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空没有说话,应云穹也没指望得到答案，他只是说了一句：“那就祝你永远不会对他说出喜欢二字，永远不要让他发现你爱他,胆小鬼。”
说着，他接了个电话，同虞琛告别后，匆匆忙离开了。
盛明空觉得自己应该满意这个结果的，但看着虞琛变得兴致缺缺的模样,他却没有扳回一城的高兴，虞琛明明那么想玩摩托，现在却垂头丧气地准备回酒店。
一切都被他弄遭了。
天边的云霞已经快要消散,盛明空走在虞琛的身后,往后的一段时间如果没有意外，虞琛的身边除了父母就只剩下盛明空,是如他所愿的相处时间。
在他的设想中,这是一次培养感情的好时机,可才刚刚开始，他就已经有了不好的想法。
应云穹被拒绝的利落，那他呢,会不会有例外？
不会的。
盛明空不管从哪一方面想,他都得不出让自己满意的结果,虞琛在这一方面总是处理的很利落,半点的希望都不会给人留下。
他回忆着自己说过的话,脑海中闪过应云穹留下的话，最终意识到他好像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从未和虞琛表明过心意。
他的确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傲慢地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连吐露心声都不敢，但事实证明,只有他是躲在阴暗角落暗暗窥视他人，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的虫子。
应云穹比他好了太多，和他想比，自己的确配不上虞琛。
盛明空正想的入神，腿上突然传来撞击的感觉。
不轻不重的，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孩儿不小心撞到了他，此时正坐在地上，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
盛明空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人，在很多时候，他觉得小孩子很烦，他们的吵闹让他无法理解，但摔倒在地上的小孩子很乖，很像虞琛。
虞琛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喊不闹，疼了也只是睁大眼睛干流眼泪，看得人心疼。
他蹲下身，把小孩扶起，看了眼空荡的四周，问他：“你爸爸妈妈呢？”
小孩眨眨眼睛，一直盯着盛明空看，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他不认识，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小心后退了半步，说：“不知道。”
走在前面的虞琛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原本没有在意，突然听见孩子的声音，他回过头，便看见盛明空蹲在地上正和小孩说些什么。
他走过去，问：“怎么了？”
“跟父母走散了。”盛明空解释着。
虞琛蹲下身，拍了拍小孩腿伤蹭上的灰尘，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你还记得你最后在哪见到的爸爸妈妈吗？”
小孩摇摇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害怕，圆滚滚的眼睛里很快蓄满泪水。
“不哭不哭，哥哥带你去找爸爸妈妈。”虞琛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用纸巾将他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他长的好看，一直以来很讨小孩子喜欢，小孩趴在他怀里，怯生生地指着一旁的盛明空，抽噎着说：“我以为他是爸爸。”
还带着奶味的声音听的虞琛心软，他看了盛明空，估计是小孩爸爸跟他身形有些像，小孩就认错了，跟着盛明空走。
虞琛轻轻抿起唇，勾起一个浅笑，继续问着小孩：“你记得爸爸的电话号码吗？”
小孩点点头，报出了一串号码。
盛明空播出一个电话后，那边很快就有人接通，几句话过后，他挂断对虞琛说：“正在过来，找个地方坐会吧。”
但这四周哪里有能坐的地方，只能看见几块并不平整的石块。
虞琛还在和小朋友说着话，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什么，盛明空脱下外套，将衬衫铺在地上，说：“小琛，你坐下吧，估计还要等上一会。”
白色的衬衫铺在地上，隐隐能能看见下面褐色的地面，既然已经铺在了地上，虞琛也不会拒绝。
他坐在白色衬衫上，小朋友坐在他的怀里，盛明空站在一旁看着安慰小朋友的虞琛，逐渐地出神。
这幅场景让他控制不住地回忆起从前，过去平常的相处成了如今的求不得，短短一段时间里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头痛欲裂。
