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回去时, 门前狼藉已经收拾好,客人又重新按规矩排队, 那些混混被警察带走, 杨熙悦找的人正在装门。

  明夏把段兮交给她的人,那些人见段兮没事,还一直催着他们回家, 也不确定应该怎么对付明夏,便按照段兮的吩咐先离开。

  谁也没注意到段兮的脖颈后面贴着一个白色小纸人。

  小纸人只有拇指大小, 贴在衣服上一动不动,好像衣服原本带的图案

  之后明夏才回到夏天奇甜, 排队的客人看见明夏, 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明夏完全摸不着头脑, 只当他们是为夏天奇甜能够正常营业高兴,等掌声停了, 她说:“不好意思, 给大家添麻烦了,一会我再做一锅汤, 照送不误。”

  队伍中又爆发出一阵掌声。

  明夏一进门, 在柜台等着的方进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明夏的手, 神情激动:“方某实在想不到这辈子还能见识到古武世家的传人!明夏大师,等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切磋一番,您可千万不能推辞!”

  明夏:???

  古武大师?

  她?

  什么时候的事儿?

  白琦不等明夏回答,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对方进赔笑道:“方警官, 你放心, 夏夏最听我的,我一说她肯定答应。”

  然后明夏便被白琦拉到楼上嘀嘀咕咕了一阵,她这才明白是白琦在她不在时吹的牛,皱眉道:“我根本不会功夫,刚刚能爬上高塔,靠的也是轻身符,我去找方警官说清楚。”

  “那不行!”白琦一把把明夏拉回来:“咱们店里生意这么好,说不定就惹人眼红,今天不是段兮,也会是别人来找茬。方进专门克社会上那些混混,咱们一定要和他交好。”

  明夏皱眉:“可我不会功夫,怎么和他切磋?”

  “先稳住他,以后再说。”

  白琦一再坚持,明夏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答应下来。

  好在不用她自己说什么,白琦独自一人舌绽莲花,编的有鼻子有眼,连明夏自己差点都信了。

  ——

  段兮回到段家才从明夏给她带来的阴影中缓过来,她并没有被明夏威胁的话吓到,而是觉得十分愤怒。

  她虽然只是段家的养女,但从小到大,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气。

  还是被一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给威胁了,她要是不报此仇简直不配当段家人!

  段兮用拳头用力捶向真皮沙发,丝毫不在乎美甲上的钻会刮破皮饰。

  伺候的佣人一个个低眉顺眼,小姐正在气头上,没人敢上去触霉头,不然被扇一巴掌都是好的,段兮折磨人的办法太多,他们一点都不想领受。

  段兮忽然问道:“段嘉誉是不是在这?”

  虽然段嘉誉是她名义上的小叔,但段兮一直直接叫他的名字。

  “他在休息,老爷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搅。”

  段兮冷笑一声,不过是段家养的一条狗,连佣人都只用‘他’称呼,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金贵东西。

  “带我过去。”段兮眯起眼睛,忽然愉快道。

  佣人不敢违抗,让段嘉誉承受段兮的怒火,好过他们被段兮找麻烦。

  段嘉誉平时不住在这,这也没有他的房间,他现在住的是客房,躺在床上,双目微闭,眉头紧紧皱着,脸色苍白的吓人,左右两只手上,各有一个输液管,连着上面的血袋。

  段兮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她挥退佣人,轻手轻脚关上房门,一直走到段嘉誉床前,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当她弯下腰时,段嘉誉却猛地睁开眼睛。

  段兮并没有被吓到,反而轻笑一声:“小叔还真是警觉呀。”

  段嘉誉眉头皱的更紧,段兮只有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才会叫他小叔,而他现在根本没力气应付段兮的责难。真是糟糕透了。

  “你怎么了?”段嘉誉的声音因为缺水而沙哑。

  段兮在床边坐下,不答反问:“要是有人欺负我,小叔会替我报仇吗?”

  段嘉誉努力挤出个微笑,声音沙哑道:“当然。”

  不想段兮竟然一拍手,显得十分高兴的样子:“太好了!欺负我的人叫明夏,小叔应该认识吧?”

  段嘉誉的心咯噔一下,连心跳都停了一拍,他最担心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强自镇定,努力做出一副不在乎的神情,绝对不能让段兮看出他很关心明夏:“明夏?好像是我同学,她怎么招惹你了,跟我说!我替你报仇。”

  段兮静静盯了段嘉誉一会,忽然笑了,笑的前仰后合,不能自已,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过了两三分钟才完全停下。

  擦了擦眼泪,段兮凝视着段嘉誉的苍白面孔,语气恶毒:“段嘉誉啊段嘉誉,你是真以为你这些拙劣的表演能够骗得过我吗?你对我好不过是想要段家的继承权。

  你以为爸爸看不出你的野心?我告诉你,能到你手上的那些产业不过是大哥不屑于做的鸡毛蒜皮,你要是想用这些东西翻身,是在做梦!”

