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意一笑,唇周青色胡茬显得燕王更为成熟,丝毫看不出这位屡战屡捷的大将军是一位十八岁的年轻将领。

  攻无不克所向披靡,大明的未来有他,必是拓土开疆,威震四海。

  传奇般的胜利之后他也并无松懈,还是严阵以待,有条不紊的收拢队伍,清扫战场,清点战利品。

  瓦剌密宝双色琥珀如愿落入了燕王手中,朱厚照合掌微握,许诺皇酥要以此融入结发,将定情之物做成配饰,自己果真是言出必践。

  至于其他的事,皇酥,你做没做都无所谓;你做不做,我都会帮你扫清障碍。

  你我之间,不必相问。

  燕王冒着巨大的风险,以快打慢全歼瓦剌皇室,自此瓦剌全线溃败,残余势力互不相让、再难凝结。

  此战,解救京城以北的危机,将辽东大宁到北京一线全部肃清敌人。东北防线向北无限延伸,大片草场划入了大明领土疆域。

  雪后的清晨,却并无银装素裹之景。瓦剌王庭在一片寂静中,唯余刺目的红色。

  急先锋整队而列,燕王率众积土为坛于狼居胥山,以缴获敌人的军旗战鼓为贡品,以瓦剌王族三颗人头为献,战歌为奏,点燃敌人尸堆视为焚香。

  效仿汉朝先辈,祭天祭地。

  秉承开国洪武皇帝朱元璋之志向: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燕王未作休整,迫不及待的整军而归,遇上前来接应的毛修,才知外界几度剧变。

  朱宸濠,在他回来之前,便已登基了。并下旨遥封燕王为大将军王,地位超然诸藩之上。

  原燕王封地之北平已改称北京,并成新都;新任大将军王之封地悬而未决…

  走的时候,是燕王宁王,回来时,是大将军王和顺德帝。

  毛修看着朱厚照的表情,逐渐不言。燕王便是仅有应州大捷的功绩,已有功高震主之嫌;再加上如今封狼居胥全歼瓦剌王族的战果,不止外界流言,连毛修自己都要真切地怀疑皇帝会防备大将军王。

  朱厚照轻咳几声,将一切善后整顿事宜交托给毛修。

  大胜回营,休息一夜,明日便出发,日夜兼程回京!

  边关的寒夜里,滴水成冰,彻骨的寒冷渗入骨髓,冻得要命。就算帐中燃了足够的炭盆,朱厚照夜袭时霜雪满身,奔波整日劳碌,安眠后也并未回温,他此生首次冷得暖不过来,如同濒死体验。

  朱厚照挣扎着醒来,愣了半晌,竟能感同身受皇酥寒症的感受了,随即又摇摇头。

  我不能这样,皇酥还要我来暖。

  我不能在这种状态下睡着。

  燕王强撑着保持清醒,喊人送进来烈酒擦身,活血化瘀驱寒气,彻底缓和了冰冷僵硬的肢体,才放心休息。

  多日紧绷神经,终于能够放松入睡,朱厚照的呼吸稍作平缓,就坠落到当年浸没寒水时跌进的梦境。

  铜镜里映出自己的衣饰,头戴乌纱翼善冠,明黄龙纹衣摆……

  我是皇帝吗?天子坐明堂,是没机会出征的。

  我在等谁?军号响起,旗语急促,喊杀声震天,是宁王在独自出征吗。

  不,我不是皇帝。

  朱厚照不知为何心生恐惧,心神激烈挣扎试图摆脱梦魇之扰,但耳边嗡嗡作响之声逐渐放大,就像列祖列宗在耳提面命、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那些杂乱无章的声音最终汇成循环的一句话:

  “宁王朱宸濠犯上作乱,燕王朱厚照拨乱反正。”

  不是这样的!

  我们的计划百密无一疏,皇酥得位之路无可指摘。实乃众望所归,天命眷顾。

  可眼前的景象又是一变,朱厚照竟见皇酥一身伤痕与自己对峙。

  朱宸濠薄唇染血,依稀一如初见时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只是挺秀的鼻下淅淅沥沥的成片艳红,耳朵也溢出蜿蜒绵亘的血迹。

  他的美在绝境里绮艳的焕发,虽然浑身狼狈,血痕满身,浸透了衣衫,像是要把体内的鲜血都流尽般骇人,但手握的宝剑还是固执又颤巍巍地直指朱厚照。

  “你我终究是剑锋相对、不死不休。”

20 凯旋还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