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是自然不冷的, 太极宫那么厚的墙,人还多,要是还冷, 那就得请太医来看了。

  原本悉悉索索的人声都被秦霁这么轻飘飘的一句给压了下去。

  “今天是朕的生辰, 朕高兴, 不论其他。”秦霁敷衍地举了举酒杯,“朕想, 各位也是和朕一个心思吧?”

  敢说不是吗?敢说不是当场就能被秦霁下令给拖出太极宫去。

  不要在皇帝高兴时去倒着摸毛,会炸。

  “陛下生辰, 臣等应当敬陛下一杯。”赵安宏作为丞相,带了头,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陛下万岁!

  群臣起身响应,各国使臣也都起身,捧着酒杯应和着。

  甭管是不是真心祝秦霁万岁,这会儿,都得高呼万岁。

  秦霁端起酒爵,饮尽了杯中酒。

  这酒是货真价实的白酒,可不是花果酒, 度数高, 又辣,秦霁本就不会饮酒, 能将这酒给喝下去, 还保持着云淡风轻的姿态, 全靠身体的惯性。

  这么贺了一场之后, 就是歌舞, 排练过无数次的歌舞会在今天的宴会上呈现。

  秦霁是看过歌舞单子的, 没让教坊出那些太出格的节目,记着先帝驾崩不过一年的时间,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歌舞升平的,更何况太过奢靡,浪费的都是银子,秦霁天天都在想办法抠银子往国库里扔,容忍不下浪费。

  歌舞看的人不少,但是没有几个人的心思会全然放在歌舞上。

  秦霁对漂亮姑娘跳舞不感兴趣,他全程在跟卫瑜讲小话。

  像极了上课时当着老师的面传小纸条。

  “那个就是曲什么吧?”秦霁的一个盯上的就是卫国的使臣。

  卫瑜掀起眼皮看了一下:“是,曲听泉,这次出使秦国的人里,他和臣的皇姐是主使。”

  秦霁:“曲听泉这人不行,坏心眼多。”

  在白鹭提示过后,秦霁对曲听泉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印象直接降到了冰点。

  还是想把曲听泉给踢出去,不许曲听泉吃秦国的粮食。

  “在座的人心眼都多。”卫瑜笑了一下,“毕竟心眼不多的人,不适合当使臣。”

  使臣是什么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可以雄辩他国朝堂的人。

  只不过很多时候使臣都是各国皇帝的近臣,未必能有那般本事。

  “你们家就你心眼最少。”秦霁嘟囔着,“难怪你吃亏。”

  卫瑜没说话,只是饮了一口酒。

  他不能算是心眼少,只是不喜欢,更不习惯跟人耍心眼罢了,要是真的刷起心眼来,他皇兄皇姐,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从不对亲人耍心眼的。

  卫无瑕看着高台之上秦霁和卫瑜交头接耳,看起来好不亲密,手下用力,筷子将本就炖得软烂的肉给戳成了渣。

  凭什么?都是卫国的人,凭什么他卫瑜就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而她亲自面见秦国皇帝连个好眼色都没有得到?

  曲听泉也对卫瑜心有怨憎,只不过他被卫瑜恫吓了一通,现在还老实着,假装自己对秦国的歌舞很有兴趣,将视线都放在了歌舞上。

  宴会上也不止有歌舞,还有各国向秦霁祝寿送礼。

  秦霁:心意到就可以了,人来做什么。

  歌舞过了几个节目之后,就有和秦国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小国的使臣主动站了起来,向秦霁献礼。

  “外臣代帛力国祝贺秦君陛下生辰,我国国王赠秦君陛下镶玉宝刀一把。”

  说着,礼物就被呈了上来,那是一把刀柄上镶满了宝石的短刀,实战不一定有多厉害,但是上面镶嵌的宝石价值连城,而这把短刀几乎布满了珍贵的宝石。

  由此可见,帛力国同秦国之间的关系的确密切,帛力国能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拿出来给秦霁当贺礼,也足以说明,帛力国愿意和秦国继续交好的心思。

