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失忆后误把死敌当老婆>第47章 chapter 47

  裴煜四肢都被束缚着, 想抬手遮脸也遮不了,只能脑袋偏到一边,艰难整理紊乱的呼吸。

  路凛洲不依不饶又欺身过来, 仔细观察着他细微的神情变化, 从唇齿抢走他的呼吸,又用非人类的方式替他收拾掉脸上的狼狈。

  裴煜闭上眼,这下又被盯上了睫毛。好端端根根分明的睫毛, 硬生生结成了一缕一缕。

  裴煜喉结滚动, 既咬牙切齿又极难为情地挤出一句话:“你是狗吗,路凛洲。”

  路凛洲为了答话,终于暂时停了下来, 反问:“你说呢。”

  裴煜:“……”

  如果回答是,像路凛洲这种没脸没皮的生物,肯定会坐实自己的新身份, 光明正大继续模仿小狗舔毛。

  堪称惟妙惟肖,凯撒都要自愧不如。

  而今夜才刚刚开了个头,裴煜逐渐放低要求,只希望能让自己操控身体,至少也能挡一挡脸上失控的神情。

  “……你放开我。”变得沙哑的嗓音蛊惑至极,说着命令的话, 不是请求却胜似请求, “我不跑, 我哪儿都不去。这样我完全动不了”

  “不用你动。”然而路凛洲态度坚决, 注视着他深琥珀色的眼眸,愉悦地勾起唇角, “老实躺着。”

  虽然没直言, 可笑意里却充斥着还想把他再弄哭一次的浑不吝劲儿。

  裴煜第一次怨上了自己如此了解路凛洲的能力。

  ……

  凌乱的气息声里, 裴煜突然开口,嗓音涩哑得厉害:“我想抽根烟。”

  又补充,“你给我松开左手就行。”

  路凛洲很是大度,甚至忙到一半暂停起身,按照他的要求拿来烟,点好之后才送到他手里。

  裴煜心情复杂地在枕边的烟灰缸里掸烟灰,难得没有被烟草呛得咳嗽,或许是另一处火辣辣的位置完全抢走了他的注意力。

  就连尼古丁也很难让阵阵发麻的大脑平静下来。

  路凛洲隔着烟雾看他也半看不厌,就像隔着云纱看月亮,别样风情,空气里弥漫的焦油味道也比亲自吸入肺腑的更迷人。

  等裴煜把烟头摁灭,他及时出声询问:“还要么?”

  “……不了。”裴煜担心不小心把烟灰掉到床上,又舍不得那只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的手,便说,“给我留一只手活动吧。”

  好歹让他能遮一遮脸。

  比起被紧盯不放的不自在难为情,更多的是仿佛要被目光剥掉一层皮的战栗。

  “嗯。”路凛洲嘴上答应,却附身去拉过他的手。

  裴煜下意识躲避那银色的镣铐,然而箍住他手腕的只有来自男人掌心的温热。

  天生冷沉的嗓音放得很轻:“你摸摸我吧,裴煜。我喜欢你摸我。”

  裴煜默然。

  心中忽然浮出一个滑稽的联想,假如凯撒能说话,或许也会像这样求他。

  但两种摸当然不是一样的意思。

  ……

  看着裴煜,看着他的眼睛,最好也被他看着,深埋在心底的炸药就会尽数被引爆,炸开满天的烟花。

  炸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上下都开始燃烧。

  如果再被触碰,被抚摸,就能和烟花一起飘到天上去,直到烟花落了,星星也落了,自己仍在不断往上飘,一直一直飘到柔软的云上。

  “你摸摸我,再摸摸我。”

  路凛洲用本能祈求着,良久得不到回应,他的动作减缓,语气也变得平缓。

  “宝贝…”

  “好不好?”

