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翼桥:“???”

  颁奖礼的时候,这人对自己说话了吗?

  他当时满心都在想这一百二十万的奖金怎么花了。

  谁会在意一个平平无奇的颁奖嘉宾啊。

  “你当时跟我说你想演《高墙倒塌时》?”乔翼桥问道。

  “可不是吗?”祁思齐回道,“你当时还点头来着,嘴里嗯嗯啊啊的。”

  “好吧,”乔翼桥想了想,“你为什么想演啊?”

  “剧本足够好啊!”祁思齐不假思索,“一般的剧本一两个角色有转变也就罢了,你这剧本里几乎每个角色都有小小的弧光,再加上这题材也很新,我就想试试呗。”

  “你看剧本了?”乔翼桥疑惑。

  祁思齐只是颁奖嘉宾,也不是组委会成员,更不是评委,在哪看的剧本?

  “是啊,郑茂老师给我看了几场戏,我就觉得不错,后来是看完完整剧本我才一定要找到你电话的,我还投了你的片子呢,这都不记得吗?”祁思齐“啧”了一声,“投了二百万呢,春晖娱乐就是我的公司。”

  “哦……”乔翼桥明白了。

  投资方里确实有这么家公司,那祁思齐能看到也合理。

  但是。

  “了解了,”乔翼桥如实答道,“但我不太喜欢你的语气。”

  哪有这样来要角色的?

  “哎呀,对不起嘛,”祁思齐笑,“我最近太红了,有点得意忘形,再加上以为你是故意吊着我呢,语气不太好,还希望导演原谅。”

  乔翼桥:“……”

  倒也是实在人。

  不过实话实说,祁思齐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他今年不过二十四岁,从十六岁入行开始却已经演过二三十部戏了,还出过三四张专辑,可以说是影音双息。

  最近有两部戏接连上映,一部演男一,一部男二,全都爆了,票房加起来都快破60亿,人气相当不错,大家都说他应该会是票房累积突破100亿里最年轻的男艺人。

  但这人脾气也怪,一般男演员如果爆了,肯定要去些综艺、晚会什么的,但祁思齐就是一个综艺也不去,还天天在微博上骂人——骂的都是一些圈里人,用小A小B做代号那种。

  虽然乔翼桥不太了解他,但也略有耳闻,这人很难合作。

  可不论祁思齐人怎么样,他确实很能扛票房。

  要不郑茂导演也不会有意给他看那几场剧本。

  祁思齐见乔翼桥半天没说话,又问:“乔导,想啥呢?是不是该给我安排个试镜啊?”

  乔翼桥无奈:“好,明天吧,你有时间吗?”

  “甭明天了,”祁思齐立马回答,“就今天吧,你在兴华酒店是吧?我这就过去。”

  说完就挂了电话。

  乔翼桥看着手机,无奈摇头。

  哪有这样的演员啊?

  ……

  两个小时候,祁思齐出现在了乔翼桥在兴华酒店租下的套房。

  祁思齐带着厚厚的墨镜,和鸭舌帽,一身黑,见到乔翼桥后大大咧咧往桌子对面一座。

  乔翼桥冲他挑挑头:“祁先生,能把帽子和墨镜摘了,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得嘞。”

  祁思齐说着,就把墨镜和鸭舌帽都摘了。

  乔翼桥愣了一秒。

  因为祁思齐的头顶……亮的反光。

  “你把头发都剃了?”乔翼桥有些惊讶,“为了我这个戏?”

  祁思齐非常邪性的一笑:“乔导,我觉得你骨子里也挺野的,就不用拘着了。”

  听完这话,乔翼桥也笑了一下,然后往椅背上一倒,挑眉:“你要知道,我这戏里,囚犯的角色可都定了,只剩狱警的角色还空着。”

  祁思齐摸了摸自己的脑壳:“我知道。我就是来试狱警的。”

  “那你还剃头?”

