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意游爱八卦,虽说不至于到管程那种吃喝拉撒都要兼顾吃瓜的程度,但他最起码为了确定消息真实与否能舞到正主面前。
比方说现在,他仰头用下巴点点裴则渡越走越远的背影:“怎么个意思?”
许赴乙看自己发去打招呼的表情包久久没得到回应,难免有些挫败感:“你觉得呢?”
“你这次离家出走投奔徐老师就因为这个?”他指性取向。
“怎么可能。看他们不顺眼而已。”她指父母。
“牛哇。什么时候回去?”
许赴乙苦着脸:“你会不会说话?”
居意游赔笑道:“冒犯了哈。”
不久,他接着冒犯:“说实话你直接放弃吧。”
许赴乙膝盖猛地一顶他座椅:“你这嘴要不捐了呢?”
居意游摆出副家长架子:“我是为你好。高中生嘛,还是要把重心放学习上,不要让其他事分散你注意力。何况你俩压根儿不可能嘛。”
“怎么不可能?”
“裴则渡不是人,你们物种都不同。”
“我说真的,哥,嘴不捐的话我先帮你缝上?”
“到底为什么是她啊?”
“长相,喜欢。”
“…你别太肤浅,多看看人皮下面是什么呢。”
“是你爹。”
“不听老人言,高考一百三。”
“我杀了你。”
居意游耍嘴皮子战败后垂头丧气放下手刹准备出发,走前看着后视镜感慨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许赴乙把裴则渡刚回了个“你好”的聊天界面晃到他眼前:“远了可以靠网线。”
啧,高中生,真烦。
闭环可能终究是要形成的。
为什么呢?齐显根本没有和裴则渡提起那件事啊,难道自己在心里想想也算吗?
他看着面前和自己打招呼的居意游,心里一阵发毛。
这已经是四天里来他们第七次偶遇了。
先是食堂里人挤人,齐显一个人躲角落里干饭,面前突然坐下个居意游。对方十分惊喜,他很是郁闷、草草塞了两口米饭就起身把盘子送去餐具回收处,身后的“再见”实在难以忽视。
三小时后又在便利店遇见。他发现居意游在买饮料,就立刻戴上兜帽缩去另一侧,结果还是被认出了。居意游拍拍他肩膀:“这么巧啊。对了,你一直吃那么少吗?很影响身体健康的。”齐显当然不是,他不就是为了躲居意游,才只吃了那么可怜的几勺吗?这下好了,上课中途饿了跑来觅食又碰见,干脆饿死他算了。他闷着气空手走出便利店。
上完晚课齐显饿得受不了,跑去奶茶店加了半杯料来维持生命体征,刚喝了一口身边又响起居意游的声音。没完没了。他不装了、也不跑了,坐在那里安静吸芋圆,被迫听自来熟的居意游科普午餐碳水摄入过少的危害。
如此日常重复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齐显端着盘子一落座就感应到了居意游的气息。果不其然,此人又坐在了他面前。
居意游瞟一眼他的盘子,笑道:“哇,你今天吃烤鱼饭啊。”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类。
齐显:“嗯。”
居意游:“我的是鸡腿饭,来点不?”
齐显:“不用了,谢谢。”
居意游:“据我最近观察啊,你吃的有点少。”
笑死,因为谁啊?
居意游:“而且吃得还很…有点慢。”
细嚼慢咽是干饭美德。
居意游:“我还发现了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齐显:“什么?”
居意游:“你吃饭的时候还给食物分类,吃完一样再吃另一样。”
齐显疑惑,低下头一看,果然烤鱼饭里只有豆芽被拣完了,其他一口没动。他忽然有些恼怒,夹完一筷子烤鱼后立刻夹起了豆皮,全部塞进嘴里。
居意游:“所以我很好奇啊。”
齐显用力嚼着那一大口,点点头。
居意游:“你做过胃镜吗?你说你的胃在X光片里是不是分层的?就像…嗯,等高线地形图?”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齐显立刻捂上嘴,被他说得胃都要咳出来了,他妈的,什么东西。
“哎慢点慢点。”居意游起身掏出两张卫生纸递去。
谁的错啊!
齐显垫着纸缓了好一会儿,不情不愿道:“…谢谢。”
“这有什么,别客气。”
你该说对不起。
齐显怀疑居意游在跟踪自己。一次是巧合,七次还能不是故意的?
也有可能。就像居意游曾经误会自己认识他一样,说不定真是凑巧了呢?
他琢磨琢磨,干脆挑明好了。
“最近…见得很频繁啊。”
“是啊,四天见七次了。”
“嗯…好巧。”
“不巧啊,我就是来找你的。”
?