  “还请帛力国使者向贵国国王传达朕的谢意。”秦霁主动端起酒爵,和帛力国使臣喝了一杯。

  帛力国使臣也很高兴,他满了一杯酒,喝了个干净。

  后面还有一些小国,和秦国之间的关系谈不上太过密切,却也比卫国和多瓜国强得多,因而秦霁对他们的态度也很不错,也都赏赐了东西,让他们归国时带回去。

  卫国是拖到倒数第二个才给秦霁祝贺的,曲听泉几乎是强撑着笑意,也是,他望向秦霁时,下午才吓唬了他一通的人就在秦霁旁边,他想看不见都不可能。

  “卫国赠秦君陛下福禄寿如意一套,祝贺秦君陛下。”曲听泉终于将礼物给送了出去。

  这套如意一出,各国使臣都以奇异的目光打量起了曲听泉,数不清的目光,盯得曲听泉头皮发麻。

  秦霁指尖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地点着,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心情,总归不会愉快就是了。

  各国有各国的规矩和传统,即便是送礼物也要遵循人家的规矩和传统,不能乱送。

  在秦国,如意是由皇帝赐给后宫嫔妃或者臣子的,如意代表的是帝王施恩。

  卫国给秦霁送如意,一送送三个,简直是在挑衅。

  把作为帝王恩宠的物件送个帝王,这挑衅得太大了。

  卫瑜也沉下了脸,他不信官员们在给秦霁准备贺礼时会疏忽这么重要的事情,这是涉及到两国邦交的大事,不是赌气,没有官员敢这么干,更何况,送给一国皇帝的贺礼,卫琼这个当皇帝的不可能不亲自过目。

  卫琼就是故意为之。

  卫瑜都气笑了,卫国才吃了败仗多久,卫琼就敢这么嚣张,是怕那三座城池变不成秦国的领土吗?

  “大人恕罪!”

  就在此时,一名太监上前给曲听泉斟酒,手不小心抖了一下,将酒壶里的酒泼到了曲听泉的衣服上。

  要是在卫国,曲听泉少不得要斥责那太监,毛手毛脚的,只是这里是秦国,还轮不到他教训人。

  “不过是件衣裳,不会跟你计较的。”秦霁淡淡开口,挥了挥手,“你自行下去吧。”

  那太监低着头:“是。”再也没有管曲听泉,就这么退了出去。

  全场安静地落针可闻。

  “秦国不缺衣裳,来人,带他去将外袍换了,别在这么多的人面前失仪。”秦霁看向了高环。

  高环:“奴婢遵旨。”

  从高台上走向曲听泉,高环躬着身:“使臣大人,请随奴婢去别处更衣。”

  曲听泉的确不能一直穿着被酒水打湿的衣裳,谢了秦霁就跟着高环去更衣。

  走时曲听泉都还在心里抱怨今天真是晦气,好好的一身华衣被一个没根的太监给弄脏了。

  曲听泉走后,献礼也不了了之,那三个如意被人收走,没有出现在统一收存贺礼的地方。

  卫瑜靠了过去:“陛下,曲听泉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他不会因为曲听泉是卫国的使臣就想着让秦霁放过他,是卫琼做得过分在先,秦霁怎么做都不为过。

  让小太监泼曲听泉一身酒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不要着急。”秦霁将高德给自己剥好皮的一碟枇杷放到了卫瑜的面前,“谁知道这位曲大人,会不会又犯点什么错呢?”

  卫瑜以手掩唇,挡住了自己因为过分讶异而张大的嘴:“陛下的意思是?”

  秦霁没有直接回答卫瑜,而是问:“卫瑜,朕收拾曲听泉,让他丢尽卫国的颜面,你会生朕的气吗?”

