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会越来越大,就像之前一样身形越来越臃肿,拓跋日轩当下更加烦闷了起来,也无心再在拓跋轩影这里多坐了,临走前还是说了一句:“最近府里传言多,又临近过年,王府进出的人也多,年前你就不要离开这院子了。”

拓跋轩影也没有说什么,就瞧着他风尘仆仆地来又带着风霜离去了,早在九个月前便做好的决定,在真正面临的时候,他心底也生了一丝犹豫,毕竟那人现在还怀着他的骨血,骄傲如他纵然独自一人面对生子之苦也绝不会向旁人求助的……可是一想到,他们的骨血也不过是他争夺皇位的一个筹码,拓跋轩影的心又一下子冰冷了下来……

再望向屋外已经积起的雪,将周遭白茫茫盖了一片,叫原本就静寂的偏院更加幽静了。远处主院那边时不时传来热闹的声响,是王府准备过年的喧哗与喜气洋洋,与这偏院仿若是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如他和拓跋日轩,他们从来都不在一个天地里,他挣扎着想要闯入拓跋日轩的天地,想要在那里立得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角落,沉浮多年,终究还是失败了,他从未走进去,又何来地争得一席之地?

拓跋轩影眺望着远方,又回想起了当日自己回黑山再遇玄卿时的对话,忽地又忍不住笑了,也罢,他就该对这一切早做准备的,索性这一次放纵一下自己吧……

年底的几日,各种设宴,各种应酬,王府热热闹闹地过上了几日,拓跋日轩忙着应付各方势力,也再没去过偏院。直至到了来年的正月初一,守完岁的他睁着一宿未睡的眼睛,听着身边的这些人费力讨好的话,看着那一个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妃嫔,猛然间生出了倦意,突然想到偏院的那个人此刻究竟在干什么?是独自一人守岁,还是安然入眠在这个时辰起床?

没来由地,他有些想看到那个人,想着这几日自己忙前忙后地都没有再与他亲热,有些疲倦的精神一下子抖擞了起来,叫着众人散去,自己便一个侍从也不带地朝着偏院走去。越往偏院走,他的眉头锁得越紧,这个被小径隔开的偏院与世隔绝,全然没有主院的喧嚣,甚至连张灯结彩的过节气氛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意。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雪无人清理,将院前的木门都挡住了,不带一丝杂质的纯白诉说着此间除了他再无他人来访。

注意到这一点的拓跋日轩心跳竟然漏了几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悬在他的心头,大步走上前一脚用力踹开那紧闭的木门,随着木门“咯吱”一声响,一袭寒风从清冷的屋内逆出,让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再猛一用力睁大了双目,便看到屋内的一切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如九个月前那人未回来之时。

他心里前所未有地慌张着,忍不住将这不大的里屋前前后后搜了个三遍,没有人!那人不在这!

望着一切如故的陈设和冰冷的床铺,他当下明白那个人怕是走了有几天了,他没来地一阵愤怒,这个人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去?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去了!

“来人——来人——”拓跋日轩冲出屋沿着来时的路,怒气冲冠地大吼着,一见到被自己派来照顾拓跋轩影衣食起居的小八,上前便是用力一脚将他踹在了雪地里,怒瞪着被他吓得直打颤的人,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怒意中带着慌乱,连着声音都有几分颤抖,“人呢?他人呢?!”

“王……王爷……他……他……”小八自然知道拓跋日轩指的是谁,只是他现在被吓得半死,哪里还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走了。”被声音惊动而赶过来的潘景兰帮小八说完了这句话,“三日前……便里去了。”

潘景兰对上拓跋日轩那双怒得发红的眼也被狠狠地震住,说话也有些不利索起来,三日前小八便想向拓跋日轩报告此事,是被她拦住的,以她对拓跋日轩的了解,既然拓跋轩影走了,她也实在不愿意多参和,更不愿意做这个枪头鸟,可她终于还是有些怕,怕拓跋轩影没有走远就被拓跋日轩给追回来了,所以也就让这个消息拖上了三日。她预料到了拓跋日轩的怒气,却没有想到他会生那么大的气,当时段清蓉死的时候,他的怒气似乎也没有现在大……

“你逼的。”拓跋日轩将小八往旁边一扔,怒极反笑地瞪着潘景兰。

吓得潘景兰一下子便跪在了雪地里,她有些哆嗦地说道:“臣妾怎么敢?以侍卫长的本事若不是他自己要走,谁能逼走他?”

拓跋日轩楞住,他自然是知道这个的,他要留没人赶得走他,他要走也没有人能留得住他,所以这次是他弃自己而去吗?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胆敢就这么离去了!拓跋日轩怒地便抽出了腰间的长鞭狠狠地甩在地上,他怎么敢就这么离去!

没有他的允许,他是绝对不许这个人离开自己的!拓跋日轩猛地收起了长鞭,便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潘景兰呆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当下扑上前去,一把扯住拓跋日轩的衣摆,泣声哭道:“王爷请三思!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万不可为了这么一个男人……王爷忘了两年多前的七皇弟是如何沦为京城笑谈的吗?”

