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我,娱乐圈一股清流>第三十二章 番外二

  

  《极光》的剧本最终定稿,编剧将打印出来的文本交到我手上,厚厚的,用最播的纸打印都打了三本。我开始写分镜,凌松柏主动帮我承担了所有琐碎的事情,联系摄影棚、招募演员,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我操心。他知道我为《极光》倾注了多少心血,所以但凡我不喜欢的,他一定帮我换掉。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只要他不需要我帮他带孩子,他永远都是我心里的神。

  陈颛稍微长大一点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挖掘机——比如他,就是喜欢安静地坐在窗边数星星的小孩。我们刚刚将安安领养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他有自闭症,不爱与人交流——这也是为何最初他会被残忍地抛弃在孤儿院门前。等到他五岁生日,我们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他能表达感情,基因检测也没有异常,家长要多给一些关爱,以免真的造成表达性或感受性语言障碍。

  “阿爸,”那天从诊所回去的路上,他忽然从儿童座椅上转过身来,很严肃地看着我,“我不喜欢医生。”我揉了揉他的头发,这小孩长得真好看,大眼睛圆溜溜的,像我,手长脚长像陈简一。“我也不喜欢幼儿园,”他自己嘟嘟囔囔,我问他为什么,他竟然说,“小孩都好幼稚。”

  我笑得前仰后合,问:“你从哪儿学的这个词?”

  “爸爸的电视剧!”他说到这里才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他叫陈简一爸爸,叫我阿爸,每天最兴奋的事情就是晚上七点半蹲在电视机前面等着陈简一的新戏。陈简一最近忙,很少在家陪他,这孩子却更喜欢陈简一。

  被点名的人从后视镜往后看一眼:“安安真乖。”

  陈颛小名叫安安,因为颛是读快的竹安。孩子姓陈,挂在陈简一的户口本上,我有轻度的残疾,也年轻,不够领养条件。现在政策放开,我们没有像之前教导非非、元元那样教他对我和陈简一的关系保密,反而顺其自然,正巧陈颛也不喜欢跟他幼稚的同龄人分享心事。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孤儿院时,陈颛才三岁多一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托着下巴,别的小孩喊他去玩皮球他也不去。陈简一一眼就看中他了,因为他长得很像我——的确很像,圆圆的眼睛和酒窝,还有柔软的头发,我都想去问凌松柏是不是在外面有个私生子了。

  但是他的性格跟我真的不像,我跟陈简一都是能在家开party的,陈颛特别特别内敛,但是又很聪明,总让人觉得他才是大人。比如他会爬上我的转椅,坐到我腿上去看电脑屏幕上的剧本。他真的很聪明——不是做父母的吹嘘——他能认出几乎所有常用字,剩下的就读半边,然后问我什么意思。我耐心地一个一个讲给他听,他也不嫌烦。

  我问过医生朋友,他说这是孩子想要父母的陪伴,还问我是不是很少跟他做亲子的互动。还少吗?这半年我几乎天天在家改剧本、开网络会议,一天二十二个小时跟他黏在一起。“安安,来,”我给他嘴里塞个葡萄,“周末你想做什么啊?”

  “去迪士尼!”他自从听凌悟非吹嘘过迪士尼有多好玩之后,天天念叨着要去一趟,但是我和陈简一是不能带着他出现在公共场合的,甚至都不敢让我们父母带他去。我和陈简一的关系不能公开,陈颛就不能公开。我不想这个孩子过早接触残酷的世界。

  陈颛看我沉默,低下头,说:“非非哥哥都去过了……元元也去过……”

  “阿爸带你去片场找伯伯玩?”

  “不要,你上次带我去,只是坐在小房子里,都没有出去看爸爸……”

  “不一样,伯伯是整个剧组最大的,他可以带你去模型车上玩呢。”

  “那非非、元元他们会在吗?”陈颛凑近了,小声说,“最好别在,小孩都好幼稚!”

  《极光》拜神的时候,我带陈颛去了片场。我是导演,但凌松柏体谅我,特地让李三刀做监制,帮我分担,让我不用时时刻刻都在片场盯着。两个主角都是精挑细选的,年轻的是刚刚院校毕业、但已经拿过话剧奖的新人,年长的则是前年的破冰男配。

  故事发生在许多年前,一个更加拘束的年代。讲的是小作家偶遇富二代,只谈情不说爱,在文学的海洋中畅游,两个世界交融更迭,最后他们双双沦陷。随后作家的书出版成为爆款,却不料被人偷拍。社会的舆论压力疯狂压榨他的生存空间,说他同性恋伤风败俗,说他借机炒作,无法分清小说和现实世界让作家更加痛苦……

