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副局见庄瑛脸色尴尬，打了个哈哈道：“市二医院的林医生，青年才俊，今年刚人才引进回来的，估计明年就要升副主任职称了。唉，医生也忙啊，和我们刑侦口的一样，没日没夜的，没时间约顿饭也正常。”
庄瑛也很快恢复了日常严肃的神情：“行，说正事吧。下午我们省里刑侦局会派人来接手，因为涉及到线人和省厅的特情人员，所有内容都要高度保密，并案之后就由我们省厅全程主导。另外，你们市局也派几个老刑侦过来帮忙吧。”
“好，就是现在我们刑侦支队，老郑要主持大局，抽不开身，韩副支队这个月刚去首都进修，资历老的就这两位了，政委又不是专业搞刑侦的……”秦副局为难道。
庄瑛闻言略笑了笑：“秦局，您这是反向问我要人来了？你刚刚会上还说你们市局人才济济。”
“那是，年轻人是人才辈出啊，但老庄你指名要资历老的，我们老家伙都快退休了，哪还有多少留在一线的。”秦副局说。
“庄局，”许昭见缝插针地插-进话，“我想申请……”
“去去去。”秦副局一见许昭开口就立马打断，“赶紧回家给我休假去。”
庄瑛颇有些新奇地打量了许昭一眼，此前在省公安表彰会上听说过这个年轻人的名字，首都公大毕业，省里最年轻的大队长，屡破奇案。而庄瑛自身也是省里最年轻的副厅级，看许昭颇有种看未来可能的接班人的欣赏。
“老秦，要不你的人借我几天？”庄瑛笑问。
“他不行。”秦副局果断道，“J市他不能去。”
秦副局的这句话其实语义十分模糊，但庄瑛立刻默契地明白了：“行，我就随口一提。”
“秦局。”许昭不甘道，“J市人口贩卖的事您不想告诉我，但卫奇案是从我手上过的，凡事有始有终，我不想不明不白地回去休假，我就想知道两个问题，樊雪是不是共犯，祁慧有没有教唆樊远东？”
秦副局轻叹了口气：“行，这两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从现有证据上看，樊雪对樊远东的计划是毫不知情的，樊雪通过她讨好的翡翠宫中层领导口中得知，卫奇要买下她作性-奴，立马向樊远东发出求救，并带樊远东查看了拘禁性-奴的密道，樊远东于是开始计划杀卫奇。樊雪在卫奇点名要她服务的那天凌晨，再次向樊远东发出求救，樊远东带上了毒药前去，然后案发。樊雪在樊远东杀人的过程中，即使有帮助行为，检察院估计也会考虑正当防卫和强/奸的被害人等情节作不起诉处理。而且樊远东的口供一直在帮樊雪澄清辩解……”
“嗯。”许昭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另外，关于祁慧的证据就更加不足了，她和樊远东之间没有任何联络记录，她和堂弟的文字联络没有问题，过往的通话内容又无法监听。至于是否是她让堂弟报警称发现樊雪，引诱樊远东去翡翠宫，再激起樊远东对卫奇的怒火和杀意，这都只是我们毫无证据的猜测罢了。”秦副局说。
“我想再跟祁慧聊聊。”许昭提出。
“唉，随你吧，注意把握好度。”秦副局对许昭半是纵容半是无奈，最后只得叮嘱道。
“我明白，谢谢秦局！”许昭脸上一直沉重的表情中终于溢出一丝轻快。
“其实你也想查祁慧吧？”庄瑛看着许昭轻快离去的背影，转向秦副局淡笑道。
“我直觉祁慧有问题，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不过许昭提出去查A市报警记录的思路是对的。”秦副局点头赞赏。
“一名优秀的刑侦人员，除了专业素养外，直觉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天赋。这年轻人很不错。”庄瑛点评道。
许昭被硬塞了五天长假，他回小区时，正撞见林清禹和岑遥在小区散步。
许昭想起翡翠宫的黑金会员卡还没还给这位林清禹的师姐，于是上前和两人打招呼：“林医生、岑小姐。”
“哟，许警官，叫我名字就行。”岑遥爽朗笑道，“翡翠宫之行还顺利吗？”
“很顺利，多亏你的高级会员卡，多谢了。”许昭从公文包的内层里拿出岑遥的卡，然后物归原主。
“欠我个人情，记得还。”岑遥扬了扬手中的卡，“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聊。”
“好。”林清禹轻点头。
许昭凑近林清禹身旁耳语道：“林医生，那我们下周二出发？”
“樊雪被拐卖到J市的经过，你打听到了吗？”林清禹淡淡微笑道，“你可别想着白嫖我。”
“哪里的话，我是这种人吗？”许昭立刻给自己澄清，“我明天打听到就立刻告诉你。”
“行，不急。”林清禹说。
许昭突然又想起一事：“对了，你和省厅的庄局长认识？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林清禹脸上的神情冷淡：“认识，不熟。”
这话明显是撒谎，庄瑛对林清禹的态度不仅是熟悉，更是十足的关切关心。而林清禹的态度——不知是不是许昭的错觉，总觉得林清禹对庄瑛并不是简单的不喜欢或讨厌，而是一种夹杂着怨气、冷漠的复杂情绪。
“明天周末，林医生有什么安排吗？”许昭没话找话道。
“没安排，在家睡觉吧。”林清禹笑道。
“睡一整天啊？”许昭打趣。
“睡睡吃吃，然后在床上躺着，玩玩手机看看书，就这样呗。”林清禹轻笑道，“我们内科医生又不做手术，没有运动健身的习惯，下了班就回家瘫着，和办公室白领也没什么区别。”
