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显当然知道“男同嗷”怎么来的,毕竟大一那年BLAU校园墙在微博质问学校时,他也是底下勇闯天涯的一片雪花。
语言学考试前夕他在学校超话里窥探了仨小时,终于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中二之魂。同学们骂得太分散、无组织无纪律,这时候急需一张态度鲜明的配图来刷超话,那才叫气势。
所以他打开美图秀秀做了张图,红底黑字。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要问红薯从哪来,北联农大好水土。”
二十八个字,言简意赅,振奋人心,很快被同学们注意到,并开始迅速传播。
传播了大概半小时,齐显害怕了。
哥们儿用图就用图,把水印截了啊!
一微博ID学校随便查查就能定位到传播源头是他,他甚至已经想象到被校领导请去喝茶的场面了。
齐显心如刀割地充了个微博会员,把ID改掉,又把那条微博删除,战战兢兢地继续背书。
那时候他还是年轻、对未来的大学生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换到现在,齐显打死都不会删微博,被找到就被找到、该喝茶就去喝茶、让他退学他就大大方方退学然后再次在网络上勇闯天涯。
他只是直面问题、期待得到解决而已,怎么就能变成校方嘴里的恶意抹黑?
他又没错,凭什么害怕凭什么低头。
这破大学不让上就不上呗,谁稀罕,好像上了大学就和不上大学不是一个世界了一样。
裴则渡谈起“男同嗷”,齐显还是很感慨的,好像大学生活过了一年多,自己越来越厌烦这个地方了。
也不知道裴则渡提这个干嘛?难道是想和他探讨当下教育体制的弊病?
裴则渡没想得这么大,或者说,和齐显想的方向完全相反。
她说:“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它直接把我主体地位给排除了。”
也不只是她,“男同嗷”嘛,只剩男同。
“那你…”
裴则渡:“直接说出来不太礼貌,我就是隐晦地提醒你一下。”
齐显:“提醒什么?”
裴则渡:“嗯…你知道我们的校徽长什么样子吗?”
齐显:“两个人面对面屈着腿,各伸出一条胳膊击掌?”
裴则渡:“对,之前超话也有同学觉得,这像两个秃头男人手拉手困告。”
齐显:“…难道不是应该像个哭泣表情包吗?”
裴则渡:“其实这也不重要。反正你注意就好。”
齐显:“我到底注意什么?”
拜托,不要做谜语人啊。
裴则渡叹气,这人怎么都听不明白的,她直白道:“注意居意游。”
“哦。为什么?”
“自行结合上文。”
“哦。那为什么要注意他。”
“我是说,如果你跟他玩,要注意好分寸。”
齐显算是明白了,裴则渡觉得他们之间也许会走向弯恋直的BE,虽然可能性小,但不是没有,因此特意来提醒,免得最后她两个朋友都难过,她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妈的,什么脑回路。
就算居意游是个同,他也不可能见个男的就喜欢吧?尤其是不可能喜欢个偷他葱的不学无术阴暗死宅。他确信自己这样的不在任何人的择偶范围里。
而且怎么就觉得他会和居意游玩到一起?齐显躲都来不及。他决不允许任何品位差的人成为自己的朋友,特别是搞钢丝球头的。
说什么屁话,天方夜谭,比大盘鸡里长出石锅拌饭还没谱!
“说不定我也是个同。”齐显试图用魔法打败魔法。
裴则渡皱眉:“那挺好的。可惜你的性取向是现在立刻爆炸的地球。”
他反驳的话憋了半天,憋出个“你说的对”。
齐显没把裴则渡的话放在心上。
裴则渡就是想太多。
他怎么可能和居意游再有什么交集呢?他们之间已经两清了,并且他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被别人怂恿着拔学校里的东西。
可惜没过几天,他就在校外被居意游逮到了。
学校附近没什么大型商场,顶多开几个便利店,可齐显就爱一个人逛商场,虽说商场里的高档东西他一件也买不起、总是空手进空手出,但他就是爱这种白嫖的感觉。
他尤其喜欢周末的商场——足够热闹,衬得他的孤独很特别,就好像终于给孤独找到价值一样。
可以说相当矫情。
他自己也知道,但还是一次次地坐公交车去八公里外的万达晃悠。
居意游是在万达门口的公交站牌旁边看见他的,这人穿个死薄的风衣就敢和初秋寒潮抗衡,又细又长一条站在风里像不知死活的虫子。
原谅他一向学不会合适的比喻。
可真的好像。
他把着方向盘靠边停下,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远远喊了声“齐显”。
齐显不像那回表现得畏畏缩缩,反而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上车吗?我开空调了。”
齐显又想礼貌性地推辞几番,却被飕飕吹来的冷风吹到了车旁,他刚要打开后门,车窗就降了下来。
“有人。”
是个穿红白校服面无表情的女孩子。
高中生?
齐显只得坐去副驾。
“谢谢,你周末出来玩吗?”