他回忆起前段时间去问医生的场景，没有人能确保一个人一定会恢复记忆，如果他还想回到过去，他能做的就是多多在虞琛面前提及那些令他讨厌的过去。
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最后一次机会，这次度假过后，他们之间最后一层的联系便会解除了吧，从此虞琛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宝贝真乖，哥哥这里有糖，要不要吃呀。”虞琛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手心里晶莹可爱的糖果很快就吸引住小朋友的目光，原本唰唰滴着泪珠的眼睛一刹那停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虞琛剥开糖纸，小朋友吃到甜味乖乖地靠在他怀里，睫毛被眼泪浸的湿湿的，看着让人心软。
盛明空不由得又一次想起了小时候的虞琛，他眼睛里带着回忆：“你小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一有糖吃就不哭了。”
“所以你们一见我哭就塞糖，导致我有一段时间想吃糖了就假哭两声，每一次都很管用。”虞琛漫不经心地回答。
盛明空的声音带着轻颤，那双细长凌厉的眼睛都微微睁大，他几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虞琛话里暗藏的意思，他不敢相信，却又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你……想起来了？”
虞琛剥糖纸的动作顿了顿，可能是方才的场景太让人放松了，以至于他忘记了时刻假装失忆的事情。
但他很快收敛住微愣的表情，没有抬头，动作自然地将一颗桃子味的糖果放进嘴巴，然后用带着疑惑不解的语气问道：“想起什么？”
他心态好，只要克制住自己说谎便语速慢的习惯，就很难分辨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盛明空果然没有看出来，因惊喜而带来的心跳加速已经平复，尽管并不死心，但他也知道不会再获得什么信息了：“糖果的事情。”
“哦，可能是顺口了吧。”虞琛表情淡淡的。
没有给盛明空再问的机会，他站起身，将地上的衬衫还给盛明空，接着，对小朋友指着远处焦急跑过来的一对夫妻问：“看，你爸爸妈妈来接你啦。”
趴在他肩膀的小朋友猛的抬起头，被虞琛放下后，就迈着小短腿朝父母跑过去。
“妈妈，爸爸。”小朋友趴在妈妈的怀里抹了抹眼泪，这下子，口中的糖果也没有作用了。
女人将孩子搂在怀里，检查了一番后，才说：“真是太谢谢你们了，都是我两太粗心了，幸好有你们，小乖才没出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朋友和妈妈长得很像，妈妈说着说着眼睛都开始泛红。
身旁的丈夫也是一副松口气的模样，连连道着谢。
“小朋友没事就好，不过出来玩，最好还是拉着小朋友手比较保险。”虞琛笑着和名叫小乖的小朋友摆了摆手。
小乖在父母的怀里反而有些害羞了，只伸出手动作轻微地摇了摇，躲在妈妈的怀里悄悄看虞琛。
夜色已深，路灯的光照并不足以将四周全部照亮，泛着黄的灯光洒在虞琛和盛明空的身上，给两人添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两人都没有说话，虞琛是不想说什么，盛明空是不知道说什么，他不是一个会找话题的人，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无趣的，以至于现在明明满腹的倾诉欲却张不出口。
一阵凉风吹过，他终于找出了一句话：“这边夜里凉，小心感冒。”
虞琛一只手插着兜，身边没有了小朋友的说话声，原本因为得知应云穹喜欢自己的情绪又逐渐升了上来：“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因为应云穹是盛明空朋友的原因，在虞琛假失忆之前，他从未觉得应云穹对他有什么不同，他所表现的就是一个普通朋友该有的样子，没有什么接触，偶遇到便一起组个伴，但谁也没有主动邀请过谁。
当他听见盛明空说应云穹喜欢他的时候，他的第一瞬间是不相信的，但看见应云穹的眼神时，他才突然发现喜欢一个人的眼神真的是明显。
虞琛不由自主地去想在过去，他看向盛明空的眼神是不是也是那样的直白。
地面上属于他和盛明空的影子一直并在一起，看上去难舍难分，深灰色的长影不断变化着大小。
虞琛回过头，恰好对视上盛明空一直关注着他的视线，他细细观察着那里的情绪，心中本来就有大致结果，在有心的观察下，他很快就能确认，盛明空喜欢他。
事实上那双眼睛和从前并没什么区别，但如果说以前那里的情绪如同一条小水流浅淡的不易察觉，那现在，就可以用深渊来形容了。
盛明空喜欢他，一直喜欢他，虞琛此时终于确认，曾经反复琢磨反复确认的事情终于有了清晰的答案。
他抿着唇，笑了一下，心里却没有高兴的感觉，他和盛明空这也只能算是有缘无分吧。
他有些好奇，时至现在，盛明空发现自己的心思了吗。