  路凛洲再次伏低身体,靠到他的胸膛上,接近于俯首称臣的姿态。

  如果裴煜没被束缚住手脚的话。

  他拒绝满足路凛洲贪得无厌的要求,没好气道:“那你把我放开。”

  路凛洲用沉默回应,又拉过他唯一能自如活动的左手。

  裴煜正要抵抗,可路凛洲却带着他紧握成拳的手往上,一直带到唇边,吻了又吻,无比沉醉。

  裴煜微愣,他还以为路凛洲是想要自己继续摸那儿。

  他放松下来,五指不知不觉张开,路凛洲立刻将他的手抓得更牢更紧,覆盖住自己的大半张脸,用柔软的唇贴住他掌心。

  鼻端不断喷出的热气几次回旋,在掌心凝满细细密密的小水珠。

  那双阴冷的黑眸在情迷时也是凉的。但此时路凛洲如愿以偿,终于餍足地闭上了眼,垂落的睫毛似有若无擦着他的指尖。

  裴煜一下没忍住,很是顺手的用指尖拨了下,这人从头到脚唯一显示出臣服意味的睫毛。

  痒痒的。

  逃跑失败并不令裴煜意外,路凛洲怎么折腾他都不意外,但路凛洲在他身上压了大半个晚上之后,直到第二天将近中午人依然留在床上,从身后环抱着他。

  ……有可能全程自助运动太累了,所以翘一天班。

  但直到第二天、第三天,路凛洲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就这么留在地下室里,从早到晚守着他。

  虽然路凛洲口口声声希望他乖乖听话,但他反抗时路凛洲显然更加兴致盎然。

  虽然他为了脱身曾提议路凛洲去找一个真正百依百顺的菟丝花,但路凛洲想要的就是征服他、驯服他,让强大而独立的人心甘情愿在自己面前低头。

  他们本就是一类人,遇强则强,对征服强者的渴望镌刻在本能里。区别只在于一个锋芒毕露,一个不动声色。

  只要他消极以抗,路凛洲早晚会厌倦。而路凛洲作为偌大一家企业的总裁,迟早也得去出去工作。

  他索性将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当成度假,将时时刻刻挂在身上的人当作不存在。

  第四天、第五天……

  路凛洲手机响起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被他挂掉的电话也越来越多。

  裴煜忍不住投了几次视线过去,想说的话到嘴边又咽回,打定了主意不操心、不担忧、不搭理。

  手机再次响起,这回却响了几十秒也没被挂断。裴煜忍不住望过去一眼,却见路凛洲仍维持低头的姿势,看着静下来的手机屏幕。

  几秒后,手机又响了。

  路凛洲不急着接电话或者挂,不紧不慢回望过来,忽而一笑,几天以来第一次按下了接听。

  裴煜当然听不到电话对面的声音,于是路凛洲好心地点下了外放。

  一道略显熟悉的中年男音传出扬声器:“……路总。”

  裴煜怔了怔。

  是裴少榕的声音。

  他又平白无故地失联了,而且还是在问了有关照片的事情后失去联络,裴少榕肯定会察觉到不对。

  以裴少榕的身份,就算无法确认他的下落,也能打听到路凛洲多日未去公司的事,连带着他身边姓裴的助理一起不见了踪影。

  两相结合,裴少榕很容易猜到自己失联的事与路凛洲有关。

  果然,裴少榕直切主题,下一句立马问道:“裴煜是不是在你那里?”

  “裴总。”路凛洲单手抱臂,懒懒回道,“对我的助理这么关心?”

  路凛洲捂住话筒,压低声音对着眼前的人说,“你现在可以求救。”

  裴煜闻言,轻轻掀了一下眼,带着不加掩饰的厌倦,片刻后就别去了一边。

  路凛洲脸上的玩味瞬间烟消云散,而作为裴氏掌权的裴少榕也是聪明人,很快猜出裴煜身份暴露的事,不再多掩饰试探,再次问道:“你把小煜怎么样了?”

  路凛洲并不开口,只目光深沉地盯着眼前的裴煜。

  “路凛洲,让小煜接电话。”涉及血脉相连的亲人,裴少榕完全沉不住气,也顾不得话太多会落了下风,又说,“在商场上,我敬你三分。不管你用什么合同绑住小煜,裴家都不会退让。强行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也是你。”

  路凛洲终于轻轻动了下唇瓣:“嗯?”

