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事情告一段落,齐清领了寒假作业跟着池瑜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齐清穿戴整齐,站在池瑜面前:“姐姐……”

  清晨的阳光洒在池瑜发丝上。

  她睡得很安静,依旧是蜷缩着的动作,占了很小的面积,一头黑发埋在枕头里,找不到脸。

  “怎么了?”齐清叫了三四遍,池瑜才慢悠悠把脑袋探了出来。

  白皙的脸色有几道头发丝的压痕。

  齐清愣了愣:“不是姐姐你让我早上叫你的吗?”

  昨晚明明就是池瑜信誓旦旦说,今天早上要带齐清去隔壁火城的民俗博物馆学习傩舞。

  池瑜呆坐了一会,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齐清:“……”

  看着齐清无语的表情,池瑜伸出纤细手指,迎着光拍了拍齐清嘟起来的脸颊:“清清宝贝?你生气啦?姐姐不是故意忘记的。”

  自从发现齐清对“宝贝”这个次格外敏感后,池瑜隔三差五、有事没事就喜欢用这个词打趣。

  果不其然,齐清先是片刻呆滞,随后红晕一点点攀上了脸颊。

  她到底是年轻人,几天前还是满脸枯黄、干瘦可怜的样子。

  才养了几天,脸上就透出了少女特有的光泽,看起来水润多了,就连身形也逐渐舒展开来。

  池瑜看了心满意足,又将语气放低了几分:“我饿了,我们下去吃完早餐再走好不好?”

  她柔软睡袍半挂在肩上,被子搭着小腹,堪堪遮住腿根,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

  浮光打在池瑜蓬松长发上,显得慵懒随性。

  池瑜伸了个懒腰,小腹平坦又流畅。

  齐清多看了一眼,看见小腹上确实有几处陈年伤痕,慌忙收回了视线:“我已经做好了,带着路上吃吧。”

  池瑜几不可查地眯了眯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很快接了齐清的话:“这么着急?”

  齐清:“姐姐你不是说要开很久车,所以上午早点出门吗?”

  “哦对。”池瑜眉头微蹙,又想起了什么,笑了笑,“那你坐副驾上喂我?”

  齐清脸一红,忙不迭应了,匆匆忙忙往屋外走:“好的,我去拿保鲜盒装一下。”

  少女走得很快,短发在脑后蹦蹦跳跳,池瑜默默看着她出门,才起身换了衣服。

  齐清早餐做得很多,等在车上打开,池瑜才发觉自家冰箱里居然能有这么多东西。

  她闻着味道,挑挑拣拣:“我想吃那个鸡蛋,但不要蛋黄,可以吗。”

  齐清点了点头:“可以的,姐姐。”

  她说完就低着头,乖乖巧巧地用手指剥那枚鸡蛋,蛋壳烫了手,她飞快地用指尖碰了碰冰凉的耳垂,小心翼翼地给蛋白吹了口气,才递给齐清。

  池瑜就着她的手指吃了,又开始指挥:“我可以再吃一点南瓜吗,不要皮的。”

  齐清从善如流,把南瓜去了皮,递了上去。

  南瓜皮也是烫的,她又用手指捏了捏耳垂,随后安安静静吃自己的奶黄包。

  刚咬了两口,池瑜又开口了:“可以给我一根小香肠吗,但我不想太多油,所以能用面包把油吸走一点吗?”

  齐清终于觉得不对了,小声嘀咕:“姐姐,你可是神仙,又不是小朋友,怎么这么挑食?”

  池瑜终于忍不住,笑了声:“那清清宝贝是不愿意给我一根你亲手煎的、焦焦脆脆的小香肠了吗?”

  “没有。”齐清偏过头,压低了嗓音,“姐姐你……不要老是叫我宝贝。”

  红灯亮起,池瑜踩了一脚刹车。

  齐清不小心碰到装早餐的盒子,又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去捏耳垂,却发现自己的耳垂滚烫。

  “这样呢?”池瑜牵起她被烫到的手指,触碰自己的耳垂,“我的耳垂是冷的。”

  齐清瞬间语无伦次:“不不不不……不烫了……”

  池瑜有些想笑。

  尤其是看见齐清睁大的眼睛、扑闪的睫毛后,她意识到小女孩是真的很容易害羞。

  她不去看齐清,而是借着看后视镜,瞥了一眼。

  齐清耳根处是一层浅粉。

  明明现在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早就什么都懂了。

  追星、偶像剧、网络,该教会她们的一点不少。

  但偏偏齐清一直生活闭塞,还会因为最简单的触碰害羞得语无伦次。

  “姐姐,你笑什么呢。”齐清发觉了池瑜脸上意味不明的笑意。

  池瑜懒懒回她:“没什么,我吃饱了,你吃早餐吧。”

  齐清见她不想继续说,便也打起了瞌睡。

  池瑜车开得平稳,再醒来就已经到了民俗博物馆前。

  本地尚神,各处都有自己的民风民俗。

  火城就是以傩戏闻名的。

  博物馆前,木质的鬼面挂了满墙,红脸、黑目、獠牙的造型吓了齐清一跳,少女后退一步,揪着池瑜衣角问:“姐姐,你们神仙都喜欢这个?”