什么?
居意游双手抱拳往前一拱,吓得齐显屁股都往后挪了一半。
他诚挚请求:“我可以上你们的养殖实践课吗?”
?
这人有病吧?
齐显:“…你蹲我三四天就为了上个课?”
居意游:“可以这么说吧。”
齐显:“你直接去看就好,我把定位发给你。”
居意游:“不行啊,我是想实操,不是围观。”
齐显:“…你喜欢养殖啊…爱好挺独特。”
居意游:“主要是听说你们最近养了好多绵羊。我一直都很想摸摸绵羊,那毛看起来就软乎乎又扎实。可以吗可以吗?”
齐显:“怎么不找裴则渡?你跟她比较熟吧…”
居意游:“找了。她骂我傻逼。”
骂得足够客观。
齐显:“我们衣服工具数量都是固定的,你去了我怎么办?”
居意游:“就是,我想,替你上课。用你的名字。”
还有这种好事?
齐显尽量保持面上波澜不惊:“这比较难办啊。”
居意游一咬牙:“开个条件?”
“你以后——”
“我以后给你跑腿三天!”
齐显愣住。不是啊,他是想说“你以后千万别再遇见我”。为什么啊。
居意游以为他不满意,忍痛又加两天:“五天!”
齐显用手一抹脸,道:“算了,给我买瓶水吧。”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脸说出口。
齐显下午的课被人替了,索性决定把自己关在寝室床帘里睡个昏天暗地。
结果他回了寝室才发现其他三人都在。也对,植保的,和居意游一样没排专业课。
三人正在打扑克,脸上身上皆被白条贴得满满当当。
管程最菜,淹没在白条里发出邀请:“齐显回来啦?打牌不?斗地主。”
齐显正要拒绝:“不了,我——”
“你是怕自己垫底儿吧?一看人齐显就不会,你少带坏他。”
“就是,欺负人不会打扑克呢!”
齐显无言,默默爬上自己的上铺,犹豫了一会儿没拉帘子。拉上显得自己不想和他们交流一样。
他躺下听外面说笑,一会儿四带二一会儿三带一,不时还能冒出个王炸。手气真不错,就是打得不怎么样。
尤其是管程,牌打得是真烂。齐显恨不得冲下去抢了牌替他打。
但还是不了。
齐显融入不了这个氛围。
倒也没被孤立,大家人都不错。只是他晚来了一年,像个插足三人感情的第四者,加上专业不同、课程不重叠,很难有什么加深友情的机会。
睡前倒是偶尔插上话聊几句天,但是,再好也好不过他们三个人。
每晚回寝室跟住青旅一样,还是个遇上三人团的青旅。
就他自己孤零零的。
也无所谓。他转专业前不就做好这种心理准备了吗?只把寝室当睡觉的地儿,绝不奢望其他什么的。
但这里吵吵闹闹的着实让他烦。打成一片他做不到,独自睡觉他也做不到。
他想开口提醒稍降低点音量。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可是看见底下笑得开心就又咽回去了。
辗转反侧半小时,齐显穿上裤子爬下床离开了寝室。
晃着晃着他就又晃到后山——养殖实践课的教学地点。
课程多是件好事,起码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有地方去了。
可惜这节课被替,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还好吧,起码蹭到居意游一瓶水,省下两块钱。
也不知道居意游摸到羊没,要没摸到还挺亏的。
这节课干什么来着?居意游会吗?可别顶着自己的名字闹笑话。
像掉进饭盆里……什么的。
不会吧?
齐显稍加想象,脑海里就浮现出校园墙挂上“实践课一姓齐的同学掉羊的饭盆里了哈哈哈哈哈哈”的未来。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逆着坡就冲上山,扒拉草丛一路闯到教学点,找了个围栏趴着,开始寻找居意游的影子。
居意游刚穿上连体服就迫不及待起来,搓着手就等摸羊。
结果看见绵羊前先看见了裴则渡。
那人一扫场内没有齐显,一下就明白了,狠狠瞪了眼居意游,还给了个攻击性超强的口型——“傻逼”。
居意游嘿嘿一笑,凑过去死皮赖脸地问:“穿这身怎么样?好看吧?”
裴则渡撇撇嘴:“来了就别后悔。”
说完扔下居意游就走,递给她多少眼神她都视若无睹。
怎么可能后悔?摸羊可是毕生梦想。
居意游站棚里看大家各忙各的,就是没看到羊,心都慌了,就怕绵羊被拉去剃毛,他随机找了个同学,问:“不好意思啊,请问今天怎么没羊啊?”
