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内侍接下季泠的委托后,便去了河边直房。
刚巧词安下值,二人在房前碰上。
词安接下了那药包,看着它被扎得整整齐齐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季太医不是说不给他开药的吗?
当时他看出了席玉舌头上受了伤,这才拜托季泠帮忙开些药,只不过还没等他话说完,就被季泠给拒绝了。
“不行。”
两个字,直接干脆地拒绝了词安的请求。
要说失落肯定是有的,词安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药材的清苦味道在小小的直房中显得格外明显,跟季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戳了戳那药包,想起季泠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又不由扬了唇角。
*
季泠跟着凌一匆匆到了端本宫。
刚进屋就看见陆时晏跟上次一样好端端地坐在床边。
出事的显然不是陆时晏。
季泠的视线随后落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神情微变了变。
又是他?
陆时晏听见响动,扭过头看见季泠,“季泠,快救他。”
跟上次一样的话,但又有些不同,这次更急切,还带了些…害怕。
察觉到此后,季泠看向陆时晏的眼神中带了些许意味深长的意思。
陆时晏说完话后就自觉让开了位置。
季泠走上前这才看清了床上人的面容,唇上的血已经干涸,变成了不正常的乌紫颜色。
再看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像是即将要咽气的模样。
季泠又翻动席玉的眼皮,得出了结论,“他快死了。”
陆时晏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所以孤要你救他。”
“很难。”
这两个字像是两把磨得极为锋利的长剑重重地贯穿了陆时宴的胸膛。
季泠没工夫搭理陆时晏的失态。
他搭上席玉的脉,那脉势极为虚弱,几乎快感受不到。
“他中了毒,应该已有很长时间了,平时不显,如今这样大概是受到什么刺激才使毒性被激发出来。”
中毒?
“那要如何能解?孤记得你对毒药颇为精通,这样的毒你……”
陆时晏还未说完,就见季泠摇摇头,那意思不言而明,他解不了。
“不知他因何而中毒,便解不了。”季泠起了身,语气一如往常的淡漠。
见状陆时晏有些急了,“怎么解不了?你不是素来都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吗!现在你告诉孤说你解不了!”
说话声越来越大,话中的尖锐全然暴露出来,对准了季泠。
季泠的眉宇间寒气渐生,被陆时晏这样质疑医术,他是生气的,不过难得他没有跟陆时晏呛声,
“我只能勉强一试,能不能救下他,我也不能保证。”
陆时晏听后,满腔的怒气像是打了棉花上。
他垂下眼眸,许久后才低声道:“是孤失态了。”
季泠见他如今这副魂都快丢了的模样,也不再跟他多计较什么。
在出门前,丢下一句,“殿下,现在的样子别再让其他的人看到,毕竟您是太子。”
此后的几日,季泠开始对席玉的诊治。
因不知他为何中毒,便不可轻易用药,只能先用银针封住穴位,暂停毒素的流动,来保住席玉的性命。
陆时晏则是在得知席玉是中毒的那一日,便命人搜查了整座端本宫,但凡碰到什么可疑的东西都交给季泠去查验,只可惜一无所获。
席玉贴身的衣物以及物件被查了又查,可结果却是毫无异常。
宫中的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都猜测纷纷,以为是宫里出了贼。
珠儿瞧着进进出出的侍卫,没有半分慌张,细瞧之下眼底带着几分得色。
陆时晏一日比一日绝望,经常在席玉的床边一坐就是半。
他眼看着床上的人日渐失去生机,可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在此期间顾离月也曾找过陆时晏几回,最初是为了跟他打听拒婚一事,可见到陆时晏的时候,他突然就问不出口了。
“子玉,你这是怎么了?”顾离月很是着急。
陆时晏坐在书房里的圈椅中,对着顾离月露出个看上去极为勉强的笑。
“无碍,婚事一事,我已帮你跟姑母说过了,她不会再强迫你娶妻了。”
顾离月皱眉,对于他这避而不谈重点的样子很是不满。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怎么你现在有事都不愿意告诉我了吗?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好友!”