  “我看了点纪录片什么的,”祁思齐答道,“人家说一个好的狱警一定是非常了解罪犯的,所以我就体验了一下。再说你写的那个狱警小胡,前期不也是凶神恶煞的反面角色吗?”

  乔翼桥点头:“倒是,你这样子……给了我对这个角色一种新的想象。”

  “别说你对一个特别了解囚犯,甚至比囚犯还邪的狱警角色不动心,”祁思齐笑笑,“我觉得那个角色应该就是这样的。”

  乔翼桥想了一下。

  这个狱警小胡本身就是一个对犯人特别凶,很信奉惩罚管教的那种人,他本身在剧本里,把这个角色做的很严肃。但其实严肃的外表下,包着的是一颗曾经受过很多伤害的心,所以后面才会和别的囚犯建立关系。

  但如果这个角色就像是祁思齐这样,有点邪,那会是什么样呢?

  似乎……更好了。

  因为原本那位中年狱警就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形象,和小胡的角色有一定的重叠。

  如果变成祁思齐这样,反而做出反差。

  “我跟你讲,真的受过苦的人,是不会一直那么严肃的,”祁思齐撇嘴,“一直板着脸不就是在告诉观众‘啊我真的很有过去,快来挖掘我,我一定有转变‘吗?”

  乔翼桥笑:“你想得还挺多。”

  说的确实很对,这个角色越邪、越玩世不恭,反而在揭出过去经历的时候越有劲儿。

  于是,乔翼桥问了那个问题:“所以,你是受过苦的人吗?遇到过的最大的痛苦都是什么?”

  祁思齐沉思片刻,然后拨弄了一下自己并不存在的刘海:“我现在最大的苦恼就是……太红了。”

  乔翼桥:“……”

  “你给我正经一点!”

  “正经一点?”祁思齐笑了一下,“那你是想听什么?想听我十二岁的时候父母离婚,谁也不要我,我流离失所到处打黑工的日子?还是我15岁出道,却要天天要陪那帮人喝酒的日子?还是后来做了手术,差点哑了再也不能唱歌?还是……现在,我要被行业封杀,没戏可拍?”

  这段话说完,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乔翼桥从对方的表情里判断半晌,几乎确定了,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想回忆,”祁思齐看向窗外,但随即又定定看向乔翼桥,“让我把这些情绪都放在戏里吧,相信我。”

  乔翼桥看着对方的眼神,心头忽然颤动了一下。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演员。

  这种人即使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你一眼,也会让人记忆深刻,解读出万千种情绪。

  但乔翼桥还是不得不发问:“你说你要被封杀了,是怎么回事?”

  “你没听说吗?”祁思齐摇摇头,“看来你消息还挺不灵通的。你知道我现在是哪家公司的吧?华融娱乐。”

  “华融娱乐?”

  乔翼桥记得,这就是那家出品了《天边的云》的公司。当时专门开启了长达两周多的点映,就为了来分《混乱校园》的票仓。

  “我和华融娱乐的合约下个月到期,王斯融想让我续约,但我不想续了,正在找新公司,但其他公司也都是怂逼,听说王斯融在行业里放了狠话,只要我不续约就封杀我。”祁思齐趴在桌子上,“所以,乔导,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呢。”

  祁思齐说的王斯融就是华融娱乐的总裁。

  之前他和沈肆聊过一点关于华融娱乐的事,它基本就是燕京的娱乐公司里前三名的位置了,能量很大。

  “你为什么不想和王斯融续约啊?”乔翼桥有点好奇,“你今年爆的两部戏不都是华融娱乐找的项目吗?”