  静默几瞬,裴少榕继续说:“你怀疑小煜在替裴家做事?你自己去查,随你怎么查,我联系上小煜的时候,他已经在你身边工作了。我也没有要求他帮裴家做任何事。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和他妈妈流落在外,过得很苦。”

  裴少榕解释着,嗓音渐低,无奈又自责,“……他会对我们有怨念也正常,所以都不愿意回来看看。”

  裴煜闻言,瞳孔控制不住地收缩,呼吸不知不觉加速,心里竟比得知父亲并未抛弃自己时还要更窒闷。

  “呵……”路凛洲仍不为所动,似笑非笑道,“真感人。”

  裴煜换了口气,看向路凛洲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尤其是真心挂念着自己的亲人。

  裴少榕显然不清楚他们真实的关系。路凛洲恶名在外,即使裴少榕知道,依然觉得路凛洲会折磨他伤害他。

  裴少榕或许会因此昼夜不寐,深深忧虑自责。

  路凛洲捂住话筒,满眼志得意满,用嘴型无声又说了一遍:“你可以求救。”

  裴煜忍无可忍,冲过去一把夺走手机,毫不犹豫按下红色的挂断键。

  路凛洲笑了,立刻伸手过来拥他,不复面对裴少榕的敷衍,柔情蜜意之极:“宝贝,我喜欢你的选择。”

  “路凛洲。”裴煜不后退躲避,反而伸手拿住路凛洲不设防的咽喉,“你闹够了吗?让我回去。”

  路凛洲也不反抗,还在试着往前伸展双臂。脖子上的手越扼越紧,他好不容易够到了裴煜的腰,可惜缺氧令手指脱力,怎么都无法扣拢。

  裴煜一时失控,眼看着这张白皙的脸渐渐涨得通红,理智终于回笼。

  路凛洲有能力反抗却不反抗,连窒息时下意识的求生本能都被他摒弃了。明明呼吸困难,可那双只望着裴煜一人的黑眸仍满是迷恋与餍足。

  脸上的神情,以及窒息导致的颤抖,乍看起来,竟和做|爱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疯子。

  裴煜松开手,重获自由的路凛洲也不急着调整呼吸,摇晃着低下头,像报复又像调情,快准狠地,在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咬了一口。

  其实,凯撒没有看起来那么笨。

  能从墙上的显示屏看到裴煜,但怎么都找不到人,又时不时能从餐盘剩菜里闻到熟悉的味道。

  地下室的大门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凯撒锲而不舍,竟然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地下室门口来。

  可惜金属大门的隔音效果太好,它不知道来了多少次,守了多久,直到裴煜无意路过门口,才依稀捕捉到细微的汪汪声。

  裴煜立马停步屏息,蹲下身来侧耳细听。

  “凯撒?”

  回答他的却是身后的路凛洲:“它听不见。”

  随后伸来一只手,在门上的对讲系统上按了几下。

  裴煜起身,看到对讲系统的屏幕所显示出的门外景象。

  凯撒果然在门外,正无声无息徒劳地扒拉着门板。路凛洲再按了一下通话键,裴煜立马被浑厚的狗叫声惊得一个激灵。

  微惊之后,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的眼神彻底柔软下去。

  虽然凯撒和路凛洲是相同的物种,品性却是天差地别。

  裴煜也不知道现在的凯撒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先试着喊了声:“凯撒。”

  门外的小狗立刻安静下来,片刻后又焦急地转起了圈,断断续续发出呜咽。

  裴煜尽量安抚道:“去玩吧,乖。”

  凯撒却罕见地不听从他命令,听到声音确认他就在这里后,反倒扒拉门板扒拉得更加起劲。

  裴煜还在琢磨应付凯撒的办法,一边的路凛洲忽然出声:“回去,凯撒。”

  凯撒仍旧充耳不闻,委委屈屈呜咽一声,不甘心地又挠了几下门。等路凛洲第二次喊出它的名字,它才蔫蔫耷拉下耳朵,不甘心地转着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裴煜放下心,正要从门边离开,路凛洲突然从身后搂住他,然后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为什么?”

  裴煜不解地轻轻皱眉。

  ……为什么凯撒担心他喜欢黏着他却不听他的话,但让路凛洲一吓唬就走了?