即便他这样说了,陆时晏却依旧没有半分要吐露的意思。
顾离月也很是无措,便有事没事的来端本宫,问起宫里的宫人,他们大部分也都是跟顾离月一样什么都不清楚。
他又去问凌一,凌一虽然知情,却也按着陆时晏的嘱咐,并不告诉顾离月实情。
整个端本宫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季泠和顾离月会经常出入,让这端本宫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又过了几日,秋猎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陆时晏如今根本没了心思,正准备同顺平帝说不去秋猎一事时,顺平帝却先行下了旨意,要将秋猎推后,更让人将皇宫大肆装点一番。
原是同大启交好的古江国派了他们的公主和使者前来觐见,大约还有个两日就能到大启了。
陆时晏对这些事都不甚关心,也就不想过多去问,可顺平帝却将安排接见公主一事交给了他。
陆时晏只好接下,在照顾席玉的间隙来处理这些琐事,顾离月也听闻了这消息,便跑来宫中找他。
其实顾离月对这些事也不感兴趣,他无非是想多跟陆时晏说说话。
看着好友每日都愁眉不展,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顾离月拿过桌案上使者的名单,扫过一眼。
“听说这古江国的公主长得是倾国倾城,性情更是温婉娴淑,美名在外,求娶之人也是数不胜数,子玉,我瞧她不错,当你的太子妃如何?”
陆时晏也不抬头,继续处理手上的事情,“你对她很满意?”
顾离月见陆时晏这般说,瞬间来了兴致,“对啊,我觉得她很是不错呢。”
“好啊,那我一会就修书一封告诉姑母,让她帮你求娶这位美名在外的公主。”
陆时晏这话说的十分正经,吓坏了顾离月他连道三声不要,而后转了话题。
“据说古江国地处偏远,国人与毒物一同生存,这次来的使团中有个人更是精通制毒,仅用一只蛊虫便可知道毒药由何组成,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顾离月还未感叹完就听陆时晏问道:“是谁?”语气中带着从未见过的迫切。
“这…”
顾离月被他这股子急切给吓了一跳,本来想好的话也瞬间断了思路。
“到底是谁?”
陆时晏又问,还不自觉抓上了他的胳膊。
被这么一抓,顾离月立刻回过神来,微瞥了陆时晏一眼,另一只手指了指名单上的名字。
“就是他,不过子玉你为何这般在意……”
顾离月还想再问,陆时晏却不理会,只定定地盯着名单上的名字——朵路。
多日来眼中的疲惫在此刻尽数消退,眼底更隐隐有希望闪烁其中。
他细细地询问了顾离月关于这人的事情,等季泠再来为席玉诊治时,陆时晏便将此事告知给了他。
医术一事上,他很是信任季泠,若他也觉此法可行,那必然就是没有问题的。
可若季泠觉得不行,那……
陆时晏想不到还要怎么样,还有什么人能救下席玉。
“什么?你想求古江国的使者让他用蛊虫来救席玉。”
季泠听完他的话,看向陆时晏的眼中更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以及少见的怒气。
“荒谬,真是荒谬!堂堂太子殿下竟听信此等旁门左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季泠气到了极点,对陆时晏说话也没了敬意。
陆时晏也不在意,眼底的希望慢慢消散,心中更是一派绝望。
他靠住身后的椅背,语气格外疲惫,“那你要我如何?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季泠见他如此,心中更怒,也愈发口不择言。
“那让他去死算了。”
他声音冷淡,像是在说什么不重要的物件。
陆时晏无法忍受他这般说席玉,“季泠,你大胆!”
二人对视,一个眼中满是怒意,一个满脸霜寒,空气逐渐凝固。
在这样的气氛里,陆时晏本以为季泠会一怒之下走而了之,不想他突然开口:“你喜欢他?”
这一句话瞬间将陆时晏的怒气冲散殆尽。
他静默良久,却还是在这寂静的屋中,在这样一个冷情冷性的人面前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两世未曾告知于人的感情。
“是,我喜欢他。”
季泠并没有惊讶,反而是看他许久,似是在确认他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在得到确认后,他才冷冷评价道:“你果然是疯了。”
季泠走了,陆时晏枯坐在圈椅之中,静静地看着那轩窗,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知道季泠不会将此事告知于人,毕竟季泠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看似冷情冷性,对人没有好脾气,实际很重感情。
想起季泠走前说的话,陆时晏笑了笑,他确实是疯了。
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