  池瑜看了眼那一墙面具:“误会,我说过了,我喜欢自信漂亮的985女大学生。”

  齐清疑惑:“那人们跳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神不喜欢的话,人类自作主张的欢庆和献祭到底是为了什么。

  池瑜难得认真地沉默了一会,哑声道:“总会有哪个不开眼的神喜欢吧?”

  齐清继续往里走去,大显示屏上正播放着省内各地的特色祭典。

  “姐——”她刚想招呼池瑜来看,却突然脚步顿住,僵在了原地。

  池瑜听见她声音吐出一半,却突然变了调,像片在水面上挣扎了一圈的叶子,沉闷闷地砸进了水滴。

  她意识到了什么,迅速上前,从背后拉住齐清,温热的手掌覆上了齐清的眼睛:“好了,我来了,不怕。”

  大屏幕上,正是热火朝天的烧王船仪式。

  视频里的烧王船,不过是真的烧了一条大船而已,但那噼里啪啦的木材燃烧声却灌进齐清耳朵里,仿佛将她拉回梦魇一样。

  她实在太过紧张,以至于整个人都变得过分僵硬,甚至没察觉到背后池瑜的异样。

  “别怕。闭着眼睛,我带你走。”池瑜的声音很低,或许是因为场馆里空调有些冷的关系,听起来不那么真切。

  但齐清莫名地感到安定了下来,跟着池瑜的脚步朝展厅里走去。

  越是靠近,池瑜身上的焚香气味就越重。

  虽然那种味道很清浅,但一想到这是千岁大人的气味,她们的神明就在自己身边,齐清就稍稍平静了一些。

  直到绕过了这堵墙,池瑜才贴在齐清耳边问:“还在怕吗?”

  她说话时的吐吸掠过耳畔,令齐清条件反射地一激灵:“不……不怕了!”

  手从她眼前挪开。

  昏暗展厅里,唯一鲜艳明亮的东西跃入眼帘——穿着红色喜服的神女人偶。

  旁边,是又一块大屏。

  播放的是傩戏的画面。

  巫觋们扛着神辇,将神女一路送向傩坛。

  神女站在高高的神辇上,用一种极为古老、庄重的动作起舞,配上那些锣鼓喧天又透着沧桑的配乐,显得疏离又神秘。

  齐清问:“姐姐,你应该看过很多次了吧?”

  池瑜几不可查地点头,声音很淡:“闭着眼睛我都知道怎么跳。”

  “好厉害啊。”齐清说着凑近了一些,想仔细研究屏幕上巫觋的动作。

  池瑜道:“不难的,是个人多跳几次都能会。”

  齐清反驳她:“在你们神明眼里看起来当然不难,但对我们人类来说那可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池瑜用的问句,语气里却没有半点真诚的好奇,更像是漫不经心地闲聊。

  齐清迟疑片刻,组织语言道:“这是祈求神明实现愿望的舞蹈,对人类来说,当然是越虔诚越好啦。”

  按照她和池瑜的计划,下周的傩戏上,她们要混进那些戴着面具的巫觋里,一同簇拥着高台上的神女,借机查看神女的喜服是否和自己当时穿的是同一件。

  因此齐清只是看了几眼神女,就没再继续聊下去,把目光放在了作为背景板的巫觋们身上。

  密密麻麻的人头、花花绿绿的面具,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回头问池瑜:“姐姐,这舞蹈有什么含义吗?”

  池瑜道:“神女是神在人间的代行者,也就是神明以下地位最高的人,巫觋们扛着神女游街串巷,是让神女代替神明,祝福村庄、驱逐邪祟,而回到傩坛则是向神明献舞,以表对神的忠臣。”

  齐清听懂了:“那当神女应该很幸福吧,肯定人人都很想去。”

  池瑜垂下眼睛,淡淡道:“只是一个倒霉的普通人而已,神女是根据出生时间选的,不是自愿的。”

  “妈妈!”背后传来了来参观的孩子叫喊声,“这里有漂亮姐姐!”

  女人温柔的声音跟了过来:“什么漂亮姐姐?”

  孩子说话稚嫩可爱:“瘦瘦的,白白的,眼睛好漂亮,头发黑黑的,嘴巴红红的。”

  听了这些描述,齐清下意识觉得那孩子看见了池瑜。

  然而侧过头,却发现小朋友拉着妈妈,一路蹦蹦跳跳跑到了显示屏前。

  大屏幕上,神女转过身,手持假面,随着鼓点施展舞姿。

  神女白皙的脚背踩着傩坛,面具从脸上挪开,齐清看清了神女的脸,愣了愣。

  那是一张……酷似池瑜的面孔。

  --------------------

  完全捏造的民俗,千万不要考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