  卫瑜抿了抿唇,摇了摇头:“不会。”

  看样子秦霁早就决定了要在今天的宴会上给曲听泉一个教训,而在今天之前,秦霁从未见过曲听泉,没有和曲听泉接触过,那么这份教训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卫瑜并不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相反,秦霁会为了他出手教训曲听泉,令他心生满足感。

  更何况,卫国的颜面,在卫琼将卫无瑕和曲听泉派来出使秦国那一刻,早就丢干净了。

  更早一些,在卫国战败,为了三座城池,将他打包送到秦国时,就没了所谓的颜面。

  有卫琼在一日,卫国就谈不上颜面。

  颜面,都是要靠自己挣的。

  “那你就等着看吧。”秦霁在桌下拍了拍卫瑜的手,“曲听泉想让你做的事情,终将报复到他自己的身上去。”

  卫瑜眉心跳了一下。

  他明白秦霁要做什么了。

  卫国只是一个插曲,献礼还要继续,最后一个是被秦霁给拉入了黑名单的多瓜国。

  不过很多人的目光都还放在卫无瑕的身上,卫无瑕可也是卫国使臣,又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曲听泉那里出的错,她一样跑不掉。

  好在卫无瑕还是非常能忍的,愣是挤出了笑意来,其脸皮的厚度可见一斑。

  果然,当使臣还得像卫无瑕长公主一样脸皮厚才行。

  多瓜国送的贺礼就中规中矩得多了,没有在秦国的底线上乱蹦跶,是多瓜国特产的一种布料,夏日穿在身上有如冰丝,是上好的夏日衣料,布料难得,多瓜国王室也不是人人都能穿上一件这种布料做的衣裳的,可见姿态还行。

  如果多瓜国没有自作主张地要在教坊的歌舞表演里强行插一个节目的话。

  “多瓜国公主阿若拉,愿为秦君陛下献舞一曲。”

  秦霁面无表情,多瓜国怎么还没有放弃推销他们的公主?

  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就把人家当作商品推销来推销去吗?

  只是人家都提出来了,秦霁也不好直接拒绝,人家的理由是祝贺他的二十岁生辰,不是美人计,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便只能让阿若拉跳了。

  阿若拉穿的是极具多瓜国风格的服饰,手腕上戴了好几个镯子,镯子上挂着铃铛,跳舞时便会跟着舞姿晃动。

  “这位公主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吧?”秦霁嘴里咬着一块果肉,吐槽道,“多瓜国是不是国王是不是太丧心病狂了?”

  放在现代也就是个中学生,就非要把人家送来和亲,这是亲生父亲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多瓜国公主献舞,秦霁只是倍感无语,他不生气,气到想喷火的是卫无瑕。

  同样是一国公主,打着同样的主意,阿若拉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极有可能做到她做不到的事情,卫国丢了这么大的脸,阿若拉却能得到一个献舞表现自己的机会。

  嫉妒之火在卫无瑕的心里熊熊燃烧。

  阿若拉看起来并不是一个被她父王提点过的人,多瓜国打着把阿若拉送到秦国皇宫当皇妃的主意,却没有告诉阿若拉要去吸引秦霁的注意力。

  她只是跳着自己的舞,眼神根本就没有往秦霁的身上勾。

  “多好的一个孩子,偏偏被当成工具。”秦霁“啧”了一下。

  卫瑜倒是想到了更深的地方去:“多瓜国已经有了一位公主在卫国为妃,现在又把这位阿若拉公主带来了秦国,这算得上是对卫国的背刺。”

  多瓜国的国王显然没有考虑过他这么做,会不会惹怒卫琼。

  卫瑜不敢拿自己记忆里的皇兄去评判现在的卫琼,只是从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卫琼怕是会记下多瓜国,找多瓜国的麻烦。

  身在卫国皇宫的那位公主,怕是不用等他皇嫂动手,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其实多瓜国的想法可以理解,用两个女人就能换来巨大的利益,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秦霁冷冷道,“就是不知,这个女人如果换成他自己的母亲,能不能接受。”

  很多男人的经典之语,女人可以有很多个,所以妻子对于他们来说未必是必需的。

  不过母亲的地位,那可就不一样了。

  “陛下怎么猜起了人心?”卫瑜含笑,“生辰呢,不说这些。”

  秦霁:“好好好,不说不说。”

  阿若拉的舞蹈也进行到了最后,那是快速的旋转,最后定格。

  全场掌声如雷鸣,阿若拉的舞蹈的确很精神,就算是外行人也可以看得出来阿若拉对于舞蹈的精通。

  阿若拉以多瓜国的礼仪谢幕,没有丝毫对秦霁的勾引,就这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多瓜国使臣险些吐血,公主怎么就不知道趁此机会多跟秦君陛下说说话呢?

