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像陆拾肆这样的小糊咖是没有什么通告的,但恰逢他们这个团五年合约将近,虽然不火,但到底还是有些忠实粉丝,公司为榨干这最后一点价值,果断组织了团综。

  我失忆的借口夏灵勉强信了,马上就要参加团综,总不可以一个人也不认得,于是派人给我恶补。

  先是人脸对名字,然后是背景,什么公司的,什么作品,粉丝怎么样,跟谁炒cp。

  除此之外,我还要抓紧把他们团的歌曲和舞蹈都学会。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觉得还不如再死一次。

  夏灵雷厉风行:“我给你安排了舞蹈和声乐老师,你以后每天到公司练习室里去训练。”

  不可能为我这种咖位的人专门请老师,都是向隔壁组借的,据说隔壁有个大明星要准备巡演,夏灵就把老师借来给我用一用。

  第一天去公司夏灵带我认路,娱乐公司站班的人少,但今天早晨倒是有些拥挤,我们站在大厅等电梯,夏灵指了指隔了一段距离的另一部电梯:“那是咱们高层专用,只能刷卡进。”

  我原本不该好奇的,当时开口问了一句:“专用电梯,咱们老板这么有谱吗?”

  她给了我一个眼神:“今非昔比,你这话少说,新悦被华章收购以后,章总虽然不常在,但偶尔也会来视察工作……”

  我还在纳闷“章总”是何许人也,就听那电梯叮咚一声,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出来,中间被簇拥的那位身材高大五官深邃,上位者的气势从容不迫,却只一眼就让人不敢言语,满地寂静。

  克制,冷静,矜贵,淡漠。

  许久不见,他看着好像比从前沧桑许多。

  他仿佛无意扫过来一眼,目光转头落在身边报告行程的助理身上,没有认出来我。

  挺好的。

  我们的电梯也到了,夏灵见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拽了我一把。

  “还敢看?”她警告我,“你可老实点,别再给我搞出什么幺蛾子,不然我下次绝对不管你……”

  “不会吧……”我喃喃道。

  “不会什么,”出了电梯是十五楼,她拉住我,“你记住没,万万不能再打老板的主意。”

  “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从章陌生出现的那一刻,我恨不得避而远之,怎么会主动凑上去发贱。

  还沉浸在这猝不及防的相遇中,我一时忽略了夏灵话里的被反复强调的那个“再”字。

  十五楼有录音室和练习室,不是公司下一代练习生用的,“咱公司没几个大腕,这位算一个。”

  夏灵对我说,“我跟他经纪人好说歹说才错开时间借来用几天,你低调点,别招惹到那位。”

  “那位又是谁?”

  “这你也不记得?”见我摇了摇头,夏灵无奈道,“桑吉,去年《麦克风新声》一炮而红的歌手,现在各种代言资源拿到手软……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的背景,家里跟章总有交情,所以才签的咱们公司,总之这样的人物你离他越远越好,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

  前面有人过来,夏灵立刻住了嘴,万一被人家听去就不好了。

  我们两个贴着墙边给人让路。

  原来桑吉也签了这个公司,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遇见,他要是知道我用这种方式活下来了,会不会吓死。

  “上午练舞下午练歌,和他们错开时间用房间,老师只是过来指点你一下,大多数时候你要自己练,别偷懒,有空就多补习,以免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知道了。”

  夏灵嘱咐完就离开了。

  我本担心自己学起来会很难,但事实上进展得很顺利,孟拾肆的底子很好,身体记忆很牢固,大多数的动作我只要跟着视频练习个四五遍就能完全顺下来。

  这具年轻的身体灵活且柔软,我看过他的身份证,今年五月份才满二十岁。

  我在去岁初冬死去,没有来的及过二十六岁生日,孟拾肆比我小了差不多六岁。

  我一心求生不得,他的岁月才开始,怎么会想不开自杀呢。

  他的床头柜中摆着许多药瓶,都是治疗抑郁症的,其中许多我也吃过,如果遵从医嘱好好治疗,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应当还有别的我暂时还不知道的原因。

  其他的倒不怕,就怕是情债。

  说起来,孟拾肆跟我的身世也差不多,从小就没了爸妈,好像是工作的时候出了意外,他是跟着舅舅一家长大的。

  中学时被星探发现后就休学了。

  微信里有几条消息是舅妈催他回家看看表弟,他的表弟似乎患了什么病,要一直用钱,孟拾肆每个月都会给舅妈转账,只是他赚的也不多,我查过他的银行账户,里面的数字看着可怜,真不知道他每个月转过去的是哪来的钱。

  就算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我,也不可能将这些事撒手不管,眼看又快到转账的日子,还好夏灵说团综签约完可以给先我打一部分订金,能解燃眉之急。

  我按照安排,上午练舞下午练歌,中间换房间时来的人我都不认识,里面并没有桑吉。

  京都已是四月,傍晚时分外面开始下雨,公司门口距离地铁站要走上半个小时,我没带伞,本想等雨停了再回家,谁知这雨越下越大,成滂沱之势,停不下来了。

  天色昏暗,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我总不能在这儿过夜,站在一楼大厅里徘徊许久,一咬牙披上外套,跑进雨里。

  明明还没有入夏,疾风暴雨将树冠打得震耳欲聋,水花落在地上高高飞溅,我蒙头跑起来,不期在台阶下不远处撞到一个人。

  我忙呼“对不起对不起”,在暴雨中稳了稳身体向前跑。

  那人却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使我不能挣动分毫,在我嗅到他衣袖熟悉的古龙香水味之前,他抬手摘下了我头顶被淋透的外套。

  有人站在后面为他打着伞,黑伞下他依旧穿着早晨那身烟青色西服。

  身量极高的男人蹙着眉,眼神淡漠,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仿佛在看路边一只可怜的小狗。

  “是你?”

  他的语气如同夜雨,晦暗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