“我还记得林医生你说练过散打，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爱运动的人呢。”许昭虽如此说着，心里当然知道，林清禹那天制服病人的功夫——绝对是出自林亦明的真传，而并非他口中的在国外无聊时学了点。
林清禹也仿佛看穿了许昭的想法，只淡淡揭过一句：“好久没练，生疏了。”
“我们市局有散打练功室，不知道林医生有没有兴致，就当陪我玩玩？”许昭于是顺势邀请。
林清禹的第一反应倒不是拒绝，而是惊讶道：“你都几天没睡了，你不用补觉啊？”
许昭摇头笑道：“没那么夸张，平均每天四个小时还是有的，今晚早点睡，明天到自然醒，就补差不多了。”
林清禹颇为敬佩道：“我要是连值三四个大夜班，一定会想在家里床上瘫上个一周。”
许昭说：“我们是连轴转转习惯了，运气不好的时候大案要案堆在一起，两三个月没法回家，相比之下三五天都是小意思了。”
“你们刑警辛苦。”林清禹感慨，“我小时候基本也都是一个人在家，父亲常常一个月不回家，偶尔有几次半夜三四点回来，悄悄给我盖被子，其实我都知道。”
这是林清禹第一次主动对许昭提起林亦明。许昭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林亦明的全部过往，但他也知道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激起林清禹的反感。
“他是一个好父亲吧？”许昭轻声问。
“嗯。”林清禹轻点了一下头，“有时候我会希望时间永远停滞在十七岁，我高考完那天，我一定会硬拉着他陪我出去旅游，这样他就不会去南州出差……也就不会有6月15日那一天……”
许昭想安慰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林清禹说着，摇头自嘲般地笑了下：“其实都是奢望，即使躲过了6月15日，也会有16日、17日。”
“所以你也知道，那不是意外？”许昭终于忍不住问出心声。
“我知道的信息比你只少不多，我甚至连完整的结案案卷都没机会看，毕竟那时候我只有十七岁。”林清禹苦笑道。
许昭知道这只是林清禹的托辞，林清禹虽然没有权限看结案案卷，但他一定知道更多的信息——甚至是林亦明究竟因何而死，林亦明究竟调查到了什么秘密，才让幕后之人如此着急迫切置他于死地？
“林医生，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愿意多相信我一点点？”许昭叹了一口气。
“你也并不相信我说的话呀。”林清禹笑道。
“你别把我拐到你的逻辑里去。”许昭不愧是审讯的高手，“首先是你不相信我，然后说假话，我看出你说的是假话，我又怎么会相信一个人的假话？问题的根源、起始点就不是我相不相信你的假话，而是——你不相信我。”
林清禹见没能把许昭带进沟里，只能强行转移话题道：“你明天还要去市局？”
许昭并不着急在今日就要逼问出往事和线索，见状也就作罢了。“我明天去市局拿份材料，顺带健个身，怎样，林医生有兴致陪我一起吗？”
“你手臂上的刀伤还没拆线呢。”林清禹作为医生的反应却是，“而且这几天别沾水，出汗也算。”
“不打紧，我不跑步就行了，练个散打也不至于到淌汗的地步。”许昭不在意道。
林清禹作为医生首肯地点了下头：“也行吧，注意运动别太激烈就行。”
“所以，林医生愿意帮我陪练吗？”许昭再度发出邀请。
林清禹淡淡笑道：“要我陪练嘛，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林清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直属领导一定要我参加明天院里的相亲大会，我实在是推脱不开，而且领导对我的排班一清二楚，只能麻烦许队帮我做个假证明，就说我去市局帮忙或者协助办案都行。”
“哈哈，原来林医生你也有相亲的苦恼，同是天涯沦落人呀。”许昭颇有些同病相怜道，“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你直属领导是哪位啊？还是我给你盖个有刑侦队公章的笔录，就说是卫奇案的询问笔录好了……”
“不用公章了，涉及到公权的总归不好。”林清禹笑道，“明天我领导打电话的时候，你帮我接一下就行。”林清禹不愧是林亦明这位老刑警的养子，在可能涉及到公权的时刻都十分一板一眼、谨小慎微。
“没问题。”许昭爽朗大笑，“不过说起来，你为什么不拿你那位师姐作托辞，我一直以为你们关系不一般。”
“你说岑遥？”林清禹语意不明地摇了摇头，“这真是你误会了。我和岑遥取向不同，我俩根本不可能。”
“啊？这……”许昭大为意外，不过林清禹肯定是直男，只是没想到林清禹的师姐，外貌上看是个十成十的大美女，并不是大众普遍认知中的女同都是短发酷帅的形象……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清禹显然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那就明天见。”
“好，你睡个懒觉，我们下午吧。或者来市局吃个中饭？”许昭问。
“都行，能把我的相亲会推了就行。”林清禹欣然道。
许昭突然有些失落地想，林清禹之所以能答应，并不是因为“许昭”这个人的邀请，而只是林清禹需要一个推脱相亲的借口罢了，换成王昭、李昭，林清禹也照样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