  还想抓住机会的多瓜国使臣没了发挥的机会,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宴会上来,“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头重重地往地上一磕。

  “求陛下为红豆做主啊!”

  秦霁放下刚刚拿起的筷子,站了起来:“发生了何事?”

  跪在地上的那个太监悲愤欲绝:“奴婢引卫国的使臣大人去更衣,不过是去拿衣服的那么一会工夫,使臣大人就强迫了宫中的宫女红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卫无瑕猛地一拍桌子:“你休要血口喷人!”

  太监抬起头,神情倔强,眼中带泪:“是不是奴婢血口喷人,自有陛下定夺!”

  这个太监正是先前将曲听泉给带走的高环。

  卫瑜皱了下眉,他拉了拉秦霁的衣服:“陛下当真让宫女去……?”

  “怎么可能。”秦霁用眼神示意卫瑜稍安勿躁。

  “卫国这是来给朕贺寿的,还是来给朕下马威的?”秦霁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摔了一个枇杷。

  主要是别的都贵,摔坏了他心疼,这可都是他秦国的物件。

  卫无瑕连忙道:“请秦君陛下息怒,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冤情。”

  曲听泉就是再犯病,也不敢在秦国的皇宫睡秦国的宫女。

  “是否有冤情,去瞧瞧便能知晓。”秦霁拂袖,“众位也都一起去做个见证吧!”

  秦霁发了话,不管这瓜是想吃还是不想吃,塞到了嘴边,都得咽下去。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卫国敢用那三个如意羞辱秦霁,就要做好被秦霁报复回去的准备。

  就在此时给一点教训,总比两国之间开战要好。

  秦国兵强马壮的,谁打得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热闹的宴会场往外挪,秦霁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卫瑜跟着他。

  只是卫瑜有些跟不上秦霁的脚步,秦霁便放慢了速度,等了等卫瑜。

  演戏也不能累着卫瑜不是。

  乌乌泱泱的一大群到了事发地,禁军已经将曲听泉给控制了起来,曲听泉的衣袍凌乱不堪,且还沾染上了些不是酒液的污渍。

  而在现场的还有一个宫女,头发散乱,妆也哭花了,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印着深深浅浅的痕迹,一看就是很用力才能留下的。

  “陛下驾到!”

  宫女听得此声,直接爬到了秦霁的面前去大哭:“请陛下为奴婢做主啊!”

  曲听泉见秦霁来了也想过去,只是被禁军的刀剑架着,一动就会碰到喉咙,只能在原地跪嚎:“秦君陛下,外臣是冤枉的,外臣没有碰过这个女人!”

  那个被高环叫做红豆的宫女也不和曲听泉争辩,只一个劲地哭,将自己蜷缩起来,好不可怜。

  “可是,这个姐姐的身上,全是痕迹啊。”一群人里年龄最小的阿若拉童言无忌。

  多瓜国使臣欲哭无泪,公主啊,您看戏不就行了吗?您开什么口啊!

  “找宫中的嬷嬷来验。”秦霁沉声道。

  宫中的嬷嬷,不一定成过亲,但是某个方面的经验丰富得令人咋舌。

  秦霁叫宫里的嬷嬷来验,就是要验到底做到了哪一步。

  有皇帝的传召,什么都办得快,没多久两个嬷嬷就来了,给秦霁行了礼,便给秦霁安排去给红豆验身。

  “为保公平,不如各位来使的夫人也陪同一下。”秦霁道。

  秦霁都这么开口了,自然不好推辞,帛力国使臣的夫人第一个站了出来,跟着嬷嬷一起进屋内验证,也有别的夫人跟了进去。

  卫瑜手握紧了,秦霁演了这么一出,当真有把握吗?

