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凛洲这次的“威胁”就跟小孩子撒泼耍赖似的。
淘气的小孩一手指着橱窗里的玩具, 一手死死拖着满脸不耐的大人:给我买,不买我就要闹了,让你和我一起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
裴煜不怒反笑, 拍了拍那逐渐从脖颈下滑到胸口的胳膊。
路凛洲并没有不管不顾将他箍紧, 反而很是克制地收回手臂,又在他耳畔重复一遍:“跟我走。”
裴煜只觉好笑,他都说过愿意和路凛洲做朋友, 这种并不过分的要求, 好好说他也会同意的。
于是他道:“我去和大伯他们说一声,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你,不要不辞而别。”
路凛洲“嗯”了声, 不担心他会言而无信,却不得不克制起眼底那丝偏执,压抑着躁动的身体任由他走开:“……负二车库见。”
裴煜和裴少榕裴君铭等熟识的人告了别, 坐电梯下到负二楼
路凛洲重新回到会场内,攀谈的人立刻蜂拥而上,他有条不紊地一一应付。抬腕看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他立马结束进行到一半的话题,干脆利落道:“我有事先走了,如果诸位还有事的话, 可以联系我的秘书, 改日再约。”
众人:“……”
谁都知道, 如今见路董一面堪称难于登天。
路凛洲难得参与无所谓的应酬聚会, 亲自登门路氏拜访倒容易,就算路凛洲同意接见, 也得先突破他随身携带的那条狼狗的关卡。
就是今夜这个众人翘首以盼的机会, 路凛洲来得迟不说, 统共在晚会上待了不到半小时钟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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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凛洲和酒店管理人员商量过后,将凯撒留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由余勤负责看管。
大狼狗戴着严实的嘴套,狗绳被余勤紧紧攥在手里。
余勤的身高一米八出头,放在普通人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可在威风凛凛的大狼狗身边就不够看了。没人觉得那两条细胳膊能制住体格矫健的大狼狗。
旁人大多窃窃私语绕道而行。偶尔有人忍不住叫骂出声,酒店工作人员便迎过来,悄声解释。
简简单单一句“那是路总的狗”,宛如世界上最强效的镇静剂,瞬间让质疑的人牢牢闭上嘴。
裴文雅今天有别的工作,但宁意如听说裴煜也会来这场晚宴,可怜兮兮求着她带自己来。
她紧赶慢赶忙完工作,直到这时候才带着宁意如抵达酒店。
宁意如本心心念念着裴煜,一进门却被不远处那条大狗所吸引了,立马就要挣开妈妈的手。
裴文雅无奈地在小姑娘身后叮嘱道:“小心点,别乱跑。”
她的教育方式比较自由,放任孩子大胆尝试一切新鲜事物。
宁意如很喜欢各种小动物和大动物,喜欢奥古斯都那样的猫咪,也喜欢大大小小的各种狗狗。
她以前只在生活中见过黑背黄毛的大狼狗,以及傻乎乎的黑白配色的大狼狗。
但眼前尖耳长腿、三色杂毛的凯撒,就像她在电视里见过的真正的狼一样。
“小妹妹,别过来!”
百无聊赖的余勤早就呵欠连天,没料到这样一个小姑娘会冲着人见人惧的凯撒猛冲过来,压根没来得及阻止。
宁意如和凯撒差不多高,小脑袋正对着大狗嘴。但她居然一点都不怕,直接抬手摸上凯撒的嘴套。
戴着嘴套的凯撒不可能咬伤谁,但吓到人也不好,余勤正要把凯撒往后拉,却见凯撒在小姑娘异常温驯,一动不动让陌生人摸。
领地意识极强的狼犬就这么任由小姑娘一路从鼻梁摸到头顶,其间忍不住耸了几次鼻子,似乎在闻什么东西。
小姑娘对小动物的感知比余勤更敏锐,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对面前的大狗道:“这是苏苏哥哥送我的手链,你也喜欢吗?”
凯撒当然听不懂人话,却发出与强健身躯不太相符的一声哼唧。
宁意如顿时咯咯笑起来。
而身后有担忧的人止不住道:“小妹妹,离那条狼狗远一点!”
“小点声,那可是路总的狗。”
“但是酒店怎么能让那么大的狗进来?伤到人了怎么办?”
“快闭嘴!”
一声喝止之后四下陡然安静下来,余勤若有所觉,望向电梯所在的方位。
脚步声缓缓接近沉迷撸狗的宁意如,低沉的男音毫无征兆响起:“喜欢么,这是我的狗,它叫凯撒。”
宁意如闻声,抬起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用力点头。
“你可以来我家找它玩。”
凯撒轻轻地“汪”一声附和,表示欢迎。
宁意如曾经见过路凛洲几次,但她到底年纪太小了,每天那么多人眼花缭乱地来来去去,她只觉得这张脸眼熟,具体是谁却对不上号。
更不知道这位哥哥住在哪,自己又该怎么去他家看凯撒。
路凛洲天生一副不平易近人尤其让小孩子感到害怕的眉眼,宁意如有心想问,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急得不行,只好望向不远处的母亲。
裴文雅正在和许久未见的好友聊天,完全没察觉到女儿求助的目光。
而身旁的路凛洲又开了口,很贴心地为宁意如提出解决办法:“下次,让你哥哥带你过来。”
宁意如疑惑地反问:“哥哥?”