  “那两部纯属运气好,那两位导演以后也不会再和王斯融合作了,这人有病,”祁思齐叹气,“他想让我往好莱坞发展,意思就是要去舔外国人的屁股,给我接的电影都是特别没意思的角色,任何一个亚洲演员都能演的那种,我不愿意,他就不给我接别的戏。”

  乔翼桥明白了:“这样啊。”

  怪不得他会这么主动的找自己的项目。

  可能也只有他敢用祁思齐这位演员了。

  “是呗,不过华融娱乐最近经济情况也就那样,”祁思齐忽然想起来,“对了,你认识吴宫吗?我看你们都和王逸歌挺熟的。华融娱乐投了他那个新片子,使了好大劲在做IP和海外发行上,本来想请我演的,我觉得剧本太烂了,就没去。”

  “吴宫?”乔翼桥来了兴趣,“给我讲讲他的新本子。”

  “嗐,巨烂,”祁思齐摆摆手,“就是一个男主角搭配一个机器人破案的片子,还有些什么哲学思考在里面,华融娱乐看中了那个机器人,想围绕它打造个大IP,找我去给它当绿叶的。”

  乔翼桥觉得很奇怪:“片子还没拍,就考虑打造IP的事儿了?”

  “可不是嘛,这就是那什么,电影工业化,”祁思齐面露不屑,“虽然行业里都说电影工业化是大势所趋,但我觉得人家真正的电影工业化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乔导有没有兴趣,回头也搞搞工业化啊?”

  电影工业化……

  这应该是每个商业导演的梦想吧。

  不过现在的乔翼桥认为,这还是一个听上去离他目前的水平很远的词。

  “算了,不扯那么多,”乔翼桥长叹一口气,“你先试试戏吧。”

  说完,他就把那段剧本递给了祁思齐。

  祁思齐接过来,神色瞬间变得认真起来,细细读了半晌。

  然后,乔翼桥看到他狠狠用两根手指掐了一下另外一个手掌的掌心。

  乔翼桥知道,很多演员会有个固定的小动作,提示自己要入戏。

  但他没想到祁思齐的入戏小动作看起来这么痛。

  之后,祁思齐对着乔翼桥说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好好休息吧。”

  这是戏里面的台词,狱警小胡听完自己之前最讨厌的囚犯讲完成长经历,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成长,然后走到窗边,看着朝阳,回想着。

  祁思齐说完台词之后,迅速走到了窗边。

  窗外是车水马龙的燕京都市,但祁思齐似乎都没有看到这些,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用力点着火,手还有点颤抖。

  他深吸一口,吐出烟圈,又看了半晌,最后微微笑了一下。

  这些设计都是乔翼桥的剧本中没有的。

  他的剧本只有一句话。

  “小胡走到了窗边,想到了自己的往事,百感交集。”

  演完,祁思齐迅速把烟熄灭,看向乔翼桥:“还行吗?”

  乔翼桥还在想着,没想到祁思齐出戏这么快,于是问他:“你知道监狱里不让狱警抽烟吧?”

  “我知道,”祁思齐把打火机收起来,“但胡思睿不是一个守规矩的干警,这个节骨眼上,他得来一根。”

  乔翼桥笑笑。

  倒是合理。

  他又问:“为什么最后笑了一下?”

  祁思齐思忖片刻,然后言简意赅:“因为他知道,他不孤独了。有人和他底子里是一样的人。”

  乔翼桥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极有天赋。

  这些天赋到底是来自于祁思齐过往的经历,还是他天生如此?乔翼桥不得而知。

  总之,乔翼桥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片酬多少?”

  祁思齐很爽快:“我都投资了你的电影,就不要片酬了,管吃管住就行。”

  乔翼桥伸出一只手:“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祁思齐拽过乔翼桥的手,狠狠抱了他一下:“屁话。咱俩肯定能愉快。”

  ……

  定下了祁思齐这个票房扛把子做狱警主演之后,另外两个狱警角色的选择就没那么大压力。

  “老”的那一位秦铎实在是档期调不开,所以就把自己的弟弟秦镇推荐了过来,秦镇虽然没有秦铎那么高的人气,但外形条件很合适,态度也很好,再加上片酬便宜,只要六十万。

  而另一位中年狱警乔翼桥也托各种朋友推荐了几十个人,最终定下了一个叫赵刚的演员,他之前出演过不少警匪剧的绿叶角色,属于那种大家看到他都知道他是谁,但或许只能叫得出角色名而不知道他叫什么的存在,片酬更低一点,只要四十万。

