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辞没有察觉到男人前后情绪的变化,还在回味刚才谢究白眼里的惊艳。

  他嘴角不自觉微翘,离开服装店前,还特意回头记下了这家店的名字。

  以后会常来。

  谢究白逛了会儿,又领着人进了一家车行,里面卖的打底都是小几百万的车。

  他相信,没有男人能够拒绝车械,他要再测一次,这跟他相不相信宴辞无关,只是为了更加严谨一些。

  宴辞推着人在大厅停下:“谢叔叔是要买车?但你的腿……”

  可能是怕刺痛到男人,他话只贴心地说了一半。

  谢究白散漫得很,对宴辞也没了之前的温柔和热情:“我不开,给你买的。”

  宴辞沉默了。

  谢究白疑惑:“怎么了?”

  难道不喜欢车?

  宴辞在他轮椅旁蹲下,头微仰望着他:“谢叔叔,为什么要给我买。”

  谢究白:“我看刚才给你买衣服,你很开心,就想着给你买辆车,让你更开心些。”

  他撒谎的时候,总是微眯起那双狭长的眼,唇角含着点笑意,很能唬人。

  宴辞睫毛微颤:“我开心是因为你夸我,说那件衣服我穿起来好看,而不是因为你给我买了东西。”

  谢究白怔了下,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说:“这样啊。”

  宴辞缓慢地点了下头。

  他每次跟谢究白说话时,都会刻意蹲下身,让两人身子齐平。

  但看谢究白的眼神,却总是带着一种仰望,像一条在乞求怜爱的小狗,这让谢究白很喜欢。

  又回想了下刚才在服装店里,宴辞的表现,谢究白眼底缓缓浮现出笑意。

  原来是这样。

  所以宴辞开心,不是因为物质,而是因为他的夸赞?

  谢究白心里细密地泛起柔软:“好孩子,真的不选一辆车?”

  宴辞果断地摇了摇头。

  谢究白被取悦了,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乌黑的软发。

  少年人的头发也那样有朝气,松蓬蓬的,却又富有活力,会顺着他的掌心被抚平,却又在他收回手后立马回弹微微翘起来。

  宴辞垂着头,眸子里像是盛着碎月,盈盈发光。

  谢究白就喜欢这么乖的小孩,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走吧。回家。”

  今天算是不虚此行,目的圆满地完成了。

  宴辞推谢究白回房间时,在走廊上遇到了夏江。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夏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谢究白从来没对他那样温柔地笑过。

  夏江攥紧了拳头,快步过去,想要从宴辞手里接过轮椅的控制权。

  宴辞却一个转弯,避开了他。

  夏江莫名感受到了羞辱,又坚持地拦在轮椅前,冷声道:“我来吧,以前一直都是我陪着他,做这些事。”

  宴辞无声地同他对峙。

  夏江伸手直接去抢,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宴辞掌心的力道很重,压迫力让他觉得骨头都有些发疼。

  两人气氛紧张,夏江恼羞成怒,正要发作,抬头却对上宴辞一双阴沉的眸子,像是淬了毒的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一时间哑然了。

  谢究白的耐心先败光了,他不悦道:“夏江,别以为你是二叔的人,我就不会动你。”

  “滚远一点,别在我面前恶心我。下次就不会只是警告了。”

  夏江眸子颤动得厉害,夹杂着痛苦、失落还有不甘。

  宴辞却冲着他扬起了一个挑衅的笑,像是胜利者的宣言。

  夏江死死盯着宴辞:“你选了他?我哪里比不上他。”

  谢究白懒懒地看向院子里的花,并不想跟他纠缠。

  半晌没得到回答,夏江有些心死,闭了闭眼又睁开,咬牙道:“好,我倒要看看,你选了他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分明就是一匹狼崽子,比他还凶狠,他是不会认错同类的。

  到时候等谢究白被吃得骨头都不剩时,就会想起他的好了。

  夏江红着眼走了,没注意到身后投来的一束阴冷又满是戾气的视线。

  宴辞指尖摩挲着轮椅推手,眯起眼琢磨着什么。

  直到谢究白喊他:“进屋吧,起风了,有点凉。”

  回了房间后,谢究白就觉得身体不太爽利,让宴辞去厨房给他弄了点吃的。

  结果宴辞回来,就看见他歪倒在轮椅上,不禁蹙了下眉:“谢叔叔?怎么了。”

  谢究白无力地抬起眼皮:“不舒服。”

  他浑身软绵绵的,还有点发热,跟刚下锅的面条似的。

  宴辞想伸手探他的额头,又觉得这个动作过于亲密,嘴唇蠕动:“冒犯了。”

  掌心下的温度发烫,显然不太正常,宴辞有些不知所措地收回手:“发烧了。有药吗。”

  谢究白脸色苍白,唯独两颊一抹熏红,像是醉酒般显露出媚态,勾人却不自知,他费力地抬起胳膊,指了指床头的柜子:“第二格。”

  宴辞慌忙去翻找,又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怕水温过烫,用两个字杯子轮回倒了十几遍,才端给谢究白:“药来了。”

  谢究白没什么力气,就着他的手,吃了药喝了水,浅浅地呼了口气。

  抬头却望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少年眼里闪动着直白的心疼和担忧。

  谢究白疑惑:“你很关心我?”

  宴辞垂下眼:“嗯。”

  谢究白靠回轮椅上,微眯起眼凝视了他半晌。

  为什么呢?