可路凛洲只默默看着她不答话,宁意如便自己猜,从众多哥哥中挑出认识时间最短却最喜欢的那一个:“苏苏哥哥吗?”
“苏苏哥哥?”路凛洲在怔愣间无意识重复,突然灵光闪过。
裴煜的提南语名字叫作苏依,他早就知道了,只可惜,一直没有叫过。
裴煜也没有主动告诉他。
倒是告诉了认识没多久的便宜表妹。
路凛洲气极反笑,好在小姑娘没能察觉到他笑意中的愠怒,眼巴巴依依不舍地偷瞄凯撒。
路凛洲从余勤手里接过凯撒的牵引绳,这才接话道:“嗯,让你苏苏哥哥带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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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凛洲拒绝余勤随行,独自带着凯撒去约好的负二层车库。
电梯门一开,安静随行的凯撒立马原形毕露,挣扎得电梯都晃了两晃,止不住的撒娇呜咽从被嘴套封印的大嘴里溢出来。
裴煜闻声匆匆走过去,路凛洲却一个迈步,硬生生挡住过分激动的大狼狗。
“摸我的狗,经过我同意了么?”
裴煜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说:“我也养过它。”
路凛洲:“但你不要它了。”
裴煜:“是你不把它给我。”
路凛洲振振有词:“是你丢下它,自己跑了。”
裴煜:“……”
在医院试图逃跑但没跑成的那次的确是这样。
反正他们二人各执一词,谁都有道理。
只有凯撒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连呜咽声都停了,悄悄绕着路凛洲的脚踝兜了一圈,然后在二人之间趴下,用庞大的身体覆盖四只鞋尖。
路凛洲带着手里的狗绳走开几步,把末端束在防撞杆上,对凯撒道:“在这儿看着。”
凯撒乖巧地跟着他,闻言重新趴下,撑开一米多长的身体,极尽威胁地横在电梯出口。
裴煜看了看比上次见时大了一圈,身强体壮皮毛油光水滑的凯撒,放下心来,问路凛洲道:“你找我什么事?”
“需要理由么。”路凛立马接话,理直气壮道,“谁让你又来我眼皮子底下晃。”
裴煜正要反驳,路凛洲又说:“本来我就天天想你。”
裴煜:“……”
接在这种话后头的,不应该是“本来我都不想你了”吗?
这样一来他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路凛洲缓缓绕到他身后,先抬起手臂再一次环住他脖颈,像是怕他一言不合就跑了。
而后用不太舒服的姿势偏着脑袋,仔细盯住他的眼睛,揣摩他心里的想法,半晌开口:“这次不是道德绑架。”
裴煜清楚指责别人“道德绑架”有多么伤人,路凛洲方才的话也算不上是道德绑架。
然而不待他开口解释,颈前的胳膊骤然收紧,路凛洲用鼻尖抵住他侧颈,低声笑道:“不是道德绑架,是真的绑架。”
“跟我走。”
裴煜一愣,恰好看见不远处的摄像头。
路凛洲大概是与他想到了一处,因此箍着他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两人心思各异地一直往前走,走到墙壁和水泥梁柱之间的隐蔽角落,让阴影藏起二人修长的身形。
路凛洲确认监控拍不到这里后,不由分说揪住裴煜的衣领,直接把他怼到梁柱上,接着自己也倾身压过去。
裴煜轻皱起眉,而那铺天盖地的强势气息转瞬消散,路凛洲就这样定定地停在他十几厘米外,不再靠近。
只是那双在黑暗里发着光的眼睛看着像要吃了他。
“裴煜。”路凛洲哑着嗓子喊了声。
“本来我可以忍住的,谁让你又突然出现。如果你觉得我是在道德绑架的话,那我就换个说法。”
裴煜舒开眉头:“……嗯?”
“给你十秒钟的时间推开我。”路凛洲说,“现在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裴煜莫名愣在原地听着路凛洲缓缓倒计时,灼热的气浪分秒必争地扑向他,导致他都没能见最后的三二一。
……不是,是路凛洲数完“四”就故意停了。
在无声的最后三秒倒计时后,温热的唇不由分说倾覆而来。
意识在刹那间天旋地转,身体也跟着转了个圈,裴煜无知无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一辆车。
裴煜迟来地出手推人,路凛洲也轻易地让他推开自己。而后嘀的一声响,身后这辆车的车灯亮了几下,路凛洲随手拉开后座车门。
这过分的巧合让裴煜愣了一下,转念一想,所有的巧合大概都是预谋已久。
一拽一推,他的身体失重,跌到后座沙发上。车门应声关闭,新的吻落到脖颈,缓缓向下,裴煜不得不抬手挡住:“这又算是什么?”