或许没有吧，虞琛没有在哪个方面看出与过去的不同，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也不过是不适应罢了。
霞客山海拔高，现在这个季节气温刚好维持在舒适的区间内，虞父虞母两人去过二人世界，把虞琛推给了盛明空，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夏舞杯”的比赛结果已经出来，虞琛在罗西的提醒下才想起登录网站查看，没出什么意料之外的结果。
盛明空站在他的一旁，问道：“结果怎么样？”
“一等奖。”
这个成绩是虞琛的预料之中，但那种取得比赛胜利的感觉却半点不会缺少，他看了又看写着奖项的几个字眼，弯起的嘴角一直没有放下。
盛明空能感受到他此时的情绪，看着虞琛高兴的样子，眼中同样含带着笑意：“这么好的成绩，一起去庆祝一下吧。”
“好啊。”
大多数时候他的邀请都会遭到拒绝，但今天虞琛心情很好，于是他一口同意下来。
终于得到肯定的答复，盛明空匆忙掏出手机，准备查一查附近有什么虞琛会喜欢的地方。
他惊喜又带着手足无措的表现太过明显，虞琛能从他的动作之中看到过去他自己的影子。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颠倒了身份，他站在这里，看见了过去那个满心都是盛明空的虞琛。
眼睛里是迷恋的爱意，嘴角永远上扬带笑，然后用期待的声音去征询对面人的意见，如果得到满意的答复，就雀跃地抱住盛明空，如果被否决，也只是抿抿唇，再问他其他的事情。
自从下定决心要和盛明空划清关系后，虞琛很少会回想过去，但最近，他时常想起那时的虞琛。
盛明空的策略的确有效，时不时就在自己眼前出现，让他不注意不回想都难。
如果他不是假失忆，虞琛想自己真有可能如他所愿恢复记忆。
“南区有个射击俱乐部，我记得你之前就很想去尝试一下，不如现在就过去吧。”盛明空从手机中抬起头，确认好了行程。
虞琛深深看了他一眼，放在从前，确认行程这种事情一直是他做的，盛明空负责的就是接受邀请然后出场，或者直接问他想去哪里，不需要花半点心思。
原来一个人的变化可以这么大，回过头再来看过去，他所以为的盛明空对他的好也不过如此。
是他太喜欢盛明空了，所以为他添加了一层又一层的滤镜。
各种心思在脑海中百转千回，他的沉默让盛明空以为他突然又变了想法，后悔答应他的邀请。
盛明空舔了下唇，面上有些紧张，又带着无措，手指捏紧了手机，声音低低地建议说：“没事，你不想去的话，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好玩的地方。”
“不用了。”虞琛摇摇头。
盛明空连忙张口，又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虞琛说：“□□击俱乐部吧。”
紧缩的心脏被猛然释放，一瞬间大脑都只剩下欢悦的空白，盛明空突然想起虞琛曾说他年纪大的问题，他看了眼身上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又道：“小琛，你等一等，我先去换个衣服。”
似乎是怕虞琛不同意，他走的飞快。
虞琛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如果盛明空真的是因为不适应他的疏远的话，那他可以稍微态度好上一点，他们可以做个普通朋友，一个见不了几面，不熟悉也称不上陌生的朋友。
毕竟虞父虞母很喜欢盛明空，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们看着他长大了二十多年，早已把他当成了第二个孩子。
朋友，其实或许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吗？
虞琛想的出神，等门边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时才骤然反应过来，那道脚步声比较陌生，不是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啪嗒声，很轻。
紧接着，盛明空走进门，他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白衬衫和黑色的搭配，只是从更商务的衬衫换成了宽大的休闲类，下身的黑色西装裤变成了黑色牛仔，皮鞋也换成了帆布鞋。
记忆中盛明空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搭配了，似乎自从工作后，衬衫和西装裤就成了他的标配。
虞琛抿抿唇，他知道盛明空是在介意他说的年纪大的话。
他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淡淡地点点头，出了门：“走吧。”
度假村划分出了东南西北四个区，南边是游戏休闲类，西边则是养生一类，虞母和虞父就在那边。
盛明空撑开伞，照在虞琛的头顶，遮住直射下来的阳光。
“谢谢。”虞琛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伞，即使盛明空的本意不是如此。
射击俱乐部里人并不多，他们提前预约过，直接被带进了场馆内，教练一看见两人就迎了上来。