这只是客套,没想引出什么话题,一般来说,只要敷衍地答个“嗯”就好。
居意游偏不。
“对啊,你一个人来商场的吗?”
“嗯。”是啊,不应该像齐显自己答的这样吗?
居意游侧目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女生:“你看她眼熟吗?”
齐显扭头向后一看,那女生立刻挂上营业假笑。
“许赴乙。你好啊哥。”
“啊、嗯,我是齐显。不用这么叫…”
高中生真是、热情,一生中只见一面也要互留名字吗?
居意游一看就知道这人又招架不住,连忙接茬:“你农学课是徐老师上吗?”
“嗯。”
“她外甥女,是不是眉眼有点像?”
齐显立马从椅背上弹起来坐直了身体,目光都不敢放在后面了。
他哪里认得出来?上了半学期的课,他连徐老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光顾着玩雀神麻将。
只一个居意游就很麻烦,车上还多个老师的亲戚,他干脆爬车底好了。
但是到底为什么谁都认识居意游啊?你们不觉得你们两个的关系有些远吗?
居意游一猜就知道他想什么:“徐老师是我毕论指导老师,之前替她干了点活。这次也是放学接人。她带的学生里就我有驾照。”
倒也不用说那么清楚。
许赴乙坐在后面总觉得气氛很别扭,她自己兴趣缺缺懒得说话、右边这齐显不想说话、左边居意游因为沉默在没话找话。
居意游着实有些辛苦,自顾自讲了十几分钟,知道自讨没趣也就不再讲了。
齐显心惊胆战地坐了一路,终于在教学楼底下见着了抱着书包的裴则渡,一时倍感亲切。
“今天实在太谢谢你了,要不把我放在这里好了。我找同学有点事。”
居意游朝他说的同学那儿一看,是个熟人,立马像叫齐显一样又叫了“裴则渡”。
那人不耐烦地走过来,扫了眼副驾的齐显,道:“小点声。”
“去哪?上车吗?送你一程。”
“去棚里。不上。”
“还远着呢,上来呗。”
裴则渡正因为齐显不听自己劝告而迁怒居意游,哪肯给个好脸色。
“不——”
后座车窗又落下来,里面探出个笑意盈盈的脑袋。
裴则渡和她对视。
她眯着眼睛:“姐姐,上来吧。你们学校的路都很长的。”
裴则渡看这人陌生,又穿着校服,一时没有拒绝,反而又给了许赴乙机会。
她两条胳膊也探出窗口,拿走了裴则渡怀里的书包、放在后座的里侧。
“我们开着空调,很暖和。”
连裴则渡都无法抵御空调的诱惑,她果断打开车门坐在了许赴乙旁边。
刚刚沉默了几十分钟的女生现在在裴则渡耳边姐姐姐姐个不停,问问名字问问专业的,问完还兀然给个评价。
“姐姐,我是许赴乙,你——”
“裴则渡。”
“你名字很好听诶。”
“谢谢。”
“姐姐你和居意游一个专业吗?植保?”
“不,我动科的…和右边坐那个一样。”
“动科?我不太了解,大概学什么啊?”
“……”
裴则渡一把抓上副驾驶的座椅。
齐显还是头一回见她露出求助的眼神。
但在社交中向社恐进行求助,似乎不太明智。
后座单方面聊得热火朝天,前座俩人全程傻眼。
居意游把脸贴上方向盘,齐显也向前凑近几分,他俩对上眼神,开始无声交流。
齐显一挑眉毛:怎么回事?
居意游小幅度摇头:不知道。
齐显斜眼看看许赴乙:她一直是这种情况吗?
居意游停顿了下,坚定晃脑袋:绝对不是。
齐显微微张嘴:那现在?
居意游无奈闭眼:不懂啊。
齐显转转眼珠,面容扭曲:她是不是…
居意游立刻会意:胆子真大居然对那家伙感兴趣…
齐显惊讶:不会吧?你是说她喜欢…?
居意游意味深长地点头:她喜欢我们的反义词。
这下齐显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他呆呆地举起手鼓了个掌。
太刺激了。
下车后齐显目不转睛观察着裴则渡,似乎有些能够理解裴则渡之前的感受了。
裴则渡被聊天折磨得身心俱疲,最后跟许赴乙交换了联系方式她才终于消停。
裴则渡:“看我干嘛?”
齐显:“她…不,没什么。”
裴则渡:“有病。”
齐显只是觉得命运很奇妙。
奇妙在它常作用于人说出口了的话上。
比如裴则渡昨天刚提醒齐显注意男同,结果转头她自己就被女同盯上了。
看来以后还是要小心说话。
如果他现在选择去提醒裴则渡,那自己真有可能和那谁玩在一起。大麻烦。
不行。不能让这个闭环形成。他绝不会重蹈裴则渡的覆辙。
他的性取向永远只能是现在立刻爆炸的地球。
上帝保佑。阿门。【祈祷】
作者有话说:
校徽就是作品封面左上角第一个图标。
阿门。
快开学了,上帝保佑不会封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