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祁再深即使想飞过来的心再强烈，也确实走不开。
这边工作累积如山，每天还得扯着笑脸去应付领导，领导想给他升职本来是好事，偏偏赶在他心情极差的档口，每天身心俱疲地工作完回到家，还得上网查秦沐川的消息。
他那之后没给小茜再发信息，也没去联系秦沐川。他不知道秦沐川会不会主动联系他，在那之前，他也不想主动。就像赌一口气，其实是在气自己，如果没了那些途径，他能不能像粉丝那样，获得第一手信息。
微信加的那个小粉丝每天都很活跃，和他分享得到的消息，祁再深偶尔回复一两条，更多的时候在电脑前昏睡过去。没了秦沐川的督促和每日例行通话，他倒是又回到了过去那种昼夜颠倒的工作生活中。
和模特探讨服装细节时，对方冲他笑，讲祁设你最近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祁再深扯着嘴角笑了笑，说是吗，还好吧。
这样压榨自己，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过，努力把工作做完，其实不过是像秦沐川当初那样压缩拍戏一样，这样就可以赶快留出空档去找对方。
虽然，对方并不想见自己。
终于在两个月后的傍晚，拍完了所有的照片，模特和他笑着道别，他对自己明明欣赏已久的合作对象敷衍了事，无心逗留，参加完庆功宴就速速回家收拾行李。
看到那件白色毛衣时，祁再深一愣，手开始抖起来。
之前秦沐川忘了带走，被他回到家收拾行李时收进自己的衣柜里。后来秦沐川搬进来，祁再深腾了一个衣柜给他，他们俩的衣服风格相差太大，不适合放一起。
这件毛衣是初春留下的东西，现在却已经是盛夏了。
秦沐川没有带走。
它就躺在祁再深的西装下面，尘封已久的，再闻不出半点对方身上的气息，只有他自己衣服习惯喷的古龙水味。
会是预兆么。
祁再深将它拿出来，其实他不迷信的，只是也有些恍惚起来，快三个月没有见面，对方身上的味道早已忘却，再正常不过。
只是，所有的痕迹都能消失。
可爱意呢。
祁再深只能保证，自己的心是一致的。
他担心秦沐川已经出院，先让小茜旁敲侧击了一下，幸好秦沐川头虽然拆线了但是肋骨的伤还没好全，因此还得有一个月才能出院，现在还在医院里躺尸。
他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时正好碰到秦沐川被推着下去望风，还没上楼就在走廊和他相遇。
非常的戏剧化，对方正和身后的护工聊天，脸上戴着口罩，但眼睛也看得出笑意。那护工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是个女人，祁再深一眼看出她一定是粉丝，因为望向秦沐川的眼睛，和那些粉丝如出一辙。
很难说明那时的心情，祁再深说不出是失望更多还是吃味更多，或许他只是看不惯，原来他那么努力和对方相见的日日夜夜，其实对方过得很不错。
倒还是像那句话一样么，因为秦沐川已经习惯，所以毫无期待，因此完全能够过好自己的生活。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后来才加入的爱，反倒愈陷愈深。
祁再深朝他走去，看见对方抬眼看向自己，也一瞬间愣住，他没有停顿，仍然往那边走，秦沐川冲身后的人说了两句什么，对方很快离开了，在祁再深赶到之前。
秦沐川有些不自然，他头上的纱布刚取，但头发还没长出来，只能戴着帽子，他却仍然有些难为情地整理了下衣领。最近几天能自如翻身之后，好好擦了擦身体，希望没有味道吧。
“去花园那边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没什么人。”在祁再深即将开口的一瞬间，秦沐川便道。
祁再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几乎想夸他真是理智，现在还怕被人拍到。
以前这样在乎镜头，怕这段关系暴露的，其实是他自己。
现在，倒是颠倒了。
祁再深推着他走，目光就落在他的帽子上，那是一顶黑色的渔夫帽，虽然不厚，但夏天带着真的会很热。
一路指引着到了目的地，秦沐川说，辛苦了。祁再深没说话，从轮椅后绕到他面前。他站着，秦沐川坐着，后者不得不微微抬头才能和他对视。
祁再深深吸口气，缓缓蹲下来，和对方平视。
他连夜飞过来，最近又一直睡眠不足，脸色很差，黑眼圈大的能吓死人，他也没说化个妆什么的，完全没有偶像包袱地往人面前一站。
只这一张脸，就足以让秦沐川得知这两个月对方过的是什么人生了。
秦沐川望着他泛着血丝的眼睛，心想，他看上去瘦了一大圈。
祁再深说，“就不想跟我说点什么么？”
秦沐川笑了笑，“说什么？跟你说，我快出院了，你不用担心？”
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
何况，这些话迟来了两个月，其实也并没有必要。
祁再深皱起眉头，有些难以置信，“你一点也不想我么？”
三个月，他们足足三个月没有见面。
放在以前当然稀松平常，可是，现在不一样啊。祁再深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秦沐川，即使对方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也不想错过似的。
这些话听着可真耳熟。
秦沐川想，几个月前在片场，他们就有过类似的对话。
那时候他说，因为以前一直是这样的，所以他没有明显的表现。
那时候他没说错，因为确实是这样的，他的想念已经成自然，成为像呼吸一样的事情。
可现在他无法这样说了。
对着祁再深的黑眼圈，秦沐川只深深望了一眼，便别开眼去。
他语调轻轻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退回以前的关系。”
说完顿了顿，然后闭上了嘴。
即使是这样，说的也不舍得那么决绝啊。就好像这样终究就会有转圜余地似的。秦沐川暗自鄙夷自己。
祁再深确实没等到他的下文，才开口：“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呗？”他语气冷静，看不出一点听到这种话的崩溃，好像他其实和对方一样无情无义。
“分手也可以啊，但你得给我个理由。”祁再深淡淡道，语气依然平静，但秦沐川没能错过他愈来愈红的眼睛。
祁再深和他不一样，以前他擅长打直球，祁再深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否则也不会在明恋状态下继续当了十余年朋友。可是现在，却好像全都错位了。
“我大老远飞过来，不是就是只听一句我们分手就走的，你必须得给我个理由，为这三个月的不联系，为这一见面就要分手。”祁再深继续说。
