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渔也感受到了有东西在自己背上爬。

  他恐惧得头皮发麻,呼吸变得急促。

  缓缓地,竟然落了泪。

  那双平时总是浅笑多情的眼睛,此刻盈着泪水,眸色惊惧又无助,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原臣泽伸在半空的手顿住了。

  他从没见过晏渔这样脆弱的样子,好像一枝被风雨摧残后挂着水滴的玫瑰,美得动人心魄,又极具破碎感。

  他也没想到晏渔这样的人,会怕虫子怕到这个地步。

  晏渔见原臣泽还不动,眼神冷了下来,惨白着脸说:“请您快点好吗,要掀衣服还是脱衣服都随你。”

  他一边说,一边眼泪直掉,表情却是不服输地盯着原臣泽。

  原臣泽能感受到他生气了,也不再犹豫,直接把他的衬衫快速解开,然后脱掉。

  最后在晏渔的背上发现了那只蜘蛛。

  原臣泽想着晏渔刚才流泪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牵扯着。

  烦躁,有点疼,又说不出来的酥痒难耐。

  于是对蜘蛛的态度就十分凶残。

  几乎是把它拽下来,脚都扯断了,然后直接摔在地上踩死。

  原臣泽抬头时,正好对上晏渔的背。

  晏渔的身体很白,每一寸都长得跟他人一样浪漫优美,却又覆盖着薄肌,具有男性的力量感。

  原臣泽脑子里的第一想法是好美,第二想法是,他很喜欢。

  这种矛盾又充满张力的美,很难让人不心醉。

  晏渔穿好衣服后,面无表情地看了原臣泽一眼,高傲地转身走了。

  他最怕的就是蜘蛛,原臣泽却只顾着看他出丑。

  他真的生气了。

  直到晏渔走远了,原臣泽还怔愣在原地。

  他很茫然,不过就是一只蜘蛛而已,又不是他放在晏渔身上的。

  所以晏渔为什么要生他的气呢?

  原臣泽自己也没意识到,以前他从来不会去想晏渔为什么生气,现在却下意识就开始思考这种事。

  蜘蛛的事情后,原臣泽发觉晏渔不理他了。

  这两天晏渔同晏爷爷也住在的秦家,平时吃饭什么的大家都在一起。

  但晏渔却看都不再看原臣泽一眼,也不同他说话。

  虽然之前他同晏渔也有矛盾,也会唇枪舌战硬争个高低,导致两人关系紧张,但晏渔从来没有不理他过。

  他有试图主动去搭话,晏渔却很明显的疏离。

  原臣泽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酸涩,又像是被猫爪子挠得痒痒,情绪被压抑着,让他说不出的有点胶着难受。

  更奇怪的是,他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情,竟然有些着迷。

  真他妈离谱了,是疯了吧。

  两天后晏渔同晏爷爷走了,原臣泽也因为学校里的事儿忙了起来,就逐渐淡忘了晏渔。

  本以为同原家闹掰了后,日子会变得轻松,但原臣泽没料到,外公突然病倒了,问直接进了抢救室。

  接到管家的电话时,他正在教室里上专业课,管家说的话他只听了一半儿,就拔腿冲出了教室,连书包都忘了拿。

  外公是对他最好的人了,原臣泽不想外公出事,等到了医院时,他的腿都在颤抖,不敢踏进病房。

  只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安静地坐着,平复自己的情绪。

  此时病房内,晏爷爷同秦家主两人聊得正好。

  秦家主:“我这病治不治都一样,它都不是病,就是人年纪大了,身体撑不住了,很正常。”

  他叹了口气:“就怕下次眼睛闭上,再也醒不过来了。我现在放不下的,也就是小泽。”

  晏爷爷拉着他的手:“小泽你可以给我孙子啊,我孙子帮你照顾,上次我就跟你说过了。”