  所以总共花了一百万就定完了主要演员,剩下的一些角色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万,乔翼桥觉得这钱花的很值。

  三位演员在定下来之后就连带着姜卫国的十一人团体,再加上洗翠帮出的四十几个群演去阿坝监狱体验生活了。

  阿默、李巍、苏朗、皮皮、杰尼和妙蛙也都被分配了一些有台词的囚犯角色。

  不过因为人数众多,乔翼桥也不好意思太麻烦司法部和胡警官他们,所以在离得最近的镇子里租了个房,让群演们轮流住进去。

  这部分暂时由萨布里去负责了,虽然她进不了监狱,但听演员们讲讲也是好的。

  而小何那边也把摄影指导找来了。

  这人叫MichaelLee,是个华裔,之前一直拍纪录片的,今年三十六岁,但保养的很好,看上去就像是二十多岁的大学生。

  这人的生活特别“爱交际”,女朋友不断,不过据他所说对每个女朋友都是真心实意的,就是真心流逝的速度有点快。为了上一个女朋友花了不少钱,现在一穷二白,不然也不会接下乔翼桥这部戏。

  而小何觉得他合适,还有个重要原因,这人曾经在灯塔国坐过牢,不过犯的不是什么大事,而是去偷偷拍摄了灯塔国的某保密军事设备,又传回了华国。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人虽然是个华裔,也是一颗红心向红旗,挺逗的。

  麦克李要价40万一个月,在摄影指导这行里不算贵,而且之前有拍纪录片的经验,对于镜头的现实感很有造诣。

  而且他还带着那种灯塔国人的合约精神,我来做摄影指导,那就只对画面负责,至于分镜头什么,他一概不管。

  乔翼桥和他聊过两次,感觉很投缘,而且预感到他应该和祁思齐也很投缘,都挺有痞气的。

  然后乔翼桥就给他安排了两个摄像师,大小李,都是洗翠帮的人,已经学了小半年的摄像了。

  正好一帮子摄像团队都姓李,也算是天注定吧。

  麦克李和大小李进组之后,就合作着拍了点视频,麦克李当然就找到了乔翼桥,说这两位是怎么发掘出来的,这么有天赋?画面拍出来都好看极了。

  乔翼桥礼貌微笑,没敢告诉麦克李这两位之前在葡省赌场合作开赌局,两个人一个带着摄像头拍摄另一个人在背后算牌,要不是被乔翼桥发现带走了,两个人现在应该已经被赌场的人打瘸了。

  乔翼桥后来又找大小李谈过话,让他们尽量多跟麦克李学学,实在不行,拿个仓库里放着的隐蔽摄像头把麦克怎么弄得都拍下来,回头反复研究也行,反正两个人也擅长干这事儿。

  这也是他的私心,毕竟40万一个月也还是挺贵的。

  他总希望,有朝一日拍戏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岗位,能全用洗翠帮的人。

  至于设备,麦克李也拉来了清单,主要就是两台阿莱和一个斯坦尼康,虽然贵了点,但乔翼桥打定主意不想再被诟病画面不清晰了,所以咬咬牙同意了。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跟焦员和摄影助理,用的也都是洗翠帮的人。

  摄影组就此建置完毕。

  可美术组就有点困难了。

  华国好的美术指导太少,价格又贵,但即使要价很高,也会被各大剧组争抢。

  没办法,通常在一部电影作品的拍摄阶段,话语权最大的就是导演,第二的就是美术指导了。

  大到场景设计、概念设计,小到演员的服装、造型,每一场里的每一个道具,都是美术指导的负责范畴。

  (摄影指导通常是为导演服务的,除非是特别有名的摄影指导,可以控制导演)

