声道“我是魔!不是神佛。不会舍身救苍生,不会舍身喂虎割肉喂鹰。我悔杀戮之重,若是重来……”

  不等她说完,白鹤气愤喊道“若是重来你仍会去杀戮!”

  看着鹤儿失望恼怒的神情,上虞明白过来刚刚那句话不过是白鹤的诓骗,骗自己卸下心防。

  顷刻间,她失了力,怯怯的放开了白鹤,任她理好衣服下榻。

  那寒凉的目光厌嫌的盯着床榻上赤裸的人。

  上虞觉得不堪,用力扯过一角毯子掩盖住身躯,仿佛留住了一丝尊严。

  她缩着身子,白色的兽皮将她包裹的像个圆团团,长发凌乱的披散开来。

  长夜竟如此寒冷。

  让人委屈至极,她本想说若是可重来、若你不愿我杀伐,那我决不会再杀一个无辜之人。

  可鹤儿却不信她,只余愤恨。

  那些人无辜,他们的命是命,那自己的命便不是命么?

  为了活下去而杀人不正是人之本性吗!

  白鹤啊白鹤,难不成你是想要我死?

  “白鹤……”她闭眼咬牙狠下心来转变了话风“你走罢,自此你我恩断义绝!”

  之前的暧昧当作黄粱一梦。

  都忘了罢。

  话音刚落便听闻侍女扣门道“尊上,您的药熬好了。”

  “滚!”

  她一声怒喝,不知是对门外的侍女还是对着立在她床前的人。

  侍女瑟瑟发抖,急忙告退。

  可白鹤只是盯着她,一如相识之初她盯着白鹤一般。

  此时白鹤才明白那时杀伐果决的上虞分明是不知拿自己如何是好。

  当时她觉得虽只一绿叶,我已知青山。

  今日才知那青山底下的白骨纷纷,早就听世人说她是暴虐嗜血的魔,可偏偏她不信。

  觉得透过她的做派来看她绝不是世人所言的那般不堪。

  她曾以为自己发现了宝贝,如今她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魔尊大人好一个恩断义绝,你杀我同族屠戮六界,何来的恩义?”

  本就在莽荒灵力亏损,受了内伤,又经白鹤这一番折腾她心累的厉害,闭上了眼轻声道“你想要我如何?”

  要如何?

  白鹤静静的望着她。

  她也不清楚。

  杀了她?

  可举起刀却迟迟落不下。

  恼恨至极,她恶狠狠的咬在了她的嫣红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魔尊大人闷哼一声,用力忍着,身子却疼的止不住的颤抖的弓了起来。

  那双满含委屈,泪水未干的杏眸微红,琼鼻亦然,发丝凌乱,薄唇紧抿。

  她心里怒气仿佛找到了出口,只想着施虐来惩处这个恶贯满盈的女人。

  分明此处是这女人的地盘,可她仍可不管不顾的发泄愤恨。

  用腰带将她双手紧紧缚住,将她身上的毯子掀开,幻出一根蜡烛来点燃,烛泪一片片滴在上虞的柔嫩肌肤上凝固,原本该是被疼爱的地方被如此摧残。

  “魔尊大人大可对我动手啊!何必如此忍气吞声窝囊至极!”

  她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突如其然的往事冲击下,顾不得细思旁人的感受,只顾着自己发狠。

  窝囊?

  的确窝囊!

  痛意对上虞来说不值一提,她曾受过的哪一次伤痛不比如今重。

  可让她觉得无助的是白鹤加诸于她的屈辱感,自己又无法去和这个发疯的人计较什么。

  她不反抗,不挣扎,一如她私底下沉静孤寂的性子。

  白鹤将她身上凝固的烛花扒下来,一片片被烫肿的红痕浮现。

  而身下的人咬着牙,吭都不吭一声。

  她是拿这个人没法子了……

  气也撒了,在人家的地盘上耍横,再过分的她不愿干也不合适去干。

  只是极其平静,让人觉得缥缈到抓不住的平淡语气“我曾觉得我理解了你,觉得你虽霸道嚣张跋扈可心里也是明辨是非,处事强硬却又难处苦楚从不对人言罢了,如今我才知我从未理解过你。”

  “若在相识以前,我不会恨你,只因你为人如何与我无关。可如今我恨我竟会对你这般的人动过心。”

  闻言,上虞知她心冷了,顿时心慌的挣断了她本早就可挣脱的束缚,跪着抱住她,毯子从伤痕累累的身上滑落。

  “当年出猎因蜃与梼杌袭击,我师父死了,我唯一的挚友双羽下落不明,他们都说是我干的,将我扔进了炼刀塔下了咒,昭兄将我救了出来,可我身上仍有诅咒。”

  “那是天星柱下的惩治,可我当真不曾杀我师父,我怎能不毁了它!那次神界倒是与魔界勠力同心,一心要绞杀我,我率烛幽军平了魔界动乱登上了王位,但有不服者杀无赦!”

  “天星柱毁坏会有天罚降下,我为了躲避天罚去神界抢祖神所留的金鳞以求庇护,得知被天帝放在凤凰城内,那时守城的正是你母亲与一名叫晚棠的女子。”

  “我看你母亲与她交情不浅,便捆了晚棠要挟你母亲交出龙鳞。她拿出来时,天罚降下,我急着躲避失手杀了晚棠。”

  她将身子往柔软的毯子里缩了缩,单手把垂下来挡住脸的发丝往脑后理。

  看眼前人神情复杂,她自嘲的笑笑,“我不敢告知你,怕你得知我为了自己活下去杀了那么多人会觉得我不堪。”

  “我自私自利、不择手段,是以当我见你宁死也不任由我拿你换取凤凰石时,我便对你动了心。你太干净,干净的我自惭形秽,可又忍不住亲近你仿佛与你一起时连自己的不堪都被冲淡。”

  往事尽数讲出,十二万载快要烂在她心里的话倾吐出来,将那个不齿的自己摆在了白鹤眼前。

  意料之中的,白鹤走了。

  一个眼神都不曾留下。

  果真是干干净净的人,一点情绪都藏不住,难以接受就转身逃开。

  可自己从未有过去逃的资格,她也真的好想逃一次。

  青门殿内只剩凌乱床榻上她小小的缩成一团的狼狈身影。

  巍峨的王城前修古拦住了面无表情的白鹤,半是谴责半是祈求“你就仗着魔尊纵容你来欺负她,你可知她今日受了多重的伤!你莫要再教她伤心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