  她一边恶劣的说着,一边把玩着输液调节器,纤细的塑料管中全是红色的液体,看不出是向上流还是向下流的。

  这些恶劣的话,段嘉誉从小听到大,早就已经免疫,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别闹了。”仿佛只把段兮当小孩子宠爱。

  段兮在人前最喜欢享受段嘉誉这种宠溺的眼神,但当只有两人时,她就忍不住觉得恶心,觉得段嘉誉恶心,觉得自己恶心,觉得整个段家的人都恶心,她恶劣的加大手上的力度,假装不经意的道:“不用你,我自己已经报了仇。”

  说完观察者段嘉誉的脸色变化,可惜段嘉誉的脸上一片惨白,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段兮不甘心,继续说道:“我让人污蔑她那个小菜馆的菜里有头发,顾客都跑光了,我还让人砸了她的店,你真应该看看,她当时哭的有多伤心。”

  然而这些话并没有让段嘉誉产生一丝反应,段兮非常愤怒,今晚被明夏威胁的痛苦和屈辱瞬间席卷上来,段兮一用力,扯断了正在输血的塑料管。

  鲜血顿时染红了床单和段嘉誉的白衬衫,他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段兮慌了,手上全都是血,下意识把输液管扔出去,连连后退,看到段嘉誉呕吐的虚弱样子,马上又找回了自信,一根输液管而已,断了换一根就好,就算她给段嘉誉一刀,段家也不会有人替他说一句话。

  想到这,段兮冷静下来,冷笑一声:“你倒是越来越娇贵了,喷出来又不是你的血,装什么装?”

  段嘉誉刚被抽了血,本就头晕,乍一闻到血腥味,十分难受,根本无暇顾及段兮。

  段兮却以为他是故意不理会自己,怒从心头起,看到窗台上的花瓶,计上心头,走过去将花拿了出来,然后将整整一花瓶里的凉水都倒在了段嘉誉身上。

  段嘉誉现在本就抵抗力弱,被冷水一激,马上就打了个寒颤,段兮却十分满意,昂着脖子冷笑:“看你还敢不理我。”

  从小到大,这种捉弄,段嘉誉受的多了,计较都懒得,只暗叫倒霉,今天大概是下不了床了。

  然而今天段兮心里有明夏这根刺,段嘉誉越不和她计较,她越觉得段嘉誉就是喜欢明夏,顿时更加愤怒,恶狠狠的开口:“对了,还有个免费消息给你。你知道今天明夏是怎么跟我说的吗?她说你们两个,只是普通同学,和你没有任何一点别的关系!”

  后一句话她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就是为了观察段嘉誉的反应。

  段嘉誉贫血又受了冷水,有点迷糊,听到这话下意识抬头,脸上的仲愣表情让段兮抓个正着。

  猜想被验证,段兮更加愤怒,拿着花瓶就往段嘉誉身上砸,一下一下,发泄自己的情绪。

  不想这时门突然被推开。

  段兮头都没回,嘶声怒吼:“给我滚出去!”

  然而那人并没走,还说了句:“段兮,住手。”

  一听见这个声音,段兮的手瞬间失去力气,她愕然回头:“爸爸?怎么是您?”

  刚问出声,她就后悔了,这所房子里,除了爸爸和哥哥,有谁敢不敲门就进她在的房间,等回头看到段文城的脸色,段兮难得露出几分害怕神色。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怕两个人,一个是她大哥,段家亲子段镜,一个就是她的养父段文成。

  因为段文成告诉她,有段家做后盾,她谁也不需要怕,经过多年检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不管她在外面闯了多大祸,招惹了什么样的人,只要回家找爸爸哥哥告状,她永远会是胜利的一方。

  小时候的玩伴如此,长大后的同学亦然。

  就算是有着段家血脉的段嘉誉,也只能靠讨好她得到爸爸和哥哥给的一点施舍。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段兮唯一害怕的就是失去哥哥和父亲的宠爱。

  段文成对她的畏惧很满意,原本难看的脸色缓和起来,招手叫段兮过去,段兮温顺的小步跑到段文成怀里,仰着头问:“爸爸,你会怪我吗?”

  段文成温柔的摸了摸段兮的头发,笑道:“小傻瓜,爸爸怎么会怪你?我们段家的姑娘想做什么都可以。”他往床上瞥了一眼,淡声道:“不过是个私生子而已,你喜欢就对他好一点,不喜欢叫人打一顿,不要弄脏你的手。”

  语气好像在讨论一条狗。

  “爸爸对我最好啦!”段兮高兴地叫了一声。

  “不过,爸爸最近拿他有用,答应爸爸,不高兴了可以骂他,但是先不要打他。等这段时间过去,他还是随你处置。”

  头顶传来段文成温柔又不容置疑的声音。

  段兮的笑容顿了一下,马上又重新扬起,重重点头:“都听爸爸的!”

  “乖!真是爸爸的好女儿!”

  两人在门口表演父女情深,没一个人在乎还在干呕的段嘉誉。

  他深陷在沾满血污的床上,旁边就是自己的呕吐物,恶心的臭味和刺鼻的血腥味交相攻击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段嘉誉很难受,却没有说一句求救的话。他知道,在这里,在段家,就算是佣人,也不会听他的声音。

  除了他们需要他的时候,甚至没人会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段文成厌恶的看了一眼陷在污秽中的男人,叫来佣人,语气十分不耐:“把他收拾一下,重新输血,叫医生看着他,确保他能以最快的速度生出最多的血。”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惜任何代价。”

  佣人答应后,他便带着段兮离开这间充满异味的屋子,佣人也捂着鼻子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段嘉誉一个,一下便安静下来。

  段嘉誉睁开眼睛,其中没有恨意,没有悲伤,显得异常平静,比这糟糕的话,他都已经听过无数次,段文成的侮辱,段兮的蛮横都已经不能伤害他。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发现明夏给他发了条消息,是期中考试成绩单,他的成绩被特地用线标出来,全校倒数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