秦沐川只是抿着嘴唇，口罩下祁再深甚至看不清表情，只看到那双眼眸色沉沉。以前他觉得他这双眼最漂亮，现在却无端可恨起来。
“说话。你有本事给我个理由啊。”祁再深压着嗓子，怕情绪一激动就提高分贝让别人听见，但秦沐川却又像犯了老毛病那样，盯着他只是不回答。
原来那些执着的不回答，在对方还在执着地追逐你时只让人感到无力，后来在一起后因为对方的呵护和体贴，这种毛病倒是没再犯，久而久之祁再深都快忘记，秦沐川本来就是个撬不开嘴的蚌壳了。
当对方不再执着地追逐时，那种不回答，便像利刃一样往人心里扎。
“不说吗？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祁再深深吸一口气。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从那天的视频通话里，秦沐川没说完的那句假设，“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什么呢，早知道现在会这样，那一定不选择开始。
只是那时候他虽然听懂了，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觉得对方也许不会真的这样。
于是他花了这么久，飞过来，寻求一个答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觉得对不起我吧，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能联系我，只能让我干着急。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不想让我看见我还是看见了，你觉得我难过，是不是？”祁再深一迭声问，对方的眼睛逐渐暗淡下来，但仍然没有回答。
他毫不在意地摇摇头，“其实你这臭毛病我见惯了，以前都是顺着你，今天我却不想了。”
“我也实话告诉你，确实难过，但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难过原来我就算已经不止是你的普通朋友，但还是只能通过网络，和那些粉丝一样猜来猜去。”
“我根本不在意别人眼里你跟谁在一起，我们自己知道不就行了。但你在意的不得了吧，你老想给我最好的，这种暗无天日的关系，这种遥远的距离，你肯定不舍得我继续下去，我都明白。”祁再深说到这里甚至笑了笑，因为他想到这段关系伊始，他觉得距离会成为最大的阻碍，因为没有人会一直绕着一个人转，所以试试肯定很快就会变成过去式。
可是没想到，当初提出试试的人是秦沐川，现在说分开的人也是秦沐川。
反倒是他，本以为主动权在自己手里，本以为试试就只是试试而已，肯定可以全身而退，现在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来。
什么退回以前的关系，这话是该死的他自己说的。可真正得到过的，心里还喜欢的，还能退回以前的关系吗？祁再深这才知道，其实刚开始那时候他说的话实在是太武断了，什么如果分手了我们就退回朋友的位置，什么我觉得友谊比爱情更重要。
狗屁不通。
退回那种报喜不报忧，十天半个月不联系的朋友么？哪怕冠以最好的朋友之名，也和爱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先炽热的爱情冷了，他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要到对方选择在追逐了十几年的感情前退却，甚至还没告诉经纪人棒打鸳鸯就退却，才姗姗来迟，意识到自己陷得太深，难以抽身。
可他甚至没法苛责对方。
他知道秦沐川只是太喜欢。他想象不出一个人能坚持十几年追求无果的爱是什么样的，所以他即使理解对方的选择，却也感到荒谬至极。
只是他从不怀疑秦沐川的爱，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因为太爱，所以太在乎对方，不舍得对方难过，更难过自己无法让对方不难过，难过得到后才发现，他们其实不合适。
秦沐川只是看着他，哪怕一句话不说，那双会说话的眼里也完完全全透露了这些信息。
可祁再深又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想好好谈个恋爱而已，哪怕秦沐川给不了那么多他想要的，只要是互相爱着的人，他都能接受。
那些委屈和难过，只有你爱的人才会让你体验。
可是，秦沐川不舍得他体验，更害怕以后的每一段时光，都和如今一般，看不到尽头似的，反反复复，永无宁日。
这就是症结。
“如果你再不说话，那我就答应你。”那些未竟之语，其实不说也都明白，他们是这样相熟的人。祁再深终于一锤定音，将最后的选择权交到了对方手里。
秦沐川眨了眨眼睛，他沉默着，将手放在扶手上。轮椅不是自动的，他无法自己控制着后退，但那意思很明显了。
祁再深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问，你决定好了？
秦沐川似乎打定主意将冷暴力进行到底，连点头都不愿意做了。
于是祁再深起身，后退两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轮椅上的人，说，“秦沐川，你真的很胆小，我看不起你。”
坚持了十几年的爱，说放弃就放弃，这世界上还有比他胆小的人吗？
正常人都应该在更深的爱面前选择付出更多来交换吧，怎么会有人会担心，甚至是退却呢。
飞过来确定试一试的人是他，再飞过来共度良宵宣布转正的人也是他，现在连分手都要他过来自己找答案，秦沐川原本是准备在冷暴力中逐渐分手吗？
……真是过分啊。
明明一直说爱的人是对方，怎么到了关系里，要做选择的时候，更勇敢的却是后来人。
祁再深看着对方的眼睛，心想，可是后来人也会累的。
他说不出更多了，任谁对牛弹琴也会心累的，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箱走了。
车轱辘在花园的石子路上划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有些刺耳，秦沐川却从没觉得这样天籁。
因为声音够大，就能遮掩住他无声的哭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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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剧情这么矫情都是我的错（不过这个隐患也是迟早会发生的只不过节奏快我把他堆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