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哪位是病人家属?”医生看了眼神色难看的陆星河三人,问道。

  “我是他妈妈,这两个……”端木真扭头看了眼陆星河和端木银,两个人四双眼,满满都是殷切的目光,随口编了谎话:“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

  “好,请家属跟我来下办公室吧。”作为私立医院的医生,平时接触的也都是梅市的权贵一流的人物。

  医生其实是认识端木金这一家子的,被称为“哥哥”的陆星河对于他来说反而是生面孔,心中倒是有些好奇陆星河和端木金的关系。

  不过也只是好奇一点点,职业操守和性格都让他做不出来八卦和猜测的事情。

  “病人的情况,不太乐观。”一回到办公室,医生摘下一边口罩,露出一张属于中年男人特有的儒雅温和的脸庞。

  陆星河听到这话,脸又白了几分,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地连呼吸一口气都费劲。搭在膝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想攥拳,却被缠着的绷带阻拦了动作。

  他听到身旁坐着的端木真,沉声问道:“是伤的很重还是?”

  “病人烧伤面积不大,仅仅只有背部被柱子压到的地方,之后会留疤。”

  “内脏轻微出血,问题不大。严重的是,病人因为吸入了大量烟尘,造成了呼吸系统吸入性损伤,脑供氧不足。”

  “如果在未来72小时内,病人没有苏醒,就会因脑供氧不足造成脑功能损伤,进入长期昏迷。”

  医生话顿了顿,看着面前三位面色难看,但仍冷静自持的病人家属,缓缓说出了最残忍的话,“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

  医生话说完,办公室内陷入了可怕安静,唯一的一点声音还是墙上石英钟滴答滴答的声。

  只是,平日里听惯了的滴答声,放在当下就有了几分死神拿着镰刀催命的感觉了。

  端木真十指死死掐进墨绿色的真皮手包上,昂贵的皮质上不一会儿便星罗遍布了弯弯的小月牙儿。

  端木真毕竟是久经风雨的女强人,即使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可能变成植物人,也没有失态。

  她只是深吸了两口气,稳住了脑子中翻涌的情绪。再抬眸时,一双眼睛的情绪冷静的可怕,“谢谢医生,我们这就去办住院手续,接下来的治疗拜托了。”

  “您客气了,只是我们的职责所在。”饶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病人家属情绪的医生,也不禁要在心中感叹句佩服。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消化这么个堪称惊天的消息,并冷静地处理,非常人所能及啊。

  端木银和陆星河先端木真出了办公室,端木银揉了揉微红的眼眶,哑着嗓子问道:“陆教授要去看看金子吗?”

  陆星河用裹成粽子的手按了按胸口,总觉得那里像是堵了一团什么,闷闷地疼。

  “我去看看他,然后回家换件衣服再过来。”他看着走廊上窗子中模糊的狼狈男人,无意义地扯了下嘴角,轻声说道。

  “不用急的,我哥那么爱赖床的人,一定不会这么快醒过来。”端木银声音哽了一下,忙清了清嗓子,道:“陆教授你也一身伤,好好睡一觉养养伤吧。”

  陆星河抬眸,浅淡的眼眸落在端木银脸上,却没有看端木银的眼眸。这会儿他才发现,端木银和端木金的脖子和嘴有几分神似的。

  “这点小伤不碍事。”陆星河垂眸,看着自己两个大白粽子,道:“我答应过他的,醒来的时候,我会在。”

  端木银眼眶上的红更深了,他“唰”地扭过头,装作不经意地擦干了眼角的水,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先去办住院手续,陆教授等我回来,送你回家。”

  “我自己可以的。”陆星河摇了摇头拒绝道,医院很好打车,他一个成年人了,可以自己回家的。医院的事情很多,他不愿意麻烦端木银多跑一趟。

  “不行!”端木银拒绝,语气中多了些强势,随即话又软了几分,劝道:“陆教授身上也带着伤,先不说我,姑姑也不会放心陆教授一个人回家的。里面躺着的那个要是知道我让陆教授带着伤回家,醒了不一定要怎么闹呢,我可惹不起。”

  陆星河被端木银最后一句话逗笑了,苍白的唇扯出抹浅浅的弧度。这笑容虽然浅,但也让他多了几分活气。

  “是啊,他闹起来寻常人可真招架不住。那就麻烦你了。”

  “客气。”端木银对陆星河点了点头,率先一步去办住院手续。

  陆星河自己顺着指示牌来到了ICU病房,站在玻璃窗前,看着往日活泼得不愿意消停一会儿的人,此时身上插满了管子,背上裹着绷带,俯卧在床上。

  陆星河看着这样的端木金,眼眶又红了一圈,眼眸中也蒙上了层血丝网。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在空档的走廊中,那声音有几分悲鸣的意味。

  “不是说的是周末一起去登山吗?来什么拍卖会啊?追的这么累,不能给自己缓口气的时间吗?真是个傻子!以前不是骄傲又满不在乎吗?伤人的话张口就来的吗?怎么这回死缠烂打起来了?”