  富二代却被家族限制自由,甚至导致媒体默认是小作家攀高枝,同样痛苦不已。签售会上,作家被疯狂的反对者打伤,住院时看到了富二代的订婚消息。他拨通了那个号码,却转到了语音邮箱,留下一段告别词之后从六楼跳下。四楼的凉棚接住了他,富二代终于逃脱了软禁,但是作家在坠落的时候忽然清醒过来,脱离了虚假的梦境。所以他装作失忆,推开富二代,宣布辍笔。

  作家成为了一个孤独的旅行者,用匿名写游记维持生计。富二代认得出他的笔风,默默关注,直到发现作家准备去挪威——曾经他们抵死缠绵之际,作家说,他的遗愿清单最后一项就是看极光。于是富二代飞奔到挪威,在雪地里找到了作家,他们拥吻,诉说心意,富二代保证会爱他一世。但是第二天,作家留下一张纸,更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悄悄离开——爱意不过是荷尔蒙的冲动,他们悬殊的地位和世俗的枷锁终究会压垮所有的爱。富二代只不过是贪恋一种执念,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得到了就会成为最普通的摆件。

  现实的残酷和小说世界的自由无涯形成强烈的对比,我们写剧本就用了一整年的时间,舞美、道具、摄影、服装等等一一沟通,亲力亲为,第二年的冬季才正式开机。之前几年我跟着哥哥和李三刀学了很多,但到底是第一次主导一个项目,心里打鼓。

  “阿爸,”陈颛有些怕人,紧紧搂着我脖子,“你要去挪威吗?”

  “什么挪威,”我意识到他应该是听到刚才记者采访的问题了,“是啊,到后面要去挪威的。”

  “我也要去!”

  “那,安安,你知道挪威在哪儿吗?”

  “应该比迪士尼近吧?”他用拳峰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个动作也是跟陈简一学的。我抱着他亲亲脸颊,小孩的想法有时候就是那么好玩。剧组都是熟人,但大部分人都以为安安是凌松柏的私生子,过继给我养的,然后都一副心知肚明但是不说的神情,给安安递玩具,跟他说一定要对他阿爸好,他阿爸特别不容易。

  我哥的风评受害?管他呢,又不是我的。

  “好不好呀,阿爸?”

  “到时候再说,”我选择逃避现实,把旁边外卖送的小玩具塞他手里,“一会儿爸爸来接你,今晚乖乖听话。”他又开始嘟嘴表达不悦,但是没有说话,被助理姐姐抱走的时候也很乖。任姐去年从查理国际跳槽来EQ,主管经纪部,她总是给我安排最贴心的助理,现在更是直接按照保姆的标准选。

  她知道我和陈简一的关系后眼睛瞬间湿润,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又问了好多好多,最后拉着我的手说:“阿哟,你不知道我看着你熬出来,有多开心。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这孩子听话又懂事,未来一定得是个人物……”

  一晃,已经第十年了。十年前我还是个懵懂的小孩,一腔热血想跟这个世界对着干,把哥哥当做假想敌,甚至脑补了一段他和陈简一的爱恨情仇,现在想想都会脸红。那时候我还年轻啊,满脸的胶原蛋白,现在每周都得被陈简一拉去做美容,还要健身才能保证不走样。

  十年,我从一个父母双全的小孩,成为了丈夫、父亲,这个家的支柱。哦,还有肯尼的铲屎官,我阿爸又参加了什么夕阳红旅行团,把肯尼扔到我们家。大金毛是陈颛最好的朋友,晚上都得一起洗澡。

  天天给狗洗澡,谁受得了!

  “梅梅!”凌松柏忽然叫我,“愣什么神啊,演员都就位了等你呢。”

  拍摄一路都很顺利——相比之前我待过的某些组。几个新人不太适应李三刀的手法,我一个一个谈心去帮他们进入角色,带着他们读剧本。我发现了几个好苗子,撺掇凌松柏把他们留下。现如今的破冰是四足鼎立,甚至EQ有取代奔腾的劲头。如果不是奔腾还有陈简一死撑着,估计早就完蛋了,他们连三十岁的小生都不剩几个了。

  不过阿一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奔腾。看,我们孩子都有了,还在做当代罗密欧和朱丽叶。

  《极光》的外景一定要天时地利人和,拍摄到一半的时候接到消息,北极这时候能看到极光,于是赶紧改行程、定机票。恰巧陈简一新剧刚刚杀青,他摩拳擦掌要跟我一起去,还自己脑补了一路:“我们可以是到了挪威忽然偶遇。我坐早一天的飞机过去,订同一间酒店,那种里面有小门的隔壁间。嘿嘿嘿,不会有人怀疑的……”

  “等等,”我打断他,“安安怎么办?”