同学秒懂:“上节课没听吧。”
“…嗯嗯。”
“这节要清扫场地,羊暂时遛出去了。”
什么?没羊?那他来做什么?
现在还能跑吗?齐显不会被记早退吧?
说回来……齐显知道这节没羊吗?不会故意耍他的吧?
也不像。
之后再问,现在、现在先干着吧。
都是农学课程,触类旁通嘛。
居意游学着其他人那样装好扫帚簸箕,提上大桶,跟着一小拨人进了羊舍。
羊舍里圈着热气,在初秋格外暖和,但呛得居意游死死捂住口鼻挣扎求存。
妈的,清扫场地就是、就是……
就是清理粪便吗!
夹着青草味儿的粪便闻着更诡异了,又腥又膻。说它滂臭并不准确,里面还有木质纤维气息被热气蒸到半空骚扰鼻腔,说它香……疯了吗?
居意游自己专业的有机肥也用过粪肥,但那都是处理过的,这股原汁原味的气味他只能用一个字形容——“呕”。
他扛着扫帚瑟瑟发抖,和齐显一起吃过的午饭在胃里翻涌,振得他呼吸不太畅通、一深一浅,物理意义上令人作呕的味道就时重时轻地侵犯他的鼻子,闻得他肺都快炸开。
这时他耳边伴着耳鸣传来个声音:“后悔了?”
他僵硬地一扭脖子,果然是裴则渡。他一撑扫帚,嘴硬道:“后悔个屁。”
裴则渡:“那你抖什么?”
居意游:“看见绵羊的快乐老家,兴奋了。”
裴则渡:“够变态的。”
居意游:“谢谢夸奖。”
他在裴则渡的注视下又向中心区域迈了一步,想深吸一口再憋住,却忘了在这儿深呼吸有多愚蠢,支气管都差点岔劈。
居意游眼睛都熏红了,抓着扫帚硬扫起来,过程中还不忘挑衅似的朝裴则渡竖起大拇指。
裴则渡冷呵一声,转头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羊舍修建时特意搞了个斜坡,羊的粪便呈球状,容易滚下来。居意游顺着坡一会儿就掌握了窍门,唰啦唰啦往下清理。养殖实践课还挺简单的,也就味道难闻了些,忍忍估计就习惯了。他憋着气越干越起劲,一下就抓住了老师的眼球。
“诶,那个同学,过来一下。”
居意游看周围没人,得意地走过去,刚站定手里就被塞进个小铁铲。
“这是…?”
“你干得不错。咱们扫地人多,你去把羊栏、料槽还有墙面上的刮一下吧。”
。
哈?
“好。”
他蹲在料槽旁放空。羊到底是什么生物?吃的能比拉的还臭?
他费尽心思想摸的就是这种东西吗?
PTSD了,以后见了羊高低一只踹上一脚。
居意游恨恨刮着料槽内壁,粘得真尼玛牢,跟电线杆上小广告一样。
刮到羊栏的时候,居意游总觉得有人在轻声叫他,他以为是裴则渡,但裴则渡语气不可能这么平和。
居意游一抬头,眼前还有些恍惚,他眨眨眼。
齐显。
是齐显啊。
“草!”居意游一摔铲子,猛地站起来就想薅他衣领,奈何对方个子太高一下抓了空,居意游这才想起自己手上都是些排泄物,唰地又把手放下,顺势往后退了半步。
“你来干嘛?”
“我…”
“看我笑话吗?”
嘿,还真是。
就是怕他闹笑话,齐显才赶过来的。
“怎么会,我就来看看你适应不适应。”
“我可太适应了,”居意游举起铁铲,“看见没?你老师给的奖励。你再晚来一会儿就能看见我荣获铲屎标兵奖。”
“铲屎?”齐显脸色一变。
“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你摸到羊没有啊?”
“问得真好,羊没摸到,摸到了它们排出的废物。”
齐显自责起来,他上节课又在神游,没听到课程安排:“对不起啊…”
居意游见他是真不知道,叹了口气:“算了。也是我自己求你的,我活该。”
齐显:“你把衣服换给我吧,剩下的我来。”
居意游:“就差个栏杆了,没必要再折进去一个人。”
他提着铲子又干起来:“再说了,你铲得不一定有我好。”
齐显一笑。
还铲出荣誉感来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还是头一回中午发。
其实羊的排泄物没有多臭,毕竟是食草动物。就是、小时候把它当作小石子儿的朋友应该闻到过(不是我。
但是羊舍通风不太好,而且温度相对要高,加上那些排泄物比较新鲜,羊的身体状况也各不相同,味道会大一些。居意游第一次接触,这样反应也算正常。
(这章不太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