  红豆在屋内由众多女眷验证过后没有出来,出来的只有女眷。

  “那宫女我刚才仔细看了,长得特别好看,我见犹怜的,怪不得被人下手呢。”帛力国使臣的夫人回去,便声音不大不小地对自己的夫君说道。

  经验丰富的嬷嬷也向秦霁禀报了结果:“陛下,经验证,宫女红豆确实是破了身,且还有阳.精残留。”

  曲听泉大惊,拼了命地为自己叫冤:“秦君陛下明鉴,外臣真的什么都没有对那个女人做过!”

  卫无瑕推开人上前给了曲听泉一个巴掌:“你个不干净的东西!”

  想玩女人想疯了吧?连秦霁皇宫里的宫女都敢下手!

  曲听泉被卫无瑕这一巴掌打得清醒了不少,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看向了卫瑜。

  秦霁这个暴君,是在替二皇子出气?他居然在替二皇子出气?

  为什么?为什么!

  秦霁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卫瑜的身前:“来人,将曲听泉押入天牢,听候处置。”

  卫无瑕不可能放任不管,她求情道:“秦君陛下,他只是一时糊涂才铸下大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请秦君陛下给他一个机会,曲听泉可以迎娶那个宫女为妻!”

  秦霁默不作声,卫无瑕也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卫瑜冷眼旁观着这一场闹剧。

  “长公主,别当嫁给你们卫国的大臣是多么荣耀的事情,他曲听泉想娶,也不看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嫁。”秦霁抬起右手轻轻挥了一下,“把人带下去。”

  禁军押走了曲听泉。

  卫无瑕失神跌坐在了地面上,华丽的服饰也掩盖不住她的颓靡。

  “这好好的日子出了这种事情,让各位使臣见笑了,这宴会也不好再办下去了,等各位使臣启程回国前,朕再办宴为各位送行,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秦霁这是下逐客令了。

  看戏已经看完了,也该退场了,再多看小心把自己给变成戏中人,如同曲听泉一样。

  使臣们出宫回驿馆,秦霁带着卫瑜回了紫极殿。

  一回到紫极殿,卫瑜便迫不及待地问秦霁他是怎么做的。

  “等红豆收拾好了会过来一趟,让他解释给你听,先去沐浴好不好?”秦霁哄道。

  卫瑜迟疑:“你真的没有迫害红豆?”

  秦霁并着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没有,我要是骗你,就让我被雷劈死。”

  卫瑜伸手挡了挡秦霁的嘴:“发这种毒誓做什么。”

  他也认为秦霁不是这么变态的人。

  只是秦霁今天晚上所暴露出来的心机,让卫瑜感受到了秦霁真的在成长,并且成长得飞快。

  就好似秦霁,觉醒了一般。

  卫瑜被秦霁催着去沐浴后,秦霁自己也脱下了一身酒气的衣服沐浴,搓了好久,确认身上没有酒味了才从浴桶里出来。

  嗯,九九归一的身材已经消失了,腹肌也隐隐有了雏形。

  秦霁拍了拍还不大结实的肚子,六块腹肌,迟早得回来。

  卫瑜心里想着事儿,没能安下心来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沐浴过后便急急忙忙地找上了秦霁。

  “坐下坐下,红豆马上就到。”秦霁扶着卫瑜的肩膀让他坐好。

  秦霁安置好卫瑜,自己到另外一边坐下,很快,高德就引着已经打理好的红豆进了殿。

  “红豆拜见陛下。”红豆哪里还有方才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她都要笑出声了。

  “平身。”秦霁虚抬了一下手,“今晚辛苦你了。”

  红豆站起来,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不辛苦,拿钱办事儿,应该的。”

  “红豆,这是卫瑜殿下,你向卫瑜殿下介绍一下你自己。”秦霁指了指卫瑜。

  红豆手放在身侧,轻轻一蹲:“见过殿下,奴家是暗香阁的姑娘。”

  “暗香阁?”卫瑜疑惑。

  “咳咳。”秦霁单手掩嘴,凑近卫瑜的耳边,“暗香阁是青楼。”

  卫瑜瞳孔地震。

  他震惊地看着秦霁,秦霁这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这么个鬼主意的?

