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庄上的人早就躲的远远儿的,恨不能离开药庄永世不再回来。
西域人的血染红了陶然居前这一片空地,鲜红的血渗透进松软的泥土里,顺着泥土的缝隙,浇灌着深埋在地下的草籽。
温年自从被邪医带进去之后,余承厉就再没听过他的声音。
余承厉怕极了。
他害怕他跨越千难险阻找回来的年年,只是一具不会动的尸体……
剑刃上忽然多了一个黑色的小点儿,那小点儿在空中晃晃悠悠,趁众人不注意,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余承厉雪白的剑锋上。
剑锋雪白,还带着朱红色的血,顺着剑锋的走势,缓缓流下,或者飞溅出去,沾染到地上,空中,西域人的尸身上。
“砍他的剑!”邪医看到那个黑色的小点儿落在剑锋上后,冲仅剩下的西域人说道。
一个西域人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银白色的弯刀呈弯月形,狠狠的和白色的剑锋撞击在一起。
那黑色小虫落下的地方,竟然被硬生生腐蚀出一个虫身大小的洞来!
弯刀再一次冲着黑色小点儿所在的位置上砍过来。
余承厉的手中剑是他师父剑圣谷飞一年轻时所用之剑,采用天外玄铁做剑身,千锤百炼,取出杂质之后,剩下的那一块儿玄铁精,打造而成。
两人合抱粗的玄铁,最后硬生生被锤炼成两三个拳头大的铁球!
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都是轻的。
就连同样的玄铁,这把剑都能轻易切开。
然而,这把用了三四十年的剑,哪怕是砍铁索都从来没有出现过一道裂纹,今日,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黑虫,竟然硬生生被腐蚀出一个洞来?!
余承厉不信邪,死死的盯着那一个小黑点,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活活瞪出来。
旁边的西域人眼看着邪医放出的蛊虫腐蚀了余承厉的剑,自然不肯放过,手里的弯刀一次又一次的往哪个小点儿所在的位置砍去。
门外又是一番血战。
温年只能感觉到那些温暖的血液渐渐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去。
每流出一些血液,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要更加冰冷一分。
像是走进了一片冰天雪地,然后踩在冰湖上,然后……被冰水淹没。
那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的寒意,像是随着那些被换进来的血液一般,无孔不入,时时刻刻散发着凉意。
温年觉得他的骨髓都要被冻住了。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天吧,也许才一个时辰,他觉得时间走得好慢好慢,慢的他毛骨悚然。
他能听见门外隐隐约约,有余承厉的呼喊,能听见邪医和那些西域人用西域话交流,甚至,能听到他身边的,来自妹妹的呼吸声。
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换血结束,陆回帮温年包裹住伤口,撒上最好的药粉,腕间还在往外翻涌的血液,登时就不流淌了。
玉芙沉沉的睡过去,温年也昏睡着。
时肆强大的精神力从身体里暂时脱离出来。
飘过那一扇几乎隔出两个世界的木门,看清楚余承厉的惨状,时肆恨不得用精神力把这些人统统杀死!
两个世界以来他都没舍得动过一下儿的余承厉,这些人凭什么伤他?
时肆眉眼间划过一丝冷意,精神力在虚空中凝结出一根一根细弱牛毛的“针。”
这些针在他身边分布的密密麻麻,看不见颜色,仿佛融于空气中,却又好像游离在空气之外。
邪医再次打开一个小罐子,放出一只金色的虫子。
那虫子身上包裹着九个肉圈,看起来有些可爱,像是在身上套了九个汽车轮子。
时肆飘在虚空之中,冷眼看着,那金色的蚕蛊一下地,啪叽一下摔在地上,就不动了。
邪医用特质的小玉棍拨弄了一下儿那条金灿灿的蚕蛊,蚕蛊像是睡着了,肉嘟嘟的一坨瘫软在地上,任凭邪医怎么摆弄它,都不动一动。
邪医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
他养了七年的金蚕蛊,就在刚刚--死了!
这金蚕蛊陪了他整整七年!!!
陆回那个毛头小子不可能有本事毒杀了自己的金蚕蛊。
除非……陆奎那个老东西回来了!
邪医左看右看见不到陆奎的身影,只能四处虚张声势的大喊。
“陆奎,我知道你回来了,别躲着啊,咱们两个老东西来比一比啊!”
“看看你的药,能不能解了我的毒!我的蛊!”
“你别躲着了!我知道你回来了,说起来,你妻子的死还是我们魔教下的手呢,你不来报仇么?”
“陆奎!你出来!”
忽然,一只雪白的短剑横空出世,剑锋刺进了邪医的心脏,将邪医刺成个对穿,然后又将邪医的狠狠的钉到了后面的墙壁上。
在邪医刚刚那愣神的功夫里,余承厉拼死一搏,以一柄断剑杀了最后一个西域人,遍地都是虫尸,残躯,鲜血,以及零零碎碎散落一地的带血的武器和放置虫蛊的罐子。
举目四顾,除了他,竟然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了。
余承厉不可置信,杀光了所有人的一瞬间,他有片刻的茫然。
“啪!”陆回从陶然居里面冲出来,看到被钉在墙上的邪医,睚眦欲裂,怒火中扫。
他的手经过长时间的施针,已经没多少力气来供给他来折磨邪医。
他狠狠的拽住邪医的领口,邪医被一箭穿心,此时早已是弥留之际,呼哧呼哧的穿着粗气,嘴角溢出来的血液染红了他最心爱的白袍子。
此时的邪医已经听不见陆回的声音了,他看着陆回,目光缱绻,仿佛陆回是陪伴了他度过经年的伴侣,那样的脉脉深情,那样的……陌生。
这绝对不是他看陆回的眼神。
陆回知道邪医马上就要死了,他不敢拔下插在他胸口的那一把剑。
邪医必死无疑,如今弥留之际只有一口还未散去的“气”吊着他,把这剑拔了,等着邪医的只有立死,他想要的答案……大概……一辈子都得不到了。
邪医的唇,被鲜血染红,喃喃的吐出两个字,清晰无比,仿佛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
“秦,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