  据他所知,原主当年把宴辞捡回来后,就没有再管过他,两人甚至没怎么再见过面,不应该存在感情才对。

  宴辞的关心,来得十分无厘头,让谢究白搞不懂。

  当然,现在两人还没正式订婚,也不排除宴辞是为了尽管跟他结婚,把事情定下来,所以才在他面前装作关心在意的样子。

  药效发作了,谢究白脑子昏沉沉的,开始感到困倦,索性就不想了,在睡过去前呢喃了一句:“抱我去床上。”

  宴辞看着双目紧闭的人,那双乖巧的眸子,显露出了复杂的情绪,他试探地轻唤:“谢叔叔?”

  半晌没听到应答,宴辞大着胆子伸出手,指尖沿着谢究白的眉骨,滑落到他的鼻尖,最后点在了那两瓣殷红的唇上。

  谢究白的唇形很好看,嘴角微微上翘,唇珠饱满,颜色樱花般浅淡却又莹润漂亮。

  宴辞眸色渐深,指尖突然就带了一点暴力,□□般按着那两瓣唇。

  直到轮椅上的人,不满地嘤咛了一声,宴辞才恍然回神,猛地缩回手。

  神情既懊恼又愧疚,像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他吸了一口气,敛去了眼底的情绪,这才小心翼翼地抱起谢究白。

  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般,他每个动作都十分轻柔,生怕怀里的人有半分不适。

  将人放在床上,又体贴地盖好被子后,宴辞起身去打了盆水,用湿毛巾帮他擦拭了下脸和手。

  谢究白睡得迷迷糊糊,意识不清,一直在做噩梦,梦到前几世他不断地死亡。

  半夜时,他醒过一次,挣扎间,眸子半阖,就瞧见宴辞正趴在他床头,一脸疲倦地闭着眼睛。。

  少年似乎睡得也不好,眉头紧蹙,鼻尖渗出细密的冷汗。

  谢究白看了他好一会儿。

  白天还能说宴辞是假装关心他,现在谢究白却有几分动摇了。

  他平躺着,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因为身体的疲倦,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这一觉他睡得算是满足,后半夜基本没再做过噩梦。

  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人,还是宴辞。

  少年刚做好了午餐,正在摆放餐具,他知道谢究白讲究,做什么都很在意仪式感,所以把餐具摆放得整齐美观,是很必要的。

  谢究白撑着身子下了床,脚一伸,就要拱进拖鞋。

  宴辞眼疾手快,快步过来,一把握住他白皙得病态的脚踝,认真道:“谢叔叔,要先穿棉袜。”

  谢究白被他这一下弄得有些痒,不自在地扭了扭脚。

  却换来宴辞更紧的掌控,语气也重了几分:“谢叔叔。”

  谢究白无奈:“好吧。”

  其实他对温度的体感很迟钝,有时候手脚冰凉,自己却不觉得冷。

  宴辞垂着眼,视线扫过谢究白脚背上隐现的青筋,还有线条柔韧修长的脚踝,只觉得天工造物般,美得一塌糊涂。

  他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深沉。

  但很快,那些龌龊的心思,被尽数压下,他很自然地帮谢究白穿好棉袜,再把拖鞋套在他脚上。

  谢究白懒洋洋地活动了下脖颈,站起身去往浴室,刷着牙还不忘探出半个脑袋问:“阿辞,午饭吃什么。”

  宴辞怔了下,才回到:“瘦肉粥。”

  以前谢究白从来不叫他的名字,更没叫过他阿辞。

  但男人清泠泠的嗓音喊他阿辞,那样温软,唇齿启合间似带着一抹缠绵,让人贪恋。

  谢究白有了些期待:“肉多吗。”

  他这病,家庭医生建议他戒荤腥。

  那医生是谢父还在时的专用医生,说是治疗这个遗传病的专家,管他管得很严,他前几世都没怎么吃过肉,一个肉食主义者差点把自己熬死。

  对上谢究白的眼神,宴辞心虚,只说:“还好。”

  宴辞是知道他爱吃肉的,也知道他的病不能多吃,所以只加了很少一点。

  但他蒸粥的时候,在粥上面用布隔开,铺了厚厚一层肉,把肉的香味都蒸进了粥里。

  谢究白从浴室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动了。

  他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然后整个人气场开始低落:“阿辞,这里面没肉。”

  宴辞嘴硬:“有的。切得碎。”

  谢究白气笑了,勺子一丢,抬头审视他:“碎得沫都没有了是不是。”

  宴辞别开头,两只手背在身后。

  莫名可怜巴巴的。

  谢究白叹了声,又拿起勺子,边吃边自言自语:“没肉就没肉吧,好歹闻着有点味儿……”

  但他吃下第一口,就幸福得弯起了眼。

  虽然没肉,但每一口都像是在吃肉。

  谢究白觉得这碗粥美味极了,很快吃完。

  挑嘴大师很久没吃得这么饱了,下意识摸着肚子:“阿辞,明天还吃这个吧。”

  宴辞微不可查地弯了下唇角:“好。”

  谢究白把他细微的愉悦表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睡一觉起来,他脑子清醒不少,反而想明白了。

  宴辞关心他,不管是处于何种情感,对他来说都是有利的。

  他只需要利用好这一点,偶尔给小孩儿一点甜头吃,把人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就好。

  比如今天突然改变的称呼。

  吃过午饭,谢究白就懒怠地躺在窗前的藤椅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直到隽泽突然到访,说的第一句话就让谢究白皱起了眉头:“你母亲的遗嘱合同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