  秦家主沉默了,上次他拒绝是觉得自己还能撑得住。

  但现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不得不认真考虑晏爷爷说的话了。

  总归晏渔是个好孩子,他爸妈也是难得的通情达理。

  入赘虽然难听了点,但小泽后半辈子也算是有半个家人,有依靠了。

  晏爷爷见他还在犹豫,又说:“你想想啊,入赘虽然别人嘴里说得难听,但日子还是小泽自己过,我孙子肯定会待他很好,他自己幸福才最重要的不是,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

  秦家主也觉得有道理,就是还下不了决心。

  两个老人正聊着,门外原臣泽终于整理好了心情,他正要起身,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面的病房里出来。

  是晏渔。

  原臣泽几乎是下意识就追了上去。

  但晏渔走得又急又快,霎时就身影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原臣泽停下来,突然发觉自己并没有理由找晏渔说话。

  上次的事情后估计晏渔更讨厌他了,追上去又能说什么呢。

  原臣泽转身敲门,进了病房。

  晏爷爷见他来了,客套了两句后,离开了。

  原臣泽坐在病床前给外公削苹果。

  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也不会说好听的话,索性就沉默。

  秦家主看得懂他的关心,脸上一直挂着笑:

  “小泽啊,等我走了后,现在咱俩住的那个老宅就给你了,以后你成了家,被对象欺负了,就回去看看,管家和佣人外公也都给你留着。”

  “管家跟了我几十年了,他也会把你当自己孙子一样疼的,你有啥事儿可以跟管家说。”

  原臣泽喉咙酸涩,淡淡地点了下头。

  秦家主想了下,又问:“你觉得,晏小渔怎么样?”

  原臣泽手上动作停住,片刻后才又动起来:“挺好的。”

  晏渔除了讨厌他,看他不太顺眼外,真挺好的。

  如果不是一开始他们就因为胸针的事儿结了仇,跟对方不对付,可能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过要真是没有胸针的事儿,他们也不会认识,更不会产生后来那么多的交集。

  晏渔这样的人,是原臣泽一辈子都要仰望的皎皎明月。

  秦家主犹豫几番:“那,如果让你跟他结婚呢。”

  啪嗒一声,原臣泽手里的苹果掉在了地上。

  他若无其事地捡起来,放在旁边的桌上:“我重新削一个。”

  秦家主看他惊得失措却又故作淡定,就大体明白答案了。

  索性转移话题:“那个苹果脏了,扔垃圾桶里吧。”

  原臣泽看了眼只是沾了点灰的苹果,摇摇头:“等会儿,我去洗洗,留着自己吃。”

  秦家主先是一愣,随后心里酸楚得很。

  也是,这孩子从小吃苦,怎么看得浪费这种事。

  ——

  晏渔同晏爷爷两人坐在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

  晏爷爷说:“小泽也在医院,你怎么躲着他?”

  晏渔本来摘了野花拿在手中,听到这话后,微微一笑把花折了:

  “有的人那么讨厌,活该冷他几天。”

  他既气那天原臣泽故意看他出丑,又气那天自己竟然在原臣泽面前哭了出来。

  那种羞耻感让他觉得难堪。

  当然,还有个原因是,晏渔若有若无地察觉,原臣泽似乎对他有点意思,只是那个人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所以有必要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些,让对方体会一下那种落差感,才会开情窍。

  如果换做以前,晏渔喜欢一个人一定毫不犹豫地去追,用浪漫和热烈去打动对方。

  但原臣泽不一样,这人像一匹孤独的狼,他的心是封闭的,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他根本就不相信。

  唯有驯服后,再强制撬开他的心。

  这样冷漠又危险的一个人,晏渔更想征服他,因为很有成就感。

  晏爷爷也猜到两人多半闹了矛盾,不过年轻人总有些磕磕绊绊很正常。

  他转了话题:“你妈那个病,越发严重了,看来最近都只能住在医院。”

  “她今天又催你结婚的事儿,你怎么打算的?”

  晏渔想了下:“爷爷,你跟秦伯伯谈得怎么样了?”

