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阙伸向他面庞的手停在了半空。

  骆长寄自始至终除了说话时嘴唇翕动便没什么多余神情,眼眶里头一滴眼泪也无,徒剩枯槁。

  嵇阙沉默良久后,低低地问:“如果他肯停下来等你呢?”

  骆长寄现在的头脑似乎无法消化太复杂的问题,微微偏头思考了一会儿,道:“应该不会吧。”

  他似乎察觉到面前的人有些难过,用安抚的口气对嵇阙道:“没关系,我习惯了。”

  嵇阙将他揽在怀中,过了好久才松开,随后牵起他的手,用拇指摁了摁他的手背,亲密地抚摸了一下,然后道:“我去给你煮点解酒汤。”

  骆长寄倒是没有挽留他,只是靠着案几闭上了眼睛。等嵇阙煮好醒酒汤端到他房中时,骆长寄躺在案几旁,呼吸均匀,已然陷入了沉睡。

  嵇阙考虑了片刻,最终还是轻声唤道:“小念?

  “起来吧,睡在这里第二天要头疼的。”

  他将醒酒汤放在案几上,弯下身抄起骆长寄的膝弯将他搬到榻上,又将他搂在怀中温柔地连声唤了他好几次,骆长寄方才悠悠转醒。

  他眼睛仿佛睁不开似的半阖半闭,嵇阙只好用汤匙一勺一勺将醒酒汤给他喂了进去。

  然而哪怕嵇阙已经万分小心,还是有些汤汁从骆长寄嘴角溢了出来,一路滑下了脖颈。嵇阙赶忙找来绢帕,轻轻替他擦拭掉了汤汁。而骆长寄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他眼睫很沉很重,头也有些疼,但意识没有方才那么模糊了。他记得自己方才还在喝酒,但似乎不小心睡着了,还梦见了嵇阙,同他说了几句不着四六的话。他暗自好笑,接过身边人递来的醒酒汤,将剩余的汤汁一口饮尽了。

  身边人低下头来,摸了摸他的脸,声音柔和得几乎让他难以辨认:“感觉好些了吗?”

  骆长寄握着汤碗的手抖了抖。他不可能听不出这个声音是谁。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嵇阙心道。

  骆长寄有些莫名地看着嵇阙。嵇阙看向他的眼神温柔得简直像一滩融化的蜜糖,骆长寄低头注意到他还握着自己的手。他有些不自然地想要挣开,但嵇阙似乎是发现了他的动作,手握得愈发牢固,他压根动弹不得。

  嵇阙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一张口却颇有惊世骇俗之感:“一觉醒来,就要当方才的事情没发生过?念念,可没有你这样的。”

  看骆长寄被吓得手足无措嘴唇大张的神情,嵇阙愈发觉得可爱。骆长寄双手捧着汤碗放也不是拿着也不是,结结巴巴地:“我…你…”

  “我什么?”嵇阙好整以暇地接话。

  骆长寄咬牙,伸手想要悄悄伸到大腿上掐自己一把,结果刚刚摸到大腿就被嵇阙揪起手放到自己的腿上,作势掐了一下,随后毫无诚意地啊了一声:“好痛啊,小念。”

  哪里有这样撒娇卖乖的!骆长寄现在可以确认,自己虽记不清方才的梦境内容,但那十有八九是真的,并且同嵇阙相关。

  他笃信自己哪怕喝醉也没有说胡话的习惯,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他瞅一眼嵇阙堪称缱绻的目光,一时又有些吃不准了。

  骆长寄安慰自己,嵇阙看人总是这样自带三分情意绵绵,会觉得他有什么变化,大约是自己心虚想多了。

  骆长寄有一个不算好的习惯。每当他感到不自在时,嘴里就更容易说出比平常更违心的话来。他不敢正大光明迎上嵇阙的目光,只能往四周乱扫,看床头,看床尾,看地板,反正不看嵇阙,竭力用平常的冷淡口吻道:

  “多谢你的醒酒汤。这么晚来,莫不是明日要一早就离开,索性现在来同我说声再见?”

  嵇阙知道他现在可能酒醒了七分。方才醉的都认不出来他,所以态度反而和蔼,但还是为自己伤心了。

  那七年前呢,他走的时候,骆长寄也会一个人这样喝酒,一个人坐在杂乱的酒壶中间呆坐一夜吗?

  还没来得及幻想出那个场景,单单是这句话从他心头划过,他心口涌起的钝痛便将他五脏六腑都拉扯得变了形。

  缓和片刻后,他收敛起方才的笑容,正色道:“小念,我不是来同你告别的。”

  骆长寄看了他一会儿,门口吹来的冷风将他的头脑和心都冻透了。嵇阙的意思是说,他甚至连告别,都不愿意同自己说一句了吗?

  他偏头凝视着嵇阙,半晌后自嘲地笑了一声:“好啊。既然你没什么同我说的,那不妨左转出门,其他不打紧的事,也无需再提了。”

  嵇阙有些无辜地啊了一声,口吻好奇而坦诚:“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诉情肠怎么办?我要是就这样回去了,定然要夜夜埋在枕头里哭的。”

  汤碗啪地一声从骆长寄手中滑落在地,他失神地道:“你说…什么?”