  “我爸妈最近想他呢,正好扔过去,让他做做升小学的考题。”

  不出所料安安很生气,但是他又过于懂事了,一边忍着泪水,一边把换洗衣服收拾到小鸭子行李箱里面。还好我们没有提挪威的事情,他以为我和陈简一出去工作而已。其实陈简一已经在平板上下载了十多个挪威游记,准备好好玩一圈。

  但主要还是为了拍摄。白天五点开始化妆,趁天亮拍街景的部分,下午四点收工却不能休息,等着有极光就立刻出动。小作家的演员年纪小,还能顶得住熬夜,但是演富二代的男演员比我还大一岁,每晚八点准时开始打呼噜。其他工作人员也熬不住,于是我主动说,我可以去树林里等着,如果有就喊大家出来拍。

  凌松柏没有跟来挪威,李三刀也恰巧不在,所以没有人敢反驳我。

  我穿了件很厚很厚的羽绒服,坐在雪原中间的椅子上望着天空,手机已经冻没电了,我把对讲揣在怀里,以免失联。周围都是安静的树林,只有一条被雪覆盖的木板路通向远处的旅馆。偶尔有狗拉雪橇巡逻的人经过,跟我打招呼。

  除此之外只剩下寂静,能听得到呼吸。助理想跟过来的,我硬是没让。这几天连轴转,我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什么都不想,完全放空。小作家的演员演的不是特别好,情绪给得太满,太像是死背台词。他有那种马上要离别的悲痛,但是却少点什么,我总觉得小作家的灵魂缺失了一角,可是找不到。

  “阿哟,”手电筒的光亮,“我问了你助理才知道你在这,自己跑出来还不接我电话!”

  “阿一……”我伸手,这是我们之间早就习惯的动作,下一秒他将我拥入怀中。椅子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于是我坐在他腿上,反正周围也没人,多几分暧昧倒也无妨。“你不是要去拍vlog吗?怎么这么早收工?”

  他用羽绒服帽子上的毛蹭我的脸,逼得我缩成一团挤在他怀里。他腻歪够了,才说:“我再晚点过来,你就冻成冰棍了。冷不冷?我没带水出来,要不你先回去喝点热的东西?”

  “你抱着就不冷。”我们在一起已经七年,七年之痒是什么,好像我还没体会到。做演员的好处就是角色能给生活带来新鲜感,不会有重复。累是累,但是喜欢这份工作,和身边的人一起努力,就不怕累。陈简一想亲我,我推开他:“冻住了咱俩就上新闻了。”

  他不依不饶,我笑着抓他腰,却忽然听到有人颤巍巍问道:“黎老师?”

  我浑身僵住。陈简一的手瞬间缩回去,他比我更先反应过来:“哦,你是《极光》的男主角……小方吧。”

  “前辈您好,”他恭恭敬敬弯腰鞠躬,但还是显得很局促,满脸通红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我,我想来体会一下剧本的。对,对不起……我马上走!”他说着,一转身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摔进了雪堆里。

  这个男演员,我之所以选他,是因为他有点像刚刚入行的我。而《极光》的一部分影射了我的内心,另一部分,则化用了路怀宁当年的故事——地位悬殊与社会压力。这个小孩,他也像路怀宁,刚刚走出学校的象牙塔,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向往着美好的未来。还有点笨手笨脚。

  他站起来抖抖身上的雪,陈简一却忽然叫住他:“没什么好误会的,别说出去就行。你刚才说想要体会剧本,遇到什么难处了?”

  “啊,”他缓了一会儿,好像是还在消化这个被解释的误会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结结巴巴说道,“我好像,好像和小作家隔着一层窗户纸。我没有办法完完全全体会到他,他那种心境。”

  陈简一的手回到了我的腰上,我现在浑身燥热,想要躲开,但是躲不开。陈简一倒像是完全不在意被人撞破了他出柜,认认真真在讨论如何演戏:“你代入小作者,去看富二代的角色,你能看到什么。”

  “得不到的……一座山吧。富饶,秀丽,就像是所有人都可以观光游览,但无人能独享。”

  “也许,你缺少爱,”陈简一的手已经钻到我羽绒服的口袋里,隔着一层布料在揉我腰间的肉,最近吃得多了也软乎乎的,他越揉越起劲,“你要想,所有人都知道这座山高大、雄伟,但唯独你知晓这山里有杂草也有野兽。你甘愿花一辈子去清除杂草、去对抗野兽,你愿意躲进山里一辈子不出来。可是你不能,你既不能关上山门,也不能在哪怕最小的石头上刻上自己的名字,现在甚至有人要将你驱赶。你爱这座山,爱他的雄伟也爱他的凶险,他不是完人,你仍旧爱他。”