  晏爷爷:“他倒是松口了,同意我去跟原家说联姻入赘的事儿,不过原夫人和原廷不一定同意,小泽也不一定同意。”

  “老秦说这事儿主要还得看小泽的意思,他做不了主。”

  晏渔神情愉悦:“他们会同意的,爷爷,原家那边,我教你怎么去搞定,原臣泽这边我去搞定。”

  他站起身,优雅地拍了拍衬衫上的碎花瓣:

  “咱们爷孙俩争取这个月月底,就把事情定下来,让阿妈看看她女婿。”

  —

  原家客厅

  原夫人和原廷正巧今天都在家,他们看到晏爷爷时,都很出乎意料。

  原夫人以前倒是听父母说过晏爷爷,知道一些他的事儿。

  比如晏爷爷同秦家主的革命情谊,比如两家人定过联姻的事儿,再比如晏爷爷家族的女子从不外嫁,只接受男方入赘。

  晏爷爷直接提了同秦家主定下的婚约,以及他孙子喜欢男人的事儿。

  原夫人听他说完脸就垮了,她其他几个兄弟的子女,要么已婚,要么剩下的都是女孩。

  所以只有她的儿子符合同严爷爷家结亲的条件。

  大儿子原桦已经同张家小姐定了亲,那就只剩下原寻同原臣泽。

  原夫人同原廷对视一眼。

  夫妻俩上次从秦家回来后,又闹过一场,闹得不可开交,家里的东西都被吵架时砸了好些。

  最后由原廷保证,原奶奶再也不上原家的门勉强收了场。

  即便如此,夫妻间原本维系的表面关系也崩开了裂缝,但这次对要儿子入赘的事儿,他们却意见一致。

  原夫人果断拒绝:“不行。”

  先不说舍不舍得两个儿子入赘,就说这事儿吧,太招人笑话了。

  他们原家现在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传出去那些闲话会有多难听,原夫人都已经能想象到了。

  更何况上流圈里根本没有晏家这号人物,入赘的话,相当于原家低就,没有任何好处,这种事儿换谁都不干。

  晏爷爷端着杯子喝茶,掩盖自己的笑。

  看来他孙子预料的没错。

  晏爷爷咳了声:“对了,你们的公司最近遇到困难了吧。”

  夫妻俩有些惊讶,这事儿他们没跟任何人说过。

  不过确实是因为公司困难,所以不得已才找上秦家,想缓和关系,让秦家帮他们渡过难关。

  晏爷爷:“老秦说了,只要你们同意儿子入赘,公司的事儿他帮你们摆平。”

  原廷皱起的眉头松缓了点,看了妻子一眼,却发现妻子也在看他。

  原廷似乎有点心动。

  而原夫人想了下原寻同原臣泽,最后还是拒绝了:“不行。”

  原廷拉了她袖子一下,原夫人凑过去小声跟他说:“反正不能让小寻去入赘。”

  “原桦在商业上能力一般,而小寻对经商这方面很有天赋,将来公司肯定是小寻继承。他入了赘就不是原家的人了,将来怎么好把公司交给他?”

  原廷:“那小泽呢,那个不孝的东西,狼心狗肺。”

  原夫人垂下眼,脸色有些疲倦:“小泽……我们本来就有些对不住他。”

  自从上次在秦家,原臣泽说了那些事后,原夫人就觉得心里挺愧疚的,回来还失眠了。

  自己的孩子落到那个地步,是她做母亲的失职了。

  但她也没办法……

  原廷冷哼一声:“那他就对得住我们?从他回家后,闹出了多少事儿了,因为他——”

  他本来想说因为原臣泽,原竖一家妻离子散,他妈也被气病了,还把他逼到了同母亲几乎是断绝关系的地步。

  现在跟妻子关系也不和睦,一个好好的家散得不成样子了,这些都是因为原臣泽。

  但由于原夫人上次后就听不得人提他那一家子,所以原廷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旁边的晏爷爷逐渐失去耐心,这夫妻俩是不是以为他一个老人家耳朵不好?他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呢。

  晏爷爷咳了声提醒他们,又按照晏渔教的话说:“你们也不用担心入赘的事影响原家的名声。”

  “到时候你们可以对外宣称,已经跟入赘的儿子断绝了关系。这样就不会有人议论原家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