拓跋日轩的脚步一下子滞住了,他想起了那时为了寻找拓跋轩影而闹得满城风雨的拓跋雨渊此后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又在拓跋山水面前站稳脚跟的,那还是当今皇后的嫡子、还依仗着左相的势力……

深吸了一口气,暴戾的四王爷居然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什么人也没有惩罚,冷冷地留了一句“今日之事谁敢提一个字便严惩不贷”便就离去了,为这正月初一上演的闹剧落下了帷幕。

潘景兰长舒了一口气跌坐在雪地中,半晌才在下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她知道拓跋日轩不会放弃寻找拓跋轩影,之事不再会有面上的大举动了,她所求的也仅此而已,只要拓跋轩影有心要躲,她不怕拓跋日轩能找得到人。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所说一语成谶,整个王朝在新年里正值多事之秋,风云暗涌,随着拓跋山水的身体每况愈下,多方势力蠢蠢欲动急着将早年撒下的网收回来,拓跋日轩自然也被卷入其中……

日映影随 97

自发现拓跋轩影离开后,拓跋日轩整日都阴沉着脸,连带着整个四王府的气氛都十分压抑,全然没有过节的氛围,所有人都怕四王爷一个不开心就拿着他们出气,能绕着走绝对不自个冲到四王爷面前。

拓跋日轩的新年休沐期于正月初七结束,他们鲜卑人原并没有新年七日休沐的讲究,只是拓跋山水即位以后推崇汉制,跟着也学了汉人休沐这一套。七日休息下来,并没有让拓跋日轩轻松多少,相反自拓跋轩影离去以后,他不仅烦闷,心里隐隐还有些不安,年后的七日没有早朝没有针锋相对,一切都很平静,然而着实太过于平静了,平静得让他感觉后面仿佛有一场大风暴在酝酿,只等到东风具备便会狂风暴雨骤降。

这样的感觉实在不妙。拓跋日轩暗中派了探子去皇宫里打探消息,探子送回来的消息不多,只知道期间拓跋风扬进了三次宫,三次都是和拓跋山水密谈,谈了些什么内容无人知晓。这种无人知晓更让拓跋日轩觉得不安,虽然这两年拓跋雨渊的崛起而使得拓跋风扬针对的对象有所转移,可是拓跋风扬他是一条疯狗,一条有能力的疯狗,只要逮到机会,他不会放过任何人。

尽管拓跋日轩思前想后,觉得自己除了放走小五这件事以外最近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落人话柄的,而且小五这件事他自认做得十分隐秘,后面也是被陆威罡弄出了城,不至于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拓跋风扬去捕捉,可是他总觉得拓跋风扬这次要对付的是自己……

到了正月初八这日,终于要上朝,拓跋日轩反倒有些心安起来,准备趁着早朝去试探下拓跋山水的反应。大清早,他便穿好朝服,叫贺博备好马,但是他还没有走到门口,便听到府中一片骚动,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便知道有大事等着自己!

拓跋日轩朝前厅走去,便看到前厅至门口被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看这架势围在外面的只多不少。他终究是征战无数的将军王爷,真等事情找上门来,他反而平静了下来,沉着地看向那带头之人,竟是禁军统领拔列臻,那是拓跋山水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竟然是他带的头?!

事情有些超过拓跋日轩的预料,他还是走上前,冷冷问道:“拔列统领,这是何意?”

“四王爷得罪了,卑职奉圣上旨意,请四王爷以及府上所有人这三日内不得离府。”拔列臻看到拓跋日轩只是简单地行了一个礼。

拓跋日轩目光一闪,听着这话知道拓跋山水还没有将他的罪名坐实,那说明事情还有周旋的余地,他连忙打探道:“那么本王总要知道个缘由吧?”

拔列臻看了一眼拓跋日轩,眼里略微有些无奈,却也是不卑不亢地答道:“圣上口谕,不可说。”

不可说?拓跋日轩愣了愣,不死心地又道:“本王要面见圣上!”

拔列臻仍然公事公办地回道:“圣上口谕,不见。”

拓跋日轩愣了愣,拔列臻不会假传圣旨,这说明拓跋山水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可是如此兴师动众却不说明原因,这……未免太过于奇怪了!拓跋日轩的拳头紧了紧,终于还是压住了自己急欲暴发出来的脾气,拓跋山水看着平易近人,但是他既然能在位三十年,于内稳固鲜卑王朝,在外吞并匈奴,与汉旗鼓相当,必然是一位说一不二果敢决断的帝王,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就没有改变的。拓跋日轩也不会觉得拓跋山水会对自己例外,如果他真对自己例外,也不会在此刻把四王府围了个结结实实了。

但是拓跋日轩想了又想,始终想不到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大事,值得禁卫军出动,更想不通拓跋山水连个缘由都不给地便将他囚禁起来,身边更是无人能回答他的这些问题。这个时候,他突然十分怀念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半妖,若是拓跋轩影在自己的身边,这些禁卫军又如何能拦得住?要探得消息真又如取囊中之物,又怎么会像如今一样坐以待毙?再一想到拓跋轩影的不辞而别,拓跋日轩心中的怨恨又更加深了几分。

接下来的三日,对于拓跋日轩来说真是度日如年,他也试图与外面的亲信取得联系,而拓跋山水也预料到了他所有的行径,将他与外界的一切通信都断了个干净,外面的形势如何?朝廷之上又是如何?四王府上上下下无人能知。所有人在这三日内都过得胆战心惊,诚惶诚恐,这样的等待着实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