  他倒是也想知道为什么。

  路凛洲埋入他颈窝,又开了口,滞闷的嗓音似乎带有几分怨气:“这只狗,到底哪里好?”

  裴煜:“……?”

  在地下室和路凛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间里,裴煜想了许久。

  路凛洲的对他的感情似乎早已达到了他从未料想过的程度。

  在旁人面前,路凛洲暴躁归暴躁,倒不至于做出这些病态疯狂的事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路凛洲在大多时候内心深处都是理智的。

  不但这份感情偏执得他承受不起,路凛洲也在因为他渐渐变成一个陌生的疯子。

  “路凛洲。”几天以来,裴煜终于再次叫出这个名字,“你能让我回去吗?”

  路凛洲立马应声:“嗯?”

  “你想让我怎么求你?”裴煜敛眸,“叫你老公?”

  腰上的手臂慢慢箍紧,无声传递着期待与渴望。

  “无论老婆还是老公,那些称呼都不合适,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你不是一直很清楚的吗?”裴煜缓缓说道,“如果你想让我像以前那样对待你,也可以。”

  身后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

  “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向我倾诉,生病受伤随时联系我,我会过来照顾你。我本来就没有讨厌过你。所以……你让我回去吧。”

  就像朋友一样相处吧。

  他话不说满,路凛洲却瞬间猜出了他的深意,不置可否嗤了一声,终于开口。

  “你求人的诚意太差劲了,裴煜。早让你求不求,现在——”路凛洲说,“我说了,要么杀了我,要么爱我。”

  裴煜默然,片刻后说:“那,我爱你,你能让我走吗。”

  “嗯。”路凛洲摸了摸他的头发,很是温柔,“但如果你爱我,怎么可能舍得走呢。”

  而后吻着他的脖颈,又来了句,“求人不成,就骗人?”

  裴煜:“……”

  算了。

  他就不该尝试和疯子讲道理。

  反正横竖都没有平安离开地下室的办法。

  有一点仍然可以肯定,路凛洲喜欢他,爱他,也希望他能够回馈以相当的爱。

  但可惜,路凛洲只会事与愿违,这间地下室困住了他的人,却也一点一点消磨着他心底那些仅存的情意。

  他反抗路凛洲满意,不反抗路凛洲也满意,说话或者沉默都让路凛洲心神荡漾,不依不饶地搂着他抱着他,亲吻他,摄取他身上让人宁心静神的气息。

  不厌其烦的吻又覆盖过来,裴煜不躲不闪,无所谓地承接下来,任由路凛洲贪婪索取。

  沉醉之时,路凛洲心尖一栗,不妙的预感冷冷漫上来,他倏然睁开了眼。

  在亲吻的时刻,他并不期待地,猝不及防与裴煜对上了视线。

  唇瓣上的温软和眼神中的凉意对比鲜明,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虚幻与真实。茫然之际,他停下动作,向后退开一步。

  而一直顺从回应着他的裴煜竟也没有分毫留恋。

  他强迫自己只去看那两瓣被自己亲吻得嫣红湿润的唇,可喉头不受控制地滑滚。他怎么都无法忽视那双静静注视着自己的,静得漠然的眼。

  路凛洲强压下猛然泛上心头的惊慌,扯出一个笑来,语气云淡风轻,难以抑制的颤抖却透露了他的慌不择路:“裴煜…宝贝。”

  “我们就这样,好好的。嗯?你是不是不喜欢住在地下室?那我们一起去楼上。还有泳池、桑拿房、高尔夫球场……你都没有去过。就算我不在家,你也不会无聊。”

  “如果你喜欢…我们还可以再多养几条狗。”

  然而裴煜就这样看着他,任由他喋喋不休,始终未发一言。

  黑夜又一次在沉默中到来。

  裴煜先在床上躺下,路凛洲随后上来,虚虚环抱住他,过了许久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而耳后起伏波动不平稳的呼吸,却表明他的主人并未入睡。

  裴煜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了,这样搂抱着他也不好去关灯,便先问:“今天不做吗?”

  路凛洲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他话音刚落就开了口:“你想做吗?”