“打炮。”路凛洲说。
裴煜愕然失语,忙捂住路凛洲的下半张脸,阻止他的亲吻。
路凛洲半跪在沙发上,就着他的掌心又吻了吻,问道:“这段时间你有找过别人么。”
裴煜:“……没有。”
“那就好。”路凛洲攥着他的手腕一点点拉开,再次俯身下去吻过他散落的长发,“别想太多。你就当成是打炮,嗯?”
理智告诉裴煜如果想彻底斩断和路凛洲的感情关系,肉.体关系自然也该避免。而且,他从来不是会随便和别人发生关系的人。
因为他对那些人都没有分毫感情。
可是现在,因为不想接受这份感情,所以他应该推开;因为无法否认这份感情,所以迟疑着久久没能推开。
熟悉又炽热的吻如同雨点打落在他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令许久未与谁亲近的身体条件反射战栗。
胸膛里的心跳也在不受控地增速,因为……因为路凛洲的传染。
就在这时,凯撒高亢雄浑的汪汪声直接跨越车库两头,穿过车窗传进车里。
随后是一声尖叫:“啊——!”
裴煜猛然一僵。
路凛洲却浑不在意,附在他耳边低声笑了:“你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么?”
裴煜默然。
这个狗根本没有任何长进,甚至变本加厉。
他没了兴致,加大力道再推了下路凛洲:“你把凯撒拴在那里,会吓到从电梯里出来的人。”
“我就是让它在那儿看着的。”路凛洲说。
但因为凯撒的这一出,裴煜明显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他舔舔唇忍下邪火,松开压制,大度地让裴煜坐起身来。
“做我的情人吧,裴煜。”
裴煜握住门把,头也不回地说:“开下门。”
路凛洲又说:“那我做你的情人。”
裴煜转过头来,眸色冷了下去。
路凛洲看着那点被自己惹出的恼意,笑意却愈深:“都不喜欢?”
裴煜沉声:“开门。”
路凛洲先给车门开了锁,在裴煜推开门的刹那,他选准时机再次开口,压低的嗓音带出些郑重其事来。
“如果你都不喜欢,就和我结婚。”
“这次让你三选一。”
虽说是三选一,却只有唯一一个选项是发自真心。
突如其来的求婚让裴煜直接愣住。
他重新关上车门,转身回来,俊秀的眉头蹙起的弧度也好看:“……什么?”
路凛洲像是料到了他一个都不会愿意选,立马换成轻松的语气,仿佛只是开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都不愿意?”路凛洲自顾自道,“你不选也行,我很好说话的。”
裴煜望着他,满眼怀疑。
“前段时间还在扩展海外业务,太忙了。现在空闲时间多了,公司最重要的高层都换成了我的人,以后就不需要那样连轴转了。”路凛洲先解释自己消失了这么久的原因。
裴煜笑了下:“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告诉你我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路凛洲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虽然从早忙到晚,但我还是一直在想你。”
裴煜睫毛微颤,喉结轻轻一滚。
其实,路凛洲有一点从未变过。
他一直坦诚地表达自己,无论是疯狂偏执,卑微乞怜,还是此刻带上几分小心的克制的爱意。
或许正是这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一点,裴煜才始终没有真正讨厌过这个所有理智都在抵抗的人。
路凛洲静静等了几秒,确认没从他的神情中看出抗拒,然后一点点揭开自己的真实目的:“裴家人知道你是gay么?”
裴煜:“……这跟你没关系。”
“裴少榕自己就是gay,不至于逼你去娶女人。”路凛洲也不介意,就自己揣摩,十分自信又肯定,“那看你,你需不需要瞒着他们?”
裴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反正他说什么也赶不走路凛洲。这个人明明也是会受伤的,却一而再再而三,百折不挠地追过来。
裴煜随口答了实话:“我不需要瞒着他们。”
然而话到这里仍未结束,路凛洲忽而挑唇,眼角眉梢全都挂上愉悦:“那我就公开追你了,裴煜。”
裴煜讶然,不等他开口,路凛洲又说:“这次不是选择题。”
裴煜好笑道:“随便你。”
他说完,再次去开门,这回门却打不开了。
身后路凛洲道:“我送你回去。你还住在那儿么?”
裴煜见他干脆利落开门关门换到前座,只需要自己一句回答就立马踩下油门。
裴煜心情复杂地提醒道:“凯撒。”
就这样被他亲爸忘了。
路凛洲:“……”
此时,一无所知的凯撒正尽职尽责守在电梯口,懒洋洋趴在地上摇晃尾巴,再次吓跑了一个想从这部电梯出来的人。
作者有话说:
路总:三个选择,可真是大方死了我了^ ^
ps.这个车库还有其他电梯能出来,凯撒只是听爸爸话的乖狗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