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又是一脚油门，将车稳稳停在了医院的急诊车位：“那我们就是过命的交情了，对吧？”
林清禹轻点了下头：“算是吧……”
“怎么还只是‘算是吧’？”许昭搀扶着林清禹下了车，“我们现在难道不是百分百同生共死过的交情吗？”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攀关系……”林清禹虽然知道许昭没话找话是为了不让自己晕过去，但完全可以是别的话题，而不是咬文嚼字地执着于两人的交情到底如何。
“我只是觉得，所有一切都只是我单方面的自相情愿罢了，我以为经过这次生死，你会相信我，对我更坦诚一点。”
“那你何必在我最虚弱的时候来套我的话……”林清禹虚弱的语声中透着一丝无奈。
“天地良心，我怎么会是这种趁人之危的人！我一句话都没想套你的！”许昭立刻无辜道。
“行吧，但你心里随时盘算着，别以为我不知道。”林清禹淡淡道。
“失血过多不是会大脑缺氧吗，为什么你脑子还转得这么清醒？”
“我只要没真晕过去，这点脑子还是有的……”林清禹话音还未落下，脚底就一个虚浮的趔趄，直直往许昭身上栽去。
许昭一只脚刚迈进急诊挂号大厅，见此状，立刻焦急高喊：“医生！护士！快帮个忙，这里有人晕倒了！”
“来了！”一个白大褂医生听到声音，快跑过来，“什么情况？”
“他失血过多，不确定有几处刀伤，但应该没有致命部位，一分钟前大脑还是清醒的……”许昭的语速因焦急而飞快。
医生边听边做简单的查体：“没有致命伤，没有大出血，体温偏低，先输血吧，病人什么血型知道吗？”
“B型。”许昭脱口而出。
“来个人帮忙！”医生朝大厅喊了句，“护士长，帮我拿B型全血1000cc！”
“好，马上！”护士长喊了句，立刻匆匆跑远。
医生转头看了眼许昭同样苍白的脸色和小腹还在渗血的伤口，急斥道：“你不用帮忙了！去隔壁急诊外科，边包扎边输血！”
“……好。”许昭又担心地回头看了眼林清禹：只见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两只手臂鲜血淋漓的垂落于地，腿上也有多处渗血的伤口，就这样还强撑了一路，直到一只脚踏进急诊，那根紧绷着的弦才终于松了下来。
“快去！你再不去，就跟他一起晕在大厅吧。”医生催促道。
“好。”许昭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林清禹输了会儿血就苏醒过来，从医生变成倒在急诊室门口的“危重病人”，这个身份转换让他颇有些尴尬。旁边的急诊科医生还是他认识的，一见林清禹醒来就打趣道：
“哟，万年难得见一回，林医生还能打架打进医院啊？”
林清禹喉间腥甜，对着垃圾桶吐出一口血水，然后声音沙哑地问：“我晕了多久？”
“不久不久，十来分钟吧。你这个出血量，能撑到医院都算是奇迹了。”
林清禹苦笑道：“没这么夸张吧，我主要是太痛了，痛晕的……”
“对了，你右肩脱臼，虽然接得没什么问题，但还是再去拍个X光确认一下吧。”急诊医生说。
“嗯，跟我一起的那位男性，他怎么样了？”林清禹问。
“在隔壁输血呢，活蹦乱跳的。”急诊医生用下巴指了指，“要不是我赶着他去输血，他估计就一直守你床边上了。”
林清禹淡淡笑了笑：“行。”
“对了，刀伤我们要报备公安，不过我看你这情况，是打了群架吧……”
林清禹赶紧打断：“你还没报备吧？”
“当然，刚刚都在忙着救你呢。”
“你去找刚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同伴，他是警察，他知道流程。”林清禹知道这事不宜惊动J市公安，许昭应该有办法能绕过J市，直接报往南州或者省厅。
另一边，许昭听说林清禹醒了，提着醒目吓人的“血红色”输液袋就往病房跑。
“喂，这位患者，别乱跑，你还在输血呢……”护士喊了句。
许昭置若罔闻，一溜烟地就跑进了病房，正听到林清禹在跟急诊医生闲聊，问起许昭的伤情……许昭不由露出一个连自己都未觉察的笑容，忍不住贴墙角又多听了几句。
正好撞见急诊医生出门，许昭立马切换了一脸正经的模样，从裤袋里掏出警察证，正色道：“是执法过程中出了意外，我会跟上级报备解释的。”
“嗯，您是从南州过来的？”急诊医生问。
“对，南州市公安局。”许昭边说边琢磨着怎么解释跨市执法这个问题。
“那医疗文件需要麻烦你们机关负责人签个字，我过几天让医院寄去你们南州市。”急诊医生十分熟悉流程。
“好的，麻烦您了。”
许昭赶紧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秦副局解释自己的擅自行动，才不会被秦局的大嗓门骂得市局人尽皆知。
林清禹的病床就靠在门边，两人的对话他也听了个大差不差。
见许昭提着输血袋就进了门，林清禹不忘医生的本能，急斥道：“你好好休息。”
“没看到你我不安心。”许昭笑说。
“你还是赶紧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跟你领导交代？”林清禹说。
“不知道，还没编好。”许昭坐到林清禹床边，为了不让旁人听见，他凑近林清禹耳边小声说道。
林清禹往后稍退了一些，保持着和许昭五厘米的距离，然后皱眉思索道：“算了，你别管了，这事的起因也是我带你来的，我去跟庄瑛说吧。”