  乔翼桥也是在找美术指导的这条路上苦苦挣扎了一个月,急得嘴上都长了一个大泡,这才从郝制片那被介绍了一个,名叫易思千。

  易思千是电影学院美术系科班出身,毕业之后拍了几年广告,后来就专职做美术指导了。

  他今年四十五岁,做过的片子多达十几部,擅长现实主义题材,还被提名过金鹤奖,在乔翼桥看来,他的经历是在合适不过了。

  易思千本来接了另一个大导演的戏,但对方的项目推迟了三个月,所以就突如其来的空闲了,所以被乔翼桥抢了过来。

  喝了两三场大酒才搞定,多亏乔翼桥酒量能打,小何和阳阳也都十分擅长和人打交道,要不然真不一定能嗑的下来。

  而离谱的是,易思千的要价竟然只有30万一个月——乔翼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用了“只有”这个词,明明也是一个大数字。

  但在有经验的美术指导这一行里,已经算是很便宜的了。

  总之,美术指导找到以后,服化道三个部门的负责人也非常快的到位了,置景则还是交给了郝制片之前搭设《混乱校园》时找的团队,他们手底下也被乔翼桥安排了洗翠帮的人。

  美术组一共加起来有四五十号人,大多数都是建筑工,算得上是整个《高墙倒塌时》的第一大组了。

  至于其他的组,比如灯光组、录音组,则是找的恒城影视城里有经验的团队,制片组则是又小何带领着洗翠帮的人胜任。

  整个《高墙倒塌时》剧组就此建立完毕,加起来一百来号人,在这个行业里已经算是一个非常小的剧组了。

  当乔翼桥看到那数十个微信群,以及钉钉APP里码的整整齐齐的部门和组别,心中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这真的是他第一次做正经导演,拥有正经剧组。

  一切真的都要开始了。

  而建组的这一个多月里,乔翼桥也没闲着,已经把整个《高墙倒塌时》的分镜头脚本都做好了。

  细致到就连沈肆看完都赞不绝口,几乎想到了每一个镜头的调度。

  这也不是乔翼桥一个人的功劳,萨布里这段时间也是两头跑,和乔翼桥一起开会,而麦克李也帮了不少忙。

  乔翼桥每画完一场的分镜头就交给麦克李,麦克李几乎能在当天就画出机位图,再交给美术组和灯光组。

  一切井然有序。

  但就在乔翼桥盘算着,两周后就可以开机的时候,忽闻噩耗。

  四姑娘监狱出了点事——水管全爆了,只能大检修,囚犯们没法住,司法部出于安全和运输方面的考虑,只能把四姑娘监狱的囚犯们转移去阿坝监狱。

  乔翼桥他们本来已经和司法部和阿坝监狱商量好,整个影片在阿坝监狱腾出来的一个监区拍摄的。

  这下阿坝监狱住满了囚犯,自然是没法拍了。

  司法部的意思是等过三个月,四姑娘监狱检修完成,囚犯转移回去,再让乔翼桥他们去阿坝监狱拍。

  但剧组建立一天就是一天的支出,完全等不了三个月。

  这把乔翼桥急坏了。

  司法部靳主任虽然能帮忙,但平常也很忙,不可能事事躬亲,乔翼桥这边又联系了全国很多监狱,但都因为种种原因不太合适。

  正当乔翼桥打算再去融资,再等三个月的时候,小何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就在亦正校园外的一公里处,有一个废弃的监狱楼,不日拆迁。

  司法部这才想起来,这就是原本的恒市少管所,但因为少管所合并,这里便废弃了,就打算在这个月爆破,然后将地皮另做他用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切竟然回到了恒市。

  乔翼桥听到这消息激动地一宿没睡着觉,第二天就带着小何和易思千去了恒市少管所旧址。

  这里原本有九个监区,能容纳两千人,而每个监区有自己的运动场和大厅,基本上彼此独立。

  最妙的是,这里本来是80年代盖起来的建筑,但因为后来改建过,也有新的监区。

  所以,这儿和阿坝监狱一样,都既有新的,又有旧的,可以完成时代变迁的表达。

  而这里的保存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易思千觉得收拾收拾就能让大家住进来了。

  乔翼桥当即拍板,就在这儿拍了!

