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又是个晴天。

  檐下的雨水时不时溅落一两滴,有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地衔泥筑巢。

  方晴翻身下床,他一动,周其也跟着醒了过来。

  早上吃馒头,配上一碗米汤,热热的喝下去,舒服得很。方晴进厨房烧火做饭,周其到后院将笼子里的鸡鸭放出来,又将笼子里的蛋捡了,拿进厨房放好。

  用过饭食,周其扛着农具出门。趁着太阳好,方晴将衣服棉被搭在院中晾晒。

  “方晴叔,摘椿芽去啊!”隔壁刘婶家的小儿子背着背篓跑进来。

  “正想着去喊你,你就来了。”方晴抓出一把煮熟的花生塞进刘雨手里,“我去拿把镰刀就走。”

  这刘家小二年纪还小,成天乐意往方晴家跑,方晴和周其也把他当弟弟照顾着。要往细里说,周其还救过刘雨一命。也就前几年的夏天,村里的孩子结伴去河里玩水,大人们也没在意,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不知怎么的,这刘小二游着游着突然扑腾起来,把周围的孩子都吓坏了,呆愣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是周其刚好路过,把他从河里捞起来,还不知道得出多大事呢。刘小二自己也吓坏了,晚上就发了高烧,刘婶守着他哭了一晚上,等到刘雨病好,刘婶恨揍了他一顿,又拎着他上周其家,结结实实给周其磕了几个响头,后头又常往周家送些菜啊,零嘴什么的,一来一往间,两家倒是亲近起来。

  如今正是香椿长芽的时候,除了那实在不爱的,村中每家都会去摘一茬这独属于春日的鲜嫩。

  山上的香椿树大多矮小,伸手便能摘下。若是有那稍高些的,便得用镰刀将树枝勾弯,才能够到顶上的嫩芽。

  连着下了两天雨,山里的景色也为之一新。溪水上涨,树木越发青翠,草地里的野花也纷纷冒头,端的是一派好风光。

  香椿树生得散,好在每年都得摘那么几回,位置都记住了。两人边走边摘,刘雨是个爱说话的,一路上唧唧喳喳,又是谁家孩子干了缺心眼的事,挨了顿打,又是哪两家又吵了架,把村里最近的八卦说了个遍。

  等到日头升高,两人才背着满满一背篓椿芽下山。

  “方晴叔,我先回了。”刘雨朝方晴挥挥手,蹦跳着往家跑去。

  方晴眼见着他进家门,方才回家。

  时间还早,不急着做饭,方晴拿出扫帚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又把些受了潮的物件拿出来在院子里洗洗晒晒。

  等方晴里里外外忙完,也到了该做午饭的时间。

  香椿气味浓烈,喜欢的人恨不得一天三顿,顿顿都吃,讨厌的人对它是避如蛇蝎,闻之色变。

  方晴和周其口味差不多,都挺喜欢吃香椿。

  先把香椿洗净,捞在簸箕里控干水分,再拿两个辣椒洗净切末。香椿控干水分后,用热水焯一下,再过次凉水,捞出来切成小段放在一旁。磕两个鸡蛋打入碗中,搅散,再将香椿末、辣椒和盐倒入碗中拌匀。最后烧火热锅,油热后将菜倒入锅中翻炒,蛋液成形后撒着香葱提香便可出锅。

  两个男人单吃一个菜有些不够,方晴又把前几天剩的半块冬瓜给切了,只加少许盐调味,做了个炖冬瓜。冬瓜味淡,与气味浓烈的香椿一起吃再合适不过。

  午间用过饭,周其照旧往地里去,刚出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忽然就变了。

  太阳被云遮住,天一下子暗了下来,风裹挟着树叶在空中飞舞,院中随处乱逛的鸡鸭也咯咯乱叫着跑回笼中,方晴赶紧收起在外晒着的衣被。

  将衣被放进房内,转头出来时,天色更加阴沉。

  浓墨般的乌云在天际翻滚,屋外晾衣的竹架也被风掀倒,方晴拿过挂在墙上的箬笠和蓑衣匆匆往地里跑去。

  方晴赶到地里时,周其还光着脚在田里犁田,庄稼人在春耕时节,别说是下雨,就是下刀子,也得下地干活。这可是关系一年生计的大事,偷不得半点懒。

  “其哥,”方晴边喊边招手,“我给你送雨具来了。”

  周其闻声回头,急忙拎上农具上岸,接过方晴手上的箬笠蓑衣,催到“:赶紧回家,这雨一看就不小,别在路上淋着了。”

  仿佛是应和周其的话,天边划过一道闪电,震耳的雷声紧随其后。

  周其催着方晴赶紧回家,方晴嘴上应到,手上动作不停地给他整理好蓑衣。

  “好了好了,理好了,赶紧回去吧,啊!”周其一把薅住系绳,推着方晴往回走。

  “行行行,那我回去了。”