“……庄局？”许昭颇有些诧异，“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这你就别管了。”林清禹敷衍道，“我会处理好的。”
许昭无语：“这明明是我的分内工作，我还不能问几句嘛……”
“你要是能处理好，圆出个像样的谎来，我当然就懒得操心了。”林清禹耸肩说。
“那你编的什么谎，说来让我也学习学习。”许昭笑说。
“我没打算编，说一半藏一半罢了。”林清禹淡淡道。
许昭心说，你对我的态度大概也是如此吧，因为知道编的谎越多越容易露馅，干脆就问什么都沉默不说。偶尔一两次需要用到我的时候，才会罕见地吐露出几句真话，赏个好脸再打发敷衍一下……
“行了，你快去休息吧。”林清禹好心催促道。
“你不需要陪床吗？我就搬把椅子睡你旁边吧。”许昭说。
林清禹无奈苦笑道：“我还没虚弱到这个地步好吗……我还打算明天收拾收拾就去上班呢。”
“上班不行嗷，你这至少得静养一周。”林清禹认识的那位急诊医生听到话立刻出声打断，“你在南州市二医院对吧，我直接帮你请假了噢。”
“别……”林清禹着急地起身，“这次是我的私事，我没跟医院说。”
“哟，您私事还兼职打手呢？”急诊医生边给林清禹换药边打趣。
“我是热心报案的市民，行了吧？”林清禹嘴里倒是没一句靠谱的话，无论对谁都是如此，一视同仁。
“行，我懒得掺和你的私事，但你至少留院观察一天，还有你旁边这位也是。”急诊医生指着许昭一同说。
林清禹却开口道：“帮我开个转院证明吧，我有急事要回南州。”
“……你，算了，随便你！”急诊医生气急一摆手说，“我忙完给你开，你回去之后自己把贫血指标再复查一下，别给我晕大马路上了。”
“是，明白，谢谢姜大医生！”林清禹笑说。
“懒得管你。”姜医生瞪了林清禹一眼，然后就去忙下一个病人了。
见医生走远，许昭奇怪地看了林清禹一眼：“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回南州？”
“夜长梦多，我怕他们找到医院来。J市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地盘。”
林清禹的话许昭总觉得半真半假，但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也确实夜长梦多，能早回就早回。
许昭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晚吧，你开车可以吗？”林清禹说。
“我没问题，你路上撑得住吗？”许昭担心道。
“没事，血止住就没问题了。”林清禹说。
许昭又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温度仍是有些偏凉，脸色也煞是惨白：“你真没问题吗？你这脸色也太差了……”
“没什么大问题，总不至于晕在半路上。”林清禹轻轻笑了声。
“你要不先睡会儿？”许昭俯身给他盖上被子。
林清禹罕见地没有拒绝，看着是真的累了，就着这个姿势躺了下去。不过医院的枕头又软又矮，林清禹翻了好几次身，都没彻底睡着。
许昭见状，伸出胳膊道：“你要不枕我手臂吧？”
林清禹赶紧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就是不太习惯睡病床，还是办公室的值班椅舒服。”
“那我给你要一把来？”许昭笑问。
“行啊，病床让给你睡。”林清禹也笑道。
“那太不厚道了吧，你一个重伤伤员，反而变成我的陪床了。”许昭说。
“反正这床我也睡不着，我还是喜欢值班椅。”林清禹说。
“行，你帮我把针头拔了，我去帮你要椅子。”许昭笑眯眯地伸出正在输血的手背。
林清禹抬头看了眼输液袋，里面的液体已快见底，是该拔针了。不过，林清禹还是有些无语道：“你自己不会拔吗？”
“我没拔过针啊……”许昭说，“我怕拔错了出血。”
林清禹无奈道：“这事不就是靠暴力吗，一拔一按……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有什么急事，自己把针头拔了就跑……”
林清禹说着，用不在输液的右手干脆利落地拔了针头，另一只输液的手按住输液贴：“自己按着。”
许昭收回手，笑道：“我就说你们医生技术好，一点都不疼。”
林清禹更加无语：“这点疼你还怕啊？”
“你不还怕抽血疼吗？”许昭回道。
“这能一样吗……而且我也没主动提啊，你这喊疼就跟撒娇一样。”林清禹无语说。
“那你就当我是撒娇好了。”许昭笑道。
“……行。”
林清禹脑袋昏昏沉沉的，懒得再搭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许昭，准备继续睡觉。
许昭轻手轻脚地搬来一把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医生专用值班椅，但见林清禹已经陷入了浅眠，许昭更加小心翼翼地轻轻把椅子放下——
然后自己躺了上去，小眯了一会儿。
林清禹却是翻了个身又醒了，他拿出手机扫了眼未接来电，都是医院的电话。于是他翻身起床，又看了眼输液袋，里面还有四分之一不到的液体，他准备把针拔了。
“你干嘛？”许昭一把抓住林清禹准备拔针的手。
“医院有点事，我出去打个电话。”林清禹说。
“有什么电话不能在这打的？”许昭牢牢抓着林清禹的手问，“把输液输完，你要是不想让我听，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