  之后就是易思千的设计组和置景组加班加点,花了三个星期,把这里的两个监区调整成了适合拍摄的样子。

  而且这真的比在阿坝监狱更好。

  在阿坝监狱,因为整体的格局不能动,其实很多摄像设备都被掣肘,但在这里,甚至可以直接把主角们监仓的墙打了,就算上大炮(摇臂)也没问题。

  乔翼桥重新设计了部分分镜,一切又都好起来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里不太像阿坝,因为周围是光秃秃的大平地,不像是会发生泥石流的地方。

  易思千的意思是回头用CG(电脑特效)做背景的树林,但乔翼桥预先拍了几个镜头,发现CG效果差强人意,光影实在模拟的不太真实,而且又是一大笔开销。

  他这部戏的后期预算只有600万,还要集中在做地震、泥石流、暴雨等等的各类自然灾害的特效上呢。

  乔翼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弄点真树过来。

  易思千研究了一下,想在周围种一圈大树,至少得几千棵,其实算下来价钱和CG也差不多一样了。

  乔翼桥咬咬牙:“还是弄真树吧,和阿坝那边一模一样的树,之后拍完,把这些树挪到亦正校园去。”

  易思千:“好吧。”

  两周后,易思千拉来了几千棵树,把从监狱里内景能看到的地方全都种满了。

  乔翼桥去看了看那些树,一棵棵都有点不太精神,心里不太满意。

  “怎么树都是这样的?”乔翼桥疑惑,“供应商没有好树了吗?”

  易思千挠挠头:“可能因为这品种比较稀有,咱们又要的急,我挑挑好树,往前种种吧。”

  乔翼桥答应了。

  但他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这批树的价格并不低,按理说不应该是这个成色。

  他让小何去打听了一下,但供应商那边也没说什么,只说已经尽力去找了,乔翼桥也只好作罢。

  因为他现在有更着急的事。

  种树和重新置景让他的资金出现了几百万的漏洞,他得想办法填上,不然后期没法做了。

  但怎么填呢?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个新的投资方。

  可之前已经把燕京那边有意向的投资方都见完了。

  这时候再去找,能不能成单说,还得浪费不少时间。

  正是时间最紧张的时候。

  他把小何和褚锋叫来,又仔仔细细过了一遍预算。

  毕竟现在是改在了恒市拍摄,很多车马费和转场费用都可以省下来。

  除此之外,现在的最优解就是让所有剧组人员都住在监狱里的其他监仓,然后伙食全由月月这边来做。

  但即使是这样,也至少还有一百万左右的钱没着落。

  平时看着一百万不多。

  但关键时候想变出来一百万,还挺难的。

  小何说他去想办法,但看着小何的表情,也是难上加难。

  乔翼桥没辙,只能回屋里,又改剧本又改分镜,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

  搞到凌晨四点多,乔翼桥还是没有睡意,干脆去楼下抽根烟,跑跑步。

  但没想到走到一层,忽然发现饭厅里灯还亮着。

  是狄乐在看书。

  乔翼桥走近,摸摸他的头发:“看什么呢?怎么这么半天还不睡?”

  “老大,我想考证,”狄乐说,“我报了明天的考试,正在临阵磨枪中。”

  乔翼桥疑惑:“什么考试啊?”

  “这个,”狄乐递过一张准考证,“我想帮老大的忙。”

  乔翼桥一看,只见那张单子上写着《爆破工程技术人员安全作业证》。

  “……”乔翼桥问,“考这个干嘛?”

  狄乐回答:“考了这个就可以在剧组当爆破师和烟火师了,我想以后没准能帮到老大的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乔翼桥笑:“有你这份心就够了,哪还需要……”

  叮!

