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寂静的风从车窗钻入,窗外是空旷的原野、飞速掠过的行道树、电线杆。

  盛旖光靠在车框上向着窗外放空,深重的迷茫感席卷着,让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无力的感觉。

  分明是从未经历过的事,凭着想象就足以让他心中翻江倒海,他就如同是无垠海上的小小帆船,随着波浪飘来荡去,不论是那五年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可以抓住的可靠浮木只有傅竞泽。

  所以被傅竞泽的亲人指责为拖累时,“他”无从辩驳,自己也渐渐认为是了。

  最好的朋友因为“他”人生被毁得一塌糊涂,“他”离不开傅竞泽,又不想成为傅竞泽明晃晃的污点,让傅竞泽因为悖于世俗的性取向受到异样目光,乃至和丁一觉一样,所以将自己藏起来,藏到“他”和傅竞泽的家里。身体有了容处,灵魂始终仓皇着。

  于是有了那些照片,有了十八岁的灵魂,“他”将自己藏得很彻底。

  盛旖光知道自己从来不是敏感多思的人,只是太过在意朋友和“爱人”,不能容许自己成为他们悲惨遭遇的罪魁祸首。

  而这样的事早早就成为了已然的事实,无可挽回,最好的朋友最终用刀刃指向了自己。

  那样一个春天,连阳光落在身上都是灰暗发冷的。

  只有傅竞泽一直在,为“他”挡开不想接触的一切,承包了“他”全部的生活。

  “他”或许从未敢向傅竞泽承认过喜欢。

  胸腔里酸酸涨涨的,是伴随而来的陌生情绪。盛旖光闭上眼睛让自己沉入黑暗里,试图用意念将这股情绪压下。

  忽然车身一阵晃荡,在路中央停了下来。

  没等盛旖光开口问,傅竞泽就说:“没油了,先下车。”

  “嗯。”盛旖光应了声,头也没回地推开车门走到路边站定,看着傅竞泽在几步外边从后备箱拿出三角警示牌边和人通电话。

  昏沉夜色中,傅竞泽身形瘦削颀长,面上神色是一贯的淡,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地他总能冷静到面不改色。

  盛旖光记得那个阴暗的梦境最后,渐渐清晰的失色的脸,是傅竞泽。

  几分钟后,傅竞泽走到盛旖光旁边告诉他:“薛文达会过来,只是时间会晚点。”

  盛旖光点下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干脆转身假装看远处的风景。四周空空荡荡,除了风声便只有他们两个的呼吸声。

  傅竞泽突然折返,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两瓶冰气泡水,将其中一瓶递给盛旖光。而后自顾自席地坐下,侧头仰视着盛旖光。

  触及他眼底的柔软,盛旖光捏着易拉罐的手指下意识收紧,瓶子发出细微的声音。

  傅竞泽掀唇,向他伸出手。

  盛旖光视线下移到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迟疑了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搭上他的掌心。

  傅竞泽稍一用力,盛旖光便也在身旁坐了下来,双腿随意地落在野草丛里。

  离地面近了能嗅到野草和泥土的气息,胸腔里闷窒感散开了些许,盛旖光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仰头闷了一大口气泡水,刺激的液体穿喉而过也是种发泄。

  盛旖光不得不承认,傅竞泽有些安慰人的本事。

  傅竞泽也喝了一口,他看着盛旖光:“旖光,不如我们想想以后,你想做什么?”

  盛旖光倒是没想到他一下把话题扯这么远,望着远处暗色天幕坠着的繁星点点,认真思考了下回道:“一直也没来得及想,费也南一直建议我开工作室,把自己创作的游戏运营起来,我其实也觉得不错,但还没有个计划。”

  傅竞泽笑了下:“听你讲计划,还是头次。”

  盛旖光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行动力强想法变化又快,总没个定性。

  “大事,这是大事!”盛旖光转头强调。

  傅竞泽非常配合,神色认真:“嗯,大事。我以为停了,实际从没停下的事。”他一直以为盛旖光沉迷游戏消遣,控制他玩游戏的时间。

  盛旖光一本正经地:“是啊!别老瞎以为,会害了你。”

  “对,害人不浅。”傅竞泽附和,表情却不似玩笑。

  盛旖光本来只是化用在网上新学的梗活跃下气氛,没想到傅竞泽当真了,现在他又不是什么都蒙在鼓里,多少能猜出来原因,不由有点后悔说了这样一句话。本来把话题扯到以后的事情上会让他们好相处很多的,他一句话就让傅竞泽的努力白费了。

  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盛旖光借着喝水的动作藏住自己掩饰不好的表情,而后起身说道:“我再去拿几瓶,你让薛文达快点,我不要在外面喂蚊子了。”

  闻言傅竞泽视线落在盛旖光外露的脖颈和白嫩的胳膊,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仍能看清几个红色的小疙瘩。