  陆星河捂着嘴,将啜泣地声音全部堵回了嗓子中,直到情绪稳定下来,他才放下手,出神地看着掌中洇湿了的绷带。

  明明只是几秒的时间,但陆星河却觉得走过了沧海桑田。他看着玻璃上一张模糊的苍白着一张脸,憔悴又狼狈的男人。

  那男人双眼通红,苍白的唇扯出抹悲哀的笑,缓缓说道:“要是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不会糟这些罪呢?”

  “端木金,你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端木真看着陆星河和端木银走出办公室后,又拿着小手包走进办公室,坐在了医生对面。

  正在写病历的医生停了笔,扣上了钢笔帽,心下有几分了然。果真,对面的端木真严肃地问道:“两个不经事的小的已经出去了。医生您和我实话实说,我儿子醒过来的几率有多大?”

  医生缓缓叹了口气,开始向端木真讲解端木金的病情,大把大把的医学术语向端木真砸了过去。

  端木真跟听天书一样,都快维持不住唇角礼貌的微笑了。但是涵养让她耐心听完了医生的话,中途不打断。

  终于,听到了她最关心的内容。

  “百分之四十的概率,病人会苏醒过来。如果,再能早半个小时送过来,情况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百分之四十,这是还到一半的概率!

  端木真眸子一震,狠狠闭上了眼,遮住了刚刚一瞬间藏不住的戾气。心中已经将拍卖会幕后老板,和在场的人全部拉进了黑名单。

  端木真明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是迁怒,起火原因会由专门部门来查。意外也有好,故意也罢,终归都是有人管的。

  而那些不愿伸出援手的人,也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可是,她没法不迁怒!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过分护短的母亲,一个手握权势过分护短的母亲,而已。

  因此,她能做很多寻常心中有怨气,却无处发泄的母亲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这只是最坏的打算,病人的求生意识很强。这期间,让病人在乎的人多陪陪他,效果会更好一些。”医生安慰道。

  端木真扒拉扒拉手指,这臭崽子在乎的人很多,他们一大家子他都在乎。可是现在,最在乎的可能就是被自己作丢了的陆星河了吧。

  端木真拿着小手包起身,对医生道谢后离开了办公室。她到ICU病房的时候,陆星河已经被端木银送回了家。

  端木真双手环胸,看着病房中躺着的儿子。翻了翻记忆,才惊觉,这怕是她儿子最狼狈的一次了。

  最开始端木金玩车的时候,顶天出了几次小车祸,把自己胳膊腿弄骨折了而已。

  真是越大越娇贵了。这么一想,端木真还有些想笑。

  唇角的笑意勾了几分钟,缓缓地收了回去,她叹了口气,道:“端木金你可真是我见过最熊的孩子了,追人都能追出这么大的阵仗。老娘都甘拜下风了,这回想瞒着爷爷奶奶也瞒不住了。”

  端木真捏了捏眉心,手中的手包一阵震动,她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英文,头疼地皱了皱眉,才接起来。

  “老公?你那里不是半夜吗?……放心,那崽子死不了,你自己的崽自己心里没数吗……最多就是在医院里躺个十天半个月,你不用回来,怪折腾的,没事。”

  陆星河向端木银道了谢,并再三保证会休息好再去医院后,才被端木银放下车。

  陆星河打开门,本来要扑人的二哈闻到了陆星河身上烧焦的气味混着消毒水和药膏的味,迟疑地围着陆星河转了几圈。

  “嗷呜?嗷呜?”二哈对消毒水的气味很熟悉,熟悉到很厌恶。毕竟珍贵的蛋蛋和戳一下剧痛的地方,都有着这股味道。

  “乖,爸爸没事。”陆星河向以往一样打算摸摸二哈的头,手悬在二哈头上,才想起来还裹着厚厚的纱布,无奈地笑道:“爸爸手伤了,不能摸你了。”

  “唔~”二哈也不气,头在陆星河腿上蹭了两下,自助摸头。

  陆星河来到窗边,看着院外依旧停了辆黑色的迈巴赫。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端木金也有这个习惯,每回送他回家,都会多等一会儿才离开。

  不一会儿,迈巴赫才缓缓地开走。

  陆星河放下窗帘,轻轻叹了口气,道:“还真是两兄弟,连习惯都是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阿渟太贫穷了,决定把金子的带薪休假取消,只剩下休假了~

  金子(垂死病中惊坐起):扶我起来!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