  话都停在嘴边,乔翼桥瞬间想到了些什么。

  然后,他飞速跑上楼,把迷迷瞪瞪的小何和萨布里晃醒,然后又带着他们跑下楼。

  紧接着,他把易思千和麦克李都叫了过来。

  一群人整整齐齐凑了一桌子,都还没睡醒,问乔翼桥:“怎么了,乔导。”

  乔翼桥定了定神,然后轻轻说道:

  “我要实拍地震。”

  众人:“???”

  一群人瞬间清醒。

  “啥?”易思千懵了,“实拍地震?咋实拍啊?”

  他们原本的计划,地震的戏是在实景棚里拍的,然后大楼倒塌的画面用CG来做。

  现在乔翼桥想要实拍?

  实拍地震!?

  “对,就是实拍地震,”乔翼桥两眼放光,“咱们之前是没条件,但现在,不是有整栋楼都可以被炸吗?”

  “唔……”

  一群人陷入沉默,思考着这个说法的可能性。

  “可谁来炸呢?”小何问道。

  “他!”乔翼桥推出狄乐,“当然也不能都指望他,我们再去找找爆破公司和影视烟火公司,谈下来具体怎么炸,在保证所有演员安全的情况下,全部实拍。”

  小何立马点头:“我现在就去联系那些公司,问问报价。”

  乔翼桥也道:“我去联系司法部,跟他们报备一下,就说我们自己炸。”

  半小时后,不知道小何逼醒了多少公司的人,总之拿来了报价。

  “比我们要做特效和租棚的话正好便宜一百万……”小何经过一通计算,“这就成了!”

  “而且,剩下的在废墟旁边扎帐篷和暴雨的戏也都可以实拍了,”乔翼桥又道,“比做特效效果要好得多。”

  “没错,”小何又计算了一通,“应该能省不少钱,而且我们种的树也更有用了,隔绝尘土和噪音,应该能达标。”

  这样一来,他们整部戏对于特效的需求就已经降到最低了。

  哪个导演能拒绝实拍啊?没有人。

  可是……

  “可这样对导演的要求很高,”麦克李面露担忧,“爆炸只能是一次,爆完就没有了,导演,你要想清楚每一个镜头,咱可没有补拍机会啊。”

  乔翼桥说完创意,开心劲也过了。

  麦克李的话让他突然感受到了压力。

  但他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丝兴奋。

  这才是挑战啊。

  乔翼桥不是一个能在舒适圈里的待着的人。

  如果按照之前《针行者》那样一场一场来,确实会进行的很顺利。

  但总要有一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挑战,才能挑动他的神经。

  之后的一周多时间里,所有工作人员陆续进组,分别住进了亦正校园和恒城少管所里。

  而乔翼桥就在这段时间疯狂开会,每天都抓着爆破公司的人和狄乐,细细研究爆破方案。

  每天晚上,他就在脑海中一遍遍复盘,他甚至让洗翠帮里一个模型大佬帮他复刻了整个少管所的模型,有时候,乔翼桥就对着这个模型,一言不发,能待一下午。

  小何那边确定了开机时间,就在一周以后。

  而乔翼桥也把所有演员都叫了回来,全部都直接住进了少管所里,为监狱的景增加生活质感。

  而每天,乔翼桥还会和他们所有人一起围读剧本,闲下来就对着模型发呆。

  日子就在这种生活之中过得很快。

  到了开机的日子。

  开机仪式的老传统,是要设贡祭天。

  小何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水果、酒、猪头、全鸡等等贡品,放到了祭台上,旁边还有点着的黄纸和香等等……

  一大帮,一百五六十号人就推推搡搡的站在后面。

  从燕京一家很有经验的宣传公司请来的侧拍师也就位,准备记录下这一切。

  小何见状,大喊一声:“开机仪式现在开始——那个,乔导说两句?”

  乔翼桥因为过去的身份和工作原因,不太信这些,于是轻轻推了推萨布里。

  萨布里落落大方往前一步,用带着浓浓口音的中文说道:“希望上天的一切神明都保佑我们《高墙倒塌时》电影拍摄顺利,所有人的努力都不白费。”

  小何高喊:“大家鞠躬三次——总之——开机大吉!”