  而裴煜毫不犹豫:“不想。”

  路凛洲明明知晓却故意追问:“为什么?”

  裴煜也不想再说那些我们不合适、以我们的关系不该做这些事的话了。

  路凛洲压根就听不进去。

  而路凛洲为了讨他欢心,每次都不是只顾着自己舒服,服务他的时候反而更多些。不过,欣赏他在叠起的高.潮中迷乱时的神态,也是这家伙恶趣味的一环。

  裴煜不想和路凛洲掰扯这些,只简短道:“很累。”

  “你躺着不用动,怎么会累?”路凛洲说,“累的话…那就算了,睡吧。”

  搂着他的胳膊却舍不得松开,顶灯孤零零亮在那儿,没人去关,也没有人能够安然入睡。

  裴煜的声音随着身体的颤动传向后方,闷闷的。

  “不是做让我累……”裴煜迟疑了半晌,低了低嗓,才接着说,“是你让我累。”

  没人接话。

  腰上的胳膊无声一僵。

  -

  住在地下室的这段时间,除非睡前来一场耗尽体力的运动,两人都睡得不怎么踏实。

  相对来说,裴煜的睡眠更不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但路凛洲总要用不舒服的姿势搂着他抱着他,动不动就要上下摩挲几下确认他的存在,像是半梦半醒间都怕他偷偷逃跑了。

  早晨,裴煜先醒过来。

  他熟练地拿开盖在腰腹上的手,意外地,路凛洲并没有因为这下动静醒过来。裴煜回眸,古怪地看了看仍旧双目紧闭的人,起身从床上下去。

  慢条斯理地洗完脸刷完牙,他从卫生间出来,却见路凛洲还躺在床上,维持着他离开时的侧卧姿势。

  昨晚什么都没做,路凛洲不该这么累才对。

  再怎么样他也无法放任路凛洲的安危不管,他大步过去,伸手探向路凛洲前额,想看看是不是连夜瞎折腾导致了迟来的发烧。

  就在肌肤相触的前一刻,身后传来嘀的一声。

  裴煜一怔。

  过了好半天,他才慢慢转身向后,看向那扇缓缓滑开的金属大门。

  自由近在眼前,他却不急着出去,也没疑心是否是陷阱,就这样站在原地,静静望着。

  许久,大门依然敞在那里。

  床上的路凛洲也依然不醒。

  裴煜又转身回来,俯身看向床上的路凛洲。

  他再次低身伸手,先摸了摸平坦的前额,确认体温如常,放下心来。随后慢慢往下,温和而轻柔地抚过男人瘦削的脸颊。

  因为他久违的主动的触碰,路凛洲的睫毛顿时如痉挛般颤抖,装睡装得尽是破绽,偏偏不肯将眼睛睁开。

  裴煜收回手,又端详了一阵,就像告别前的最后一眼那样仔细。

  他轻轻叹了口气,最后劝了声:“你也该去公司了,路凛洲。”

  直到他走出大门,身影渐远直至消失,床上的人终于悄无声息睁开双眼,眼底满布猩红斑驳的血丝。

  裴煜从地下室大门出去,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任何警戒或陷阱,只有年迈的王叔一人在那恭候着。

  裴煜走上前去,王叔这才慢慢抬起头来,先喊了声“裴先生”,而后递上一个公文包。

  裴煜接过在酒吧见过一次的公文包。所有他的东西都好端端放在里面,他格外留心那本相簿,直接翻开查看。

  所有照片都在,也包括,路凛洲当时想据为己有的他幼年时期的照片,全都一并还回来了。

  连“分手礼物”都不要了?

  裴煜想着,轻轻摇摇头,毕竟他们又没有真正结婚或者交往过,送分手礼物本来就不怎么合适。看来路凛洲总算想通了,这样也好。

  在他查看包内物品时,一旁的王叔又问道:“这段时间以来少爷为你购置的衣物、送你的礼物,要一起带走吗?”

  裴煜毫不犹豫摇头:“不用了。”

  犹豫一瞬,又问:“我能把凯撒带走吗?”