  等到盛旖光拿了冰水回来,刚刚落座到刚才的位置,肩上就一重。是傅竞泽的西装外套。

  外套的布料虽然不算硬,但足够厚实,几秒钟的功夫盛旖光就被捂出了汗,连喝了几口冰水才缓解点,为了不被蚊子咬还是用外套把外露的肌肤都盖住。

  盛旖光直接叹了口气,想起费也南说的坏运气,表情沉重地看着傅竞泽道:“傅竞泽,宁市的哪座庙比较灵,我们拜拜去吧。”

  像佛寺这种地方,从前盛旖光是不太在意的,可根据他近日的冲浪体悟,当代年轻人对拜佛非常非常热忱,尤其是财神庙之类的。

  傅竞泽眼底笑意一闪而过,正要说话就听盛旖光惊叫一声,左腿反射性地抽搐几下。

  顾不上思考,傅竞泽立刻起身查看,借着月色可以清晰看见盛旖光的脚踝上有条暗色花纹小蛇,毒齿已经嵌入盛旖光冷白细腻的皮肤里,触目惊心。

  “什么东西,蛇吗?”盛旖光惊慌地往自己腿上看,被傅竞泽的身体挡住看不清晰。

  傅竞泽没有立刻回答,毫不犹豫地一把抓起蛇远远地丢开,又动作迅速地扯下领带紧紧绑到伤口的上方防止毒素往上蔓延。

  被蛇咬伤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紫,傅竞泽肃着脸一刻也不敢耽搁地一手扣住领带捆绑处,牢牢按压住,一手拿出手机拨给薛文达问他还有多久到,让他务必尽快些。

  挂断电话,傅竞泽才回答盛旖光刚才的问题,面上罕见的凝重:“是,感觉怎么样?”

  盛旖光本来只是觉得疼,对上傅竞泽的脸感觉头也开始发晕,心脏也闷闷的,像是中了很厉害的蛇毒。

  盛旖光垮着脸,有些害怕的:“不太好,不会要截肢吧。”要是毒素太厉害了,或者太久没能得到救治,坏死了就得把腿锯掉吧。

  闻言,傅竞泽空出的那只手骤然收紧,面色更凝重几分,但还是轻声安慰道:“不会,可能是无毒蛇。”嘴上这么说着,还是迅速又给林泊声打了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盛旖光看着自己被捆成个粽子的小腿,以及肿成紫色的脚踝,心下越发不安了。万一哪天这个身体原来的灵魂回来了,看到自己成了个瘸子,本来就很丧一刺激就寻短见了怎么办?

  万一他回不去了,以后都坐轮椅。

  盛旖光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大倒霉蛋,垂头丧气地看着伤处,就差落泪以表伤心了。

  郊外的公路上路灯都只有几盏完好的亮着,荒无人烟。

  “不会。”傅竞泽沉声重复一遍,抬手抚了抚盛旖光的脑袋,忽而毅然决然地低下头去。

  盛旖光正害怕着,脚踝处传来不太清晰的温热柔软的触感。

  反应过来后盛旖光眼睛睁圆,都忘记自己刚才在emo什么了,只剩下满满的震惊。

  傅竞泽在吸他的,血。

  看着傅竞泽黑色的脑袋蹭在自己腿上,光裸的小腿肌肤被发丝撩得发痒,盛旖光睫毛翕动几下,身体不自控地紧绷着,双手不由收紧成拳。

  心脏一下一下的,急促又沉重地跳动着,像装了高频的起搏器。

  有汗珠从鼻尖沁出,气温急剧升高起来。

  盛旖光震惊到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丝丝奇异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暂时无解。

  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五分钟,不知具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腿上热息远离些许,盛旖光见到傅竞泽抬头望自己,薄唇上挂着显眼的鲜红。

  伤口洞眼处溢出的血液已经恢复了正常颜色,麻麻的感觉褪去了些,又像转移到了颤动的心上。

  盛旖光呆愣愣地任由他望着,维持着姿势想不到动一下。

  傅竞泽神色看着轻松了点,似乎是为了尽快让盛旖光不再担心,连唇上沾染的血液也来不及擦去就说:“没事了。”

  说完又很认真地补充一句:“明天就去拜。”

  不知怎么想的,在听完傅竞泽的话后,盛旖光受到引诱般倾身向他靠近,再靠近,直至鼻尖抵上鼻尖,清亮的瞳孔里再映不出其他存在。

  盛旖光安静了两秒,伸出舌尖试探地舔上傅竞泽的唇瓣,将血液的味道带进自己的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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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加班加麻了QWQ都没状态码字,好容易放假了终于可以写呜呜呜,没能日更对不起小可爱们orz感谢在2035-05-19 03:25:35~2035-05-22 02:0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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