  顷刻间,他头脑中无数戒备的弦齐声绷断,耳边一阵轰鸣,相比起方才,他现在更像个只剩眼珠子会动弹的人偶了。

  他方才真的在嵇阙口中听到了情肠二字吗?还是他酩酊大醉后躺在床上做的又一场幻梦?又或者他其实理解错了情肠二字的释义?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理解更为靠谱,慎重起见,他艰难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嵇阙歪了歪头,“向你剖白我心中的爱意,告诉你我心悦于你,想要同你一生一世?”

  嵇阙的口吻不是很认真,骆长寄本就不相信他会同自己说这样的话,眼下更是不能相信了,皱眉几近恼怒地道:“嵇衍之,你不要同我开这种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嵇阙看着他,眼中有种骆长寄不能明白的,温柔到悲哀的神情,他道: “我没有开玩笑啊。”

  “你年纪轻轻就声名卓著,聪慧机警,谨慎大胆,心细如发。长得还这么好看……”

  骆长寄还没从一连串的甜言蜜语中缓过神来,嵇阙微凉的手指就贴上了他的眉心。那手指从他眉心一路滑下,游走在眼睫和鼻梁几处,又悄无声息地按住了他的嘴唇。

  哪怕骆长寄再如何迟钝,他也能感受到这近乎将他整个人勒得喘不过气的暧昧以及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他脸颊滚烫,喉头情不自禁地微动了一下。

  “眼睛好看,鼻梁好看,嘴唇也好看……”嵇阙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骆长寄感觉被他触碰的地方都活像点着了一团火,给他烧的骨灰都不剩。

  等手指离开他的面庞时,骆长寄一时甚至没有回过神来,只闻嵇阙低落地道:“可我就不一样了。”

  “我如今年纪也大了,长得也没姑娘家好看,还时不时需要离开你去打仗,这样想想,在你的追求者之中真的没有一点优势。”

  骆长寄:“?”他什么时候有追求者了?

  “就我这样的,小念怎么会喜欢我呢,看来果然是我太唐突了,不应该随便跟你表白的,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了,可能是太喜欢你了吧。”

  骆长寄:“??”

  嵇阙深吸一口气,十分为难地道:“你不答应我也没关系,以后去跟姑娘家成亲也没关系,不用管我的,今日权当我没有说这番话好了。”

  骆长寄也不知道好好的告白怎得突然变成这样,开口时舌头差点打结:“我不是,我没有……”

  “即便如此,我求你一件事可好?” 嵇阙将他的手合在自己掌心, “哪怕日后有了心仪的姑娘,成了婚也莫要就这样同我疏远了,往后也切记要同我保持通信,时不时地来邠州看我。毕竟我孤身一人也没个伴儿,只能默默地想念你。”

  他眼神依旧沉静而真挚,但骆长寄再也不会相信这个人真的像他眼神中袒露的这么正直又稳重了!

  还说什么相貌没姑娘好看,什么孤身一人没人陪伴,简直是信口开河!

  骆长寄磨了磨牙,忍无可忍地道:“行了,我没有心仪的姑娘,也没打算成婚——”

  “既然没有心仪的姑娘,换我来好不好?”嵇阙朝他眨了眨眼,二人鼻尖几乎相碰,叹息着道,“我虽比不上姑娘家身娇体软,但是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能不能凑合一下?”

  他靠得实在太近了,骆长寄甚至不敢呼吸, 憋着气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一阵轻笑。下一刻,嵇阙手指温柔而坚决地缠上他的手肘,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干脆利落地吻了下去。

  他动作虽然利落,落下来的嘴唇却十分温柔。骆长寄感受到唇上柔和的触感过后大惊失色,险些呛住,却被按得更紧,嵇阙的嘴唇牢牢贴着他的,耐心地去引导他予以自己回应,还在骆长寄手足无措时,体贴地替他把手环绕上了自己的脖颈。

  等到嵇阙终于把他放开时,骆长寄的眼睛里早已是眼角湿红,水光潋滟。他从来没跟人这样亲密过,更别说是同他日夜肖想的安澜君,他一时间竟微微战栗。

  嵇阙亲了亲他耳朵,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念念,有一件事情先生没有教你,现在教你也不迟。

  “别在男人凑近你的时候闭眼,那是在暗示对方,对你做些什么都可以。”

  骆长寄呼吸有些急促,目光落在嵇阙亲了很久后格外红润的嘴唇上,嵇阙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笑了笑低声道:“看,你又错了。”

  二人的嘴唇再度贴合,嵇阙在亲吻中含糊不清地道:“看着别人的嘴不说话,那也是想被亲,知道吗?”

  骆长寄沉默半晌,总算无尽的亲吻中回过神来,又陷入了得偿所愿的巨大欢喜中。他试探性地攀到嵇阙肩上,发现对方不但没有拒绝,反而顺势将他拉到了自己腿上坐下,朝他挑了挑眉。

  骆长寄低下头来,在嵇阙耳边用气声道:“说话算话,你先把衣服拉开。”

  作者有话要说:

  念宝,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馋人家身子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