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完美无瑕,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询问。

  “怎么,不记得我了?”

  就像是恐怖片中的女鬼变脸前一刻的表情,他慢慢逼视我,目中暗藏锋芒,“我以为,你将谁忘了,应该也不会忘记我。”

  胸腔的心脏仿佛遭受巨大刺激,疯狂地搏动,将痛楚传到四肢百骸,我脊背上已经全是冷汗,在越来越快的心跳中猛地栽倒在地。

  “你……你,”我艰难地急促呼吸,指着他问道,“为什么,会和我……”

  “和你一模一样,是不是?”他蹲下身来,像在做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傀儡戏,伸出手掌摸了摸我的脸,冰凉的手指贴在肌肤上,仿佛死神降临。

  他勾起嘴角,转而抚摸自己的脸,像个画皮怪般笑道:“当然是整容整出来的啊。”

  “照着你的样子,一点一点地整出来的,你说像不像?”他用指尖点在我的额头上,使我不得不与他对视,“像不像啊?”

  “像……”胸口窒息般痛苦,我指尖颤抖,如坠地狱,“为,为什么?”

  “为了让你也尝尝这滋味。”他笑得狰狞,面目全非,“动了几十次刀,在手术台上的受苦,说了你也不懂,不过,看到你现在这幅样子,吃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他慢慢说完:“真是可惜,上次的照片都上热搜了,也没见你出来澄清,不然,我亲爱的粉丝们该网暴你了,那时候才好看……”

  一阵恶寒过去,我昏倒在地。

  “小九哥哥”四个字,就像某种诅咒,是萦绕在我心头上许多年的噩梦。

  院长给人起名字非常通俗,比如他捡回来的第五个孩子就叫小五,又因“五”与虎发音相似,名字就登记成“李虎”。

  小九更直接,上学时名字写成张九二字,张怡应该是他之后改的名字。

  他可以算是我们十几个人当中最聪明的那一个小孩,从院长办公室里偷零钱,从食堂大娘手里多分一块饼干,劣迹斑斑。

  他甚至哄骗我,如果将小蛋糕送给他,他就帮我把弄丢的绘本找回来。

  可惜直到我某天在他的床下发现被老鼠啃咬的纸片,才知道那里藏着许多写着“十四”,属于我的书,原本就是被他偷走藏了起来。

  章徐羽在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上远远赶不上他。

  但是章徐羽将章家出的试卷答了满分,而张九和我一样没有及格,可结果是我破例获得了资助,而他没有。

  于是他开始变本加厉地捉弄我,甚至怂恿其他没有被资助的小孩联合起来,一起孤立我。

  章陌生的偏爱惹来太多眼红,我在福利院的日子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等到上学之后,那就更恐怖了,章陌生并不常来看我,但是只要他来,那一整天就没有人敢欺负我。

  章陌生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比过年还要令人兴奋。

  十四岁那年上初中,与章陌生的贵族学校离得不算特别远,他常常翘了最后一节课来找我,张九便在私底下传谣言,告诉别人说我是章陌生养的小跟班,小奴隶。

  章少爷过生日的排场很大,邀请了数不清的人,我们这几个被资助的孩子也在列。

  他在一栋很大很大的别墅里办生日宴会,有无数穿着漂亮衣服的男孩女孩,精美的礼盒堆满了他的房间,可是他满不在乎,将我一个人悄悄拉进去,说:“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就拿走。”

  “可这些都是他们送给你的礼物。”我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了,深刻地明白和他之间隔着的深渊般巨大的差距让我敏感又内向。

  “我又不喜欢。”他说的理直气壮。

  “那你喜欢什么?”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小心翼翼地试探他。

  章陌生是多么聪明的人啊,他立刻就将我的想法看穿:“你想送我礼物啊?”

  我垂着头缩在墙边,讷讷道:“我没有什么能送你的……”

  章陌生比我大四岁,十八岁的他已经是个足够成熟也足够坏的男人了。

  他将我堵在墙角,像诱哄一个不经人事的少女,用他足够迷惑外面每一个女孩子的英俊脸庞和高大身材,对我施法:“你穿裙子给我看吧。”

  他塞给我一个粉色绸带绑着的盒子:“给你买好了,穿给我看,就当是送我的生日礼物。”

  章陌生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将我推进里面的更衣间,他顺手打开灯,在关门前递给我一个眼神:“我在外面等你,穿好出来。”

  盒子里是一件JK,我知道,班里很多女生都喜欢穿这种格子裙,然而我不懂章陌生为什么也喜欢,还要我穿给他看。

  直到后来我知道了一个词语,“癖好”。

  章陌生的癖好就是看我穿裙子,无论是十几岁的我还是二十几岁的我,只要穿上裙子,他就变得像猫看见了鱼,斗牛看见了抖动的红布,摸一摸,撞一撞。

  更衣室里摆着一面等身长镜,我背对着镜子脱下T恤和长裤,将裙子换上,总觉得背后像有一束目光落在身上,被刺猬扎得痒痒的。

  我穿好便转过来看,镜子里的人瘦瘦小小,细细长长的两条腿,巴掌大的一张脸像营养不良似的,严重与年龄不符。

  章陌生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有一回突发善心买了盒罐头蹲在路边喂猫,一连好几天,甚至把我也拽去:“你看,它在这儿等着投喂呢?”

  “为什么?”我问,“你想要养它吗?”

  “谁说的?”他哈哈地笑,趁猫埋头吃罐头撸着它毛发稀疏的背,抬头对我说,“你不觉得它跟你很像吗?”

  “怎么像了?”我并不觉得他会说出什么诸如可爱之类的好话。

  “可怜巴巴的。”

  果然。

  “……”

  裙子底下空荡荡得让人很不习惯,我将腰上的裙边扭来扭去,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但是也太羞耻了。

  一个男孩子偷偷穿女孩子的衣服,万一被外面的人发现……救命啊,该怎么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