  一群人恭恭敬敬鞠了三次躬。

  即使乔翼桥不信这些,但还是在心里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毕竟是他的第一部正经作品。

  ……

  开机第一天,第一场戏。

  按照影视界的惯例,第一场戏通常会安排一些简单的戏,求的就是开个好头,往后的拍摄可以一切顺利。

  而乔翼桥要拍的,是姜卫国饰演的囚犯大国和小米饰演的囚犯小米的一场冲突戏。

  这时候的年代是90年代,那还是一个盲目追求劳动产量的年代,因为小米没有完成一天的工作任务,所以他的小队长大国决定教训一下小米,杀鸡儆猴。

  而教训的方式,也用的是这监狱里最常见的手段——用囚鞋的胶底抽大腿,抽够二十下。

  这场戏主要就是两个人的对手戏,然后其他囚犯看着,给反应就行了,比较简单。

  等演员们在监仓里站好位置,灯光组和摄影组示意一切OK,乔翼桥也定了定神。

  第一场戏。

  请一切顺利,争取一条过。

  甚至,为了能一条过,他第一个镜头要拍的是没有太多对白的戏,上来就是大国已经扒下来了小米的裤子,直接照着他的大腿抽。

  场记大喊:“第七场,第一镜,第一次,ACTION!”

  全场寂静。

  只见大国把小米按倒,让对方趴在地上,然后直接把他裤子一扒。

  “叫你不好好干活!”

  说着,大国就脱下鞋。

  “大哥,我再也不敢偷懒了,大哥,”小米入戏极快,声泪俱下,“别抽我了,我这腿后边就没有一处好地方,现在都坐不下去了……”

  但大国二话没说。

  “啪——”

  脆生生的一下落了下去。

  然而。

  全场:“?”

  所有人都看到那个鞋的胶底瞬间裂成了两半,飞到了半空中。

  不过大国反应很快,立马拿起了另一个鞋。

  “操,这鞋都他妈抽你抽断了。”

  可是,随着一声清脆的“啪——”这只鞋也成了两半。

  “卡——”

  乔翼桥无奈,只能喊停。

  抽断一只鞋是好设计,但要是抽断两只,就成喜剧了。

  他回头问:“怎么回事?”

  服装组的一个姑娘赶紧跑上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换一双鞋,再试一次。”

  “好吧。”

  很快,全场就位,场记又喊:“第七场,第一镜,第二次,ACTION!”

  前面一切顺利。

  直到抽大腿的桥段再度上演。

  全场都屏息凝视。

  然而这只鞋又断了。

  姜卫国当场没绷住:“操,这啥情况啊?是我力气太大了吗?”

  乔翼桥皱着眉从导演椅上起来,然后拿过了那只鞋,一看,气简直不大一处来。

  这胶体特别薄还特别脆,一看就不是好胶,和监狱里的一点都不一样。

  “服装,过来一下,”乔翼桥喊道,“这鞋都是怎么回事?”

  服装部门负责人是外请的,赶紧跑过来,面露难色:“我们只能做到这样了……”

  “这完全不行。”乔翼桥皱眉,“怎么回事?”

  然后,他看向姜卫国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一捻:“怎么这衣服也这么薄啊?你们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吗?”

  负责人不好意思道:“我们改,我们改……”

  乔翼桥看了小何一眼,后者立即明白了,把服装组负责人叫过去了,开始对账。

  乔翼桥这边没办法,只能先拍前面的一段文戏。

  幸亏,姜卫国和小米经过几天的剧本围读,文戏已经到达了相当不错的水平,一条过了。

  之后,又拍了几条文戏,都还算顺利。

  开机第一天匆匆而过。

  当晚,乔翼桥就把小何叫了过来。

  “账是对的,但钱不对,”小何说道,“这服装组至少有十万块钱不知道去哪了,道具组也是,妆发组也是。”

  乔翼桥陷入沉思。

  怎么会有人敢从他们手里偷钱啊。

  真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