  “殿下,这个主意不是陛下想出来的,是奴家自己提议的。”红豆在男人堆里打转,于某些事情上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敏感。

  她在秦霁开口解释前自己将前因后果给抖落了个干净。

  “陛下原本只是想做做样子的,是奴家提的,做戏要做全套。”

  卫瑜:“……”

  可是你那也太全套了吧?

  衣服也头发散乱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还有那种东西在?

  红豆盈盈一笑:“殿下不必觉得吃惊,奴家不过是刚从一个男人的床上下来,换了个场子罢了。”

  卫瑜一时语塞,他不知要经历过什么,才能让一个姑娘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

  “这件事结束,陛下会给奴家赎身,让奴家往后余生以一个良民的身份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奴家的地方过日子,还有一大笔银子呢。”红豆很看得开,“别的人还没有奴家这样的运气。”

  青楼里卖身的姑娘,有几个是能善终的?

  可以从青楼里离开,以后也不必依靠男人便过上富贵日子,这种机会,多的是人要求。

  卫瑜轻叹:“辛苦。”

  不止是为今晚的这场戏,也为她的人生。

  “陛下和殿下应当也累了,奴家便不打扰了,这就告退。”红豆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还有话要说,识趣地退下。

  等明天,她就要去江南了,买处房子,做点小生意,过自己富足的下半生。

  “卫瑜,我……”秦霁摊开自己的手,默默地看着,“我心肠歹毒、心狠手辣,也不是什么好人。”

  卫瑜哑然,看起来秦霁也没有全然变成一个工于心计的皇帝。

  “不是的。”卫瑜很认真地说,“你是皇帝,当皇帝的人,就当不了圣人。”

  秦霁已经在他自己能做到最好的范围内考虑了。

  “我时常觉得我和卫琼、和卫无瑕他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是坏人而我不是。”秦霁瘪了瘪嘴,“到头来,我也还是个坏人。”

  卫瑜知道,他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原本的暴君,他做不到心安理得。

  秦霁当皇帝的时日还太短,即使已经能看出来作为皇帝的一些手段,却还是没有真正达到那一步。

  “秦霁,如果是卫琼生辰,秦国送礼,你会故意像今日卫琼羞辱你这样去羞辱卫琼吗?”卫瑜忽然问道。

  “我看不惯他只会想办法动手打他。”秦霁不假思索道。

  他还是不敢在这么大的事情上胡来,毕竟他胡作非为,承担后果的人是秦国百姓。

  卫瑜:“你看,你就没有想过在卫琼生辰时去下卫琼的面子。”

  其实各国之间有冲突再正常不过,全看哪个国家更加强大而已,强国对弱国,挥刀相向,铁蹄践踏,弱国也只能吃下这个苦头。

  国与国之间,本就是利益为先,哪怕是联姻,也抵不住一个利字。

  这也是帛力国那位夫人在给红豆验过身出来之后会称赞红豆美貌的原因,无非是为了坐实曲听泉的罪名。

  论勾心斗角,秦霁还是差得太远。

  卫瑜敛去自己眸里翻涌的算计,对秦霁道:“没事的。”

  秦霁这下算什么,他已经想好了怎么让曲听泉回不去卫国了。

  卫国不需要曲听泉这样的臣子,他皇兄的鹰犬也可以略微少上一点。

  他会将曲听泉清理掉,让卫国有机会换一个真正有本事的大臣,当然,能不能换上,还是要看他皇兄的眼光如何。

  “那你能不能抱一下我?”秦霁可以说是抓住了得寸进尺的机会,他渴望的目光在卫瑜的身上流连。

  卫瑜走过去抱住了秦霁,他说:“谢谢你为我出气。”

  今天可是秦霁的二十岁生辰,把好好的宴会闹起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出气。

  秦霁这个人,脑子怎么一阵好使一阵不好使的?