教过使方法和动作后，玻璃靶道内虞琛握住□□，瞄准25米外的静态靶，一声枪响，靶道内弥散着火药的味道，不浓郁，还有些好闻。
只是，没打中……
□□的后坐力反而震的虞琛掌心泛红，过度敏感的痛觉神经让他皱起眉头。
另一条靶道内的盛明空注意到，他走过来，将虞琛的手展开，虎口处泛着红丝，他轻轻摩挲了两下，说：“不玩了，换个地方吧。”
虞琛收回自己的手，一瞬间的疼痛过去，现在已经好多了，他摇摇头，说：“没事，你不用管我。”
盛明空的眼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他站在旁边一动也不动，阻碍了虞琛想要继续的动作。
“小琛，听话。”
“我说了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虞琛推了下他，没推动，这种场景让他回忆起过去，对于他害怕疼的这件事，盛明空比虞母记得还要清楚，还要在意这一件事。
小的时候，他想要学跳舞，家里没有一个人同意，后来经过他的强烈要求，虞母和虞父准备让他试一试，只有盛明空，他依旧不同意，甚至因此和他生了一场气。
虞琛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什么总把他想的那么脆弱，好像他是一个瓷娃娃，一碰就碎。
后来年纪稍大一些，他不怎么因为疼而哭了，他以为盛明空会改变态度的，但事实告诉他，没有，他直到现在，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孩儿。
盛明空没有回答他的话。
虞琛望着他的眼睛，两个人同样的坚持，对视片刻后，最终盛明空败下阵来，后退了半步。
他没回到自己的靶道内，就站在虞琛的身边看他的动作，本就狭小的地方站了两个人，更加拥挤了。
虞琛又一次瞄准目标，身后贴上了一个人，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到他的脊背。
虞琛的动作一僵，他想要拉开距离，握着枪支的手却被身后的人紧握住，带着力度地正在调整方向。
“胳膊夹紧。”盛明空低沉的嗓音在耳后响起，说话时吐出的气流接触到肌肤，有些痒。
虞琛明白过来他是在教自己怎么减轻后坐力，照做后，盛明空却没有立刻放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带动他扣动板机。
子弹从弹道划出，飞速射向远处的靶子，最终稳稳击中红心处。
这一次，后坐力带来的疼痛感要少了很多，贴在他身后的人已经自觉拉开距离，只是依旧没有走。
盛明空还能感觉到指尖上方才的触感，他有些不舍地轻轻摩挲两下，说：“保持住这个动作。”
虞琛点点头，没有注意到盛明空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神。
子弹又一次射击出去，一次的状态比一次好，精准度也在慢慢地提升。
虞琛看起来很高兴，眼睛里都放着光，盛明空怔愣地看着他，他想，小琛的确不再像他想的那么娇弱。
他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自己又为什么要去反驳他，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呢，明明只要认同他，帮他解决好隐患就好。
盛明空回过神，眼睛有些温热，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都在用过去的眼光去看待虞琛，即使，他现在早就长大成人，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最后几发子弹射出，虞琛按了按被后坐力震击的手，那里的确有些疼，但射击的过程中却让人忘记疼痛，只剩下爽快。
回过头时，眼睛里还带着亮光，因为兴奋，鼻尖上冒出了几颗汗珠。
盛明空撇过眼睛，滚动下喉结，问道：“还玩吗？”
“不用啦，你快回去吧，一直在陪我，还没好好玩吧。”虞琛笑盈盈地说。
盛明空垂着眼眸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如他所说回到靶道处，而是跟在虞琛的身后，准备回去。
从射击俱乐部出来，虞琛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正是吃午饭的时间。
山顶有一家餐厅很有名，两人驱车到达山顶的餐厅。
吃完一顿饭后，服务人员介绍说：“我们这边可供露营，请问两位有需要吗？”
外面的天气正好，云朵大块棉白，可以想象如果了晚上，一定会看见漫天璀璨的星子。
“想试试吗？”盛明空问道。
虞琛点头道：“好。”
“这边有可供两人住的帐篷，和一人住的，两位需要哪一种？”服务人员介绍道。
盛明空无疑是想要两人的帐篷的，但他也知道凭借两人现在的关系，虞琛能愿意和他一起露营，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于是，他没有说话。
果然，虞琛说：“要两个一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