  王叔则回答得斩钉截铁:“少爷说,只有狗不行。”

  裴煜:“……”

  连鸡蛋大小的钻石都行,偏偏就一条狗不行?

  路凛洲很明显没有多么喜欢凯撒,为什么不能给他呢?

  但他已经说过让路凛洲不要迁怒凯撒,多次表明了对凯撒的在意,路凛洲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苛待一条无辜的狗。

  能走就不错了,指不定路凛洲转头就变了心意。他不再多犹豫,就要告别离开。

  王叔忙道:“裴先生,外面安排了专车送你。”

  裴煜又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

  路凛洲抱着渐渐失去温度的被子,将整张脸埋进去,直到将所有残存的气息全都吸入肺腑里,才终于从虚幻的梦里醒来,无知无觉地从地下室出去。

  王叔立刻迎过来,关心道:“少爷,你还好吗?”

  路凛洲充耳不闻,就要上楼回房间查看监控。途中脚步一顿,裴煜的指责仿佛仍残存在耳边,他又折身回来,走到大门口投出去徒劳的一眼,却见那道人影还未走远。

  他微微一愣,贪婪地用黑眸噙着裴煜的身影。等到看无可看才转过头,冷眼扫视王叔:“为什么让他自己走?”

  王叔恭敬回道:“裴先生说不用送。”

  路凛洲无端不悦:“他说不用,你就不知道安排么?”

  王叔敛目,顶着低气压重复:“裴先生说了不用,少爷。”

  路凛洲怒上心头,却又忆起裴煜昨夜的眼神,顿时有如一盆凉水颇上心尖,刺疼冰冷。他换了口气,几近平铺直叙地问:“我对他有什么不好?”

  是问作为局外人的王叔,也是问当局者迷的自己。

  王叔斟酌着避开这些天的事,只说:“少爷,我看得出你是真心的,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特别,也付出了很多……”

  路凛洲闻言偏头,更为困惑不解,又用猩红的眼无声问了一遍为什么。

  “但这些未必是裴先生想要的。”王叔垂着头小心翼翼道,“他只把自己的东西带走了,其他的东西都没要。”

  一口气哽在喉头,路凛洲只觉胸口沉闷钝痛,呼吸不畅。

  裴煜早就告诉过他的了,说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裴煜也说,说他想要的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但自己不愿意。

  路凛洲迟来地无声为自己辩解,不是的,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裴煜这个人,仅此而已。

  可他做了什么呢,他几乎是把裴煜最抗拒厌烦的事情全都做了一遍。

  心里堵得慌,他看向勾起这段回忆的王叔,一腔怒火就要发泄而出。

  ——“你知不知道你的情绪很不稳定,让人感到害怕?……我不怕,但我不喜欢。”

  路凛洲猛然踉跄了一下,情绪剧烈波动加上这些天以来的消耗,他差点没能站稳身子。

  “少爷!”王叔明知他极有可能冲自己发泄怒火,却还是迎了上来,“你还好吗?去沙发上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路凛洲一言未发,只是避开了他的搀扶。

  半晌,仿佛是无计可施了一般,路凛洲喃喃道:“为什么不送他走?”

  裴煜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用他做,他到底要让他怎么办才好?

  “他说了不用啊,少爷。”王叔拧起苍老的眉,同样的话已经说了三遍,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路凛洲明白过来。

  王叔想了想,问道:“裴先生走之前,有和你说什么吗?”

  路凛洲眼睛更红,心里百般责备最温柔的人最是狠心,每次都用轻飘飘一句话,让自己呼吸困难心痛如绞。

  他深吸一口气,别开眼涩声道:“他让我去公司上班。”

  王叔心道果然如此。

  随后在走开一步的路凛洲身后说道:“裴先生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他一直在关心你,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你就没有发现吗?”

  路凛洲身影猛然一晃,其实不止,裴煜走之前还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可能是担心他昏睡不醒是因为发烧生病。

  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

  呼吸却像掺杂了碎玻璃,最简单的动作带来最尖锐的疼。

  他狠狠揪紧胸口的衣料,他知道了,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那个人爱到无法自拔,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会被自己越推越远。

  ……可依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