  要说惨,那还得是秦霁惨,过生日还有老师留下来的功课要做,并且明个还得照常上朝上课。

  当秦霁想起自己一字未动的功课时,头都要大了。

  叫人去御膳房走一遭备上一些夜宵,秦霁趴在了桌上埋头耕耘。

  今天也是讨厌学习的一天……

  卫瑜趁着秦霁做功课的工夫,让高德帮了个忙,将禁军统领陈玄武给找了过来。

  “见过殿下。”陈玄武一身甲胄,动作间就有甲胄碰撞的声音。

  “陈将军请坐。”

  卫瑜先表达了谢意,他能从刺客的手里回到紫极殿,陈玄武是出了大力的,要不是陈玄武把他送到了宫门,还叩了宫门,秦霁怕是……以为他真的逃了吧。

  “殿下客气了。”陈玄武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大的事儿,“都是为了陛下。”

  卫瑜:“我找陈将军前来,是想请陈将军帮个忙。”

  陈玄武剑眉一挑,卫瑜应当不会是想让自己把曲听泉给放了吧?

  “殿下请讲。”

  卫瑜闭眼,抓着椅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做足了准备,才道:“我想,将曲听泉这个把柄,变得更大一些。”

  三个如意送给秦霁当生辰贺礼,可以假托卫国不清楚秦国的规矩,有情可原,曲听泉玷污了秦国皇宫的宫女,也能摆出愿意弥补的姿态,娶那宫女为妻,终归没有一个能让秦霁拿捏住卫国的把柄。

  真正想要拿捏住卫国,那就必须得有一个秦国可以随时发兵的理由,师出有名。

  而在无数罪名里,最大的罪名,就是刺杀。

  卫瑜当然不会想曲听泉真的给秦霁一刀伤到秦霁,他会帮秦霁挨上一刀,是曲听泉刺的。

  秦霁为了救他挨了刺客一刀,到现在手臂上都还有伤口,即使日后伤口长好,也还是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这一刀,卫瑜的心里,过不去。

  “陈将军,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只要把我放进牢里就好。”卫瑜问。

  ……

  秦霁赶着时间把胥子业布置的功课给完成了,哈欠连天地回寝殿。

  他和胥子业之间的虚假师生情都不值放假一天的,真的是太惨了。

  夜里烛火摇晃,缀着点影子。

  “卫瑜,你怎么还没有睡?”秦霁回到寝殿,见卫瑜竟然还坐在灯下看着书,愣了一下。

  卫瑜神色纠结,在说与不说之间拉扯着。

  “到底什么事?”秦霁猜测,“难道是你睡不着?那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卫瑜:“……”秦霁在破坏气氛上是很有一手的。

  “我是有话想跟你说。”卫瑜终于憋出了自己要跟秦霁说的话。

  秦霁:“???”

  “有什么话不能等明天再说?”

  秦霁又絮叨了起来:“太医都说了你的身体要好好地养着,所以啊,能不熬夜就不要熬夜,伤身体的。”

  卫瑜连忙打断了秦霁的絮叨:“秦霁,我想回一趟卫国?”

  秦霁的絮叨卡在了嗓子眼,努力咽了好一会才给咽下去。

  “你为什么突然就要回卫国了?”秦霁惊慌失措,语无伦次,“你的东西都搬到秦国来了,回卫国还要搬回去,而且你不是已经决定留在秦国了吗?你……”

  “你听我说完。”卫瑜捂住了秦霁的嘴,再让秦霁开口,指不定还要脑补些什么出来。

  “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完再说好不好?”卫瑜感受着秦霁那张试图说话的嘴在自己的手心里蹭来蹭去。

  卫瑜:……忽然就想到了猪是怎么回事?

  秦霁点着头:“嗯嗯嗯!”