  周其看着方晴走远,脸上挂着笑,摸了摸身上的蓑衣,捡起撂在地上的农具,转身下地,想着加把劲早些做完早些回家,没想到旁边地里的赵大一脸兴味地看着他。

  “周小子,好福气啊,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到,晴小子就把东西送过来了,我这还不知道雨停前不知道能不能带上斗笠。”赵大打趣道。

  周其闻言挑了挑眉,笑道“:我自然是好福气,赵哥你福气也不小!”说罢,朝着赵大身后喊道“:嫂子来了。”

  赵大脸色一变,猛地回头,只见他媳妇正拿着把伞,抱着雨具在岸边看着他呢!

  赵大媳妇笑着朝周其点点头,紧接着脸色沉了沉,看向赵大“:赵大力,你这杀千刀的,又在背后编排我什么呢?”

  “哎呦喂,媳妇!冤枉啊!我哪敢背后编排你!”赵大赶紧上岸,凑在自家媳妇身旁解释。

  周其在一旁看了会赵大的热闹,又接着下地干活去了。

  方晴一路跑回家中,前脚刚进家门,后脚雨就落了下来。滂沱大雨从天空倾斜而下,重重叠叠的雨幕遮挡住了视线,空气中弥散着雨时特有的土腥味。

  方晴站在檐下看着这场雨,不禁有些担心,雨下得太大,地里的活就更不好做了。

  一阵风袭来,凉得方晴打了寒颤。他回过神来,转身进厨房烧水熬汤,淋了这样大的雨,晚上必得洗个热水澡,喝碗热热的姜汤驱驱寒气。

  雨下个不停,直到周其一身泥水回到家中,才渐渐变小。细密的的雨丝飘飘洒洒,远远望去,像是给群山披上一层轻柔的白纱。

  周其刚一进门,就被灌了一碗热乎的姜汤,喝完姜汤,又被赶进厨房洗澡。

  等周其收拾妥当后,方晴方才开始准备晚饭。

  晚上吃烙饼。

  中午还剩下一大半香椿。方晴先将香椿洗净,过热水后挤尽水分切碎,装进碗中后加些许盐调味。又舀出一碗面粉,加水和成面团,面团搓成长条后切成厚实的小块,用擀面杖将面团擀平,涂上一层薄薄的香油再裹入香椿碎。最后将面团包起来压平,放入锅中煎至两面金黄,便可装出。这时候的饼味道最好,表皮酥脆,内里劲道,再加上香椿独有的香气,周其一口气就吃了三张饼。

  是夜,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周家屋里亮起了油灯,周其坐在榻上缝补衣服。

  方晴趴在对面,眼角弯弯,看着周其将破损的袖口补好。

  方晴与周其都是男子,本来都不会这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几年前两人互表心意后,方晴为此还特地和他娘学了几天,可惜这双能把锅铲使唤得虎虎生威的手,在小小的绣花针面前是屡战屡败,缝出来的衣物根本不能看。后来还是周其发现方晴手指上总有被针扎伤的痕迹,追问了几天才知道方晴在学针线活。再后来,周其也不知单独和方晴娘说了什么,每天雷打不动地去方家和方晴一起学针线。好在周其在这方面比方晴有点天分,缝补的衣物虽说不能和熟练的妇人相比,却也能看得过去。

  方晴越回想,心里越是甜滋滋的,其哥从小就待他好!

  他坐起身,一只手撑着脸,细细看着周其的眉眼。男子鼻梁硬挺,眉毛浓密而修长,微微上扬,英气十足。昏黄的烛火时不时跳动两下,在橘黄色的烛光的映照下平时冷硬的面容看起来都有些柔和。

  “好了,”周其拿起衣服拍了拍,“阿晴你看看怎么样?”

  “其哥缝的和阿娘的一样好。”方晴撑着脸,眉眼弯弯,隔着张小桌子,针脚看起来和方阿娘的差不多。

  周其收拾着针线,笑道“:我和娘还差得远,等我再练两年,说不定能赶上娘。”

  吹灭油灯,两人上床睡觉。

  方晴不安分地在周其胸前蹭了蹭,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今天不累?”周其捏着他的手问道。

  方晴一口亲在他嘴角。

  周其懂了,翻身覆在方晴身上,手指灵活地解开中衣,肌肤相贴间,引起阵阵颤栗。

  窗外的雨声漫漫,有雨滴溅落在窗框上,登时,四下便被雨滴声填满,屋内偶尔溢出几声若有似无的轻喘。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轰鸣的惊雷,雨落得越发急促,砸落在地面,汇聚成一股流水向远处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