  陈简一说起戏来总是兴致勃勃,我也喜欢听他说话。小方好像也听入神了,不住点头。

  “我看过粗剪,你把那种卑微演得很好,只是缺少了爱。无论你怎么退让,你心里都应该是有爱的,这种爱在那个年代那种环境下更加难得。它不纯粹,它固然有恋爱的刺激,但也夹杂着金钱和利益,但是你现在所考虑的应该是往后余生。”

  他们聊了将近半个小时,越聊越开心,几乎把剧本的底都掏空了。也许是已经混熟了,小方悄悄看了我一眼,问道:“我知道可能有些冒昧……你们当初也经历过这些吗?”

  “我和阿哟?”陈简一稍稍转身看我,嘴角几乎咧到耳朵,“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愿公开。但现在想想,如果一开始就被拍到,就让公众知道这件事的话,我可能真的没有勇气继续。”

  我撅下嘴:“什么意思啊你?”

  “因为当时的我不敢许给你未来,我不想让你承担那些风言风语啊,”陈简一诚恳地,望着我的眼睛,“但现在黎佑大导演早就超了我三条街了……其实你去看八卦杂志,每年都有专栏替我们出柜,也许在很多人心里,这已经是一件不争的事实了。只有经历过磨难才能顶得住风雨摧残,现在,我不怕他们说。”

  这倒是真的,一次又一次的风波让我成长,让我勇于面对。

  “那,一哥,前几年政策都放开了,您有没有想过主动公开?”

  “听阿哟的,我们家他说了算。你别看他没什么脑子的样子,其实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陈简一躲开我揍过去的一拳,“我想有合适的机会,会说的。”

  小方抿着嘴唇思索很久,最后问道:“小作家和富二代,如果三五年,或者十年之后重逢,他们会不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如果他们依然足够爱成长过后的彼此,也没有被生活的琐事磨灭了心中那份渴望,”我回答,“但是谁知道呢。”如果当年在医院里,我逼着陈简一分手,而他同意了,我们肯定不是现如今的我们。我当时说,如果我恢复,如果陈简一还是单身,我们再试试。但若没有陈简一陪我复健,我不会有现在这样的身体。

  小方若有所思,而陈简一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直接凑过来亲我脸颊。还好没黏住。

  那天晚上我没有看到极光,甚至往后一个星期都没有。直到最后一天,距离旅馆十几公里的地方能够看到一点点,我们全组人开车过去,终于赶上。那种震撼无以言表,期待许久的愿望实现,所有人的血液都在沸腾。

  小方理解了那种爱,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真正的难舍难分,爱得痴狂。

  临走的时候,陈简一还把他叫到一边,小声说:“演戏有一条铁律,就是不能爱上对手戏演员。如果你心动了,也必须等到拍完,甚至是播出之后,再去认真考虑这件事。如果到时候依然还在动心,你也知道自己爱的不是剧中人,那就把握机会。千万别错过。”

  我在拐角听得清清楚楚,陈简一转身走过来的时候还被我吓了一跳。“跟人聊什么呢?”

  “经验之谈。”他笑得跟肯尼一样。

  一年之后,我将一座新的奖杯放到了书房的展览架上。“我们打平了啊。”陈简一从背后出现,抱着为了等我俩回家昏昏欲睡的陈颛。

  “我的含金量更高!你别用新人奖凑数啊。”

  “你这是最佳影片,又不是最佳导演。”

  小孩不合时宜地打断我们打情骂俏:“阿爸,困。”

  “你阿爸现在身价可高了,知名大导演、大明星呢,”陈简一的话听着就酸,他还做出一副扭捏的姿态,“走,爸爸带你去睡觉。”我越过他抱住陈颛亲了一下,小孩最近被数学作业折磨得天天唉声叹气,之前还以为他是学者症候群,现在完全不担心。

  陈简一吃醋哼了一声,我也亲了他一下:“还不高兴?我今天领奖的时候可是说了你的名字啊。也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八卦杂志社加班加点写新闻稿呢,你说我们要不要匿名提供一些线索,赚点外快?”

  “你还说呢,吓我一跳。我那副惊恐的样子直接直播出去了,肯定得上热搜。”

  “阿爸!困!”

  “好了好了,带安安睡觉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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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设同性婚姻刚刚合法,为了HE和发糖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