  卫瑜这才松开了秦霁,捂过秦霁嘴的手心握住了衣裳。

  “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皇兄为什么会对我展露出那么大的敌意。”卫瑜道。

  前世没有发生如今这些事情,他到秦国之后便一直被暴君折磨,能醒着都算好的,也无力去关注卫琼都在搞些什么,可重来一世,有太多事情不一样了,他也能看见太多曾经无法得见的东西。

  哪怕是曾经竞争过皇位的兄弟,为了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卫琼也不应该针对自己到这个地步,遑论他从未和卫琼竞争过皇位,卫琼是嫡长子,他是嫡次子,卫琼天然就是皇位的继承者,父皇也不曾留下遗诏要立自己为太子继承皇帝位。

  那么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卫瑜有一段时日了,他实在是想不出来答案。

  卫琼在父皇驾崩之后登基为皇,按理来说他该册封自己为亲王,而卫琼一直拖着没有册封,是故他依旧是二皇子,没有封号,亦没有封地。

  后来他被送到秦国为质,卫琼也是连夜赶他走,什么都不让他带,什么都不给他准备,好似打定了自己一定会死在秦国。

  秦霁换掉了暴君的芯子,他没有死,还深受秦霁的宠信,卫琼便想杀了他,永绝他回卫国的可能性,包括他命曲听泉来找自己,说什么促成秦霁和卫无瑕的姻缘,也是想秦霁动手杀了他。

  “秦霁,你能明白吗?我和卫琼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有什么他有什么,母后从未偏爱过我们其中一人,然而卫琼三番五次地想要我的命。”卫瑜垂下的眼皮挡住了眼里的寒意。

  他又不是泥人,任由卫琼搓圆捏扁。

  秦霁巴巴问道:“你不会回了卫国就不会来了吧?”

  卫瑜:“我保证,不会。”

  他回卫国,无非是想找一个答案,对掀翻卫琼自己当卫国的皇帝不感兴趣。

  再者,他要真回卫国去当皇帝,就要跟卫琼斗个你死我活,卫国百姓不该为他们俩兄弟之间的龃龉付出代价。

  “那你不要着急,等春猎结束了,我送你到边境。”秦霁揪住了卫瑜的寝衣,雪白色的寝衣被秦霁捏得皱起来一角,“然后我就在边境等着你回来,要是卫琼敢欺负你,我还能去接你。”

  卫瑜心软成了一片。

  秦霁怎么能为了自己做到这个份上的?

  见卫瑜没有回应自己,秦霁揪寝衣揪得更紧了。

  只听他说;“卫瑜,你别不要我。”

  你既然留在了我的身边,给了我追求你的机会,那就让我追到你,好不好?

  我的大床可以分给你一半,我的私房钱也可以给你保管的。

  卫瑜低下头,握住了秦霁揪着自己寝衣的手:“只要你别丢下我,我就不会不要你。”

  秦霁听到后喜笑颜开,瞬间变脸,抱住了卫瑜使劲地蹭啊蹭。

  “卫瑜你最好了。”

  刚探进来一个头的高德又把头给缩了回去。

  作为一个出色的导航,啊不对,狗腿子,就要有足够的眼色,在这个充满了浓情蜜意的时刻,他进去打扰,那也太不合适了。

  哎呀,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一个老头子,可不能去招人嫌。

  卫瑜被秦霁抱了很久,久到卫瑜的脖子有点累。

  “秦霁,你松开,我感觉我脖子要抽筋了。”

  下次抱过来之前能不能先找个舒服一点的角度?他的脖子一拧就断,承受不起那么歪的角度。

  秦霁:“那我给你按一按。”说着就要上手表演一下自己的按摩手法。

  “按什么……”他只是脖子酸了,没扭。

  “该换药了,快坐好。”卫瑜想到秦霁手臂上的伤,心就发软。

  “好吧。”秦霁还是选择了听卫瑜的话。

  见秦霁还挺失望,卫瑜道:“以后有的是你帮我按的机会。”

  秦霁……秦霁红了耳根。

  “好!”

  卫瑜:“???”

  今天大杀四方的那个秦霁呢?怎么又傻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霁黑化升级中,黑化值76……受到大美人爱的摸摸,黑化升级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