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很快就知道了, 路凛洲为什么会嫌前排太挤。
前排的座椅就算放平,也容不得他完全躺下来。
……更容不得再叠上一个人。
路凛洲跪坐着附身,早忘了自己还带着个圆滚滚的肚子。倒是裴煜分出心神, 一手隔开两人互相挤压的腹部, 一手撑住他腰侧,不让他继续往下挤。
腹部被触碰的刹那,路凛洲浑身一僵。
为了今晚, 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谁能想到居然有拟真孕肚这种东西, 可以紧紧贴附固定在腰上,颜色质地都和真实的皮肤一般无异,只要用衣服遮住边缘接缝, 几乎看不出异常。
下意识的僵硬过后,路凛洲不慌不忙支起身子,脱去西服外套, 隔着一层衬衫,主动拿裴煜的手往“孕肚”上放。
“给你摸。”
裴煜静默一瞬,虽然这不是他的意图所在,但又有点舍不得那浑圆柔韧的触感。
保持着这样怪异的姿势,他看向上方的人,无奈失笑:“我不是想摸, 是怕压到他。”
“你躺着别动, 就不会压到。”路凛洲说。
裴煜微愣, 恍惚间忆起因为醉酒而半梦半醒、旖丽又朦胧的那一夜。
坐……
坐上来吧。
这话分明是他自己说的, 可处于清醒状态时,光回想起来都会耳根发烫, 休说再复述一遍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 他回了神, 身上一沉,接着就是一声久别重逢压抑低沉的——
“草。”
车后排再宽敞,到底不是床。不但窄,还有碍事的椅背阻挡,姿势极其受限。
路凛洲一条腿折起抵在沙发缝隙里,动弹不了。独自撑在地上的腿抵御不了疼痛,不自禁发起了抖。
除了某处的滚热,浑身上下都冒出冷汗。裴煜也被挤得皱了皱眉,看路凛洲自己把自己折腾得进退两难,无奈伸出手去:“握着我吧。”
紧绷且颤抖的手缓缓抬起,坚定地交付到他的掌心里。
路凛洲是个男Omega,可能是当了太多年的Beta,分化得晚,导致他的身体不太适合处于下位,每次都要过很久才能慢慢适应。
车轮碾过粗粝的柏油路面和碎沙,咯吱声响。海风穿不透紧闭的门窗,呼啸着从车底钻过。
在沙发上躺得本就不怎么舒服,又被压得有点缺氧,裴煜半坐起来,靠住身后的车门。
他的动作却方便了路凛洲。后者立刻俯身低头,轻而易举地衔住了他的唇。
隆起的腹部自然也挤了过来。
坐着倒不至于把肚子压坏,裴煜放松腰腹,尽量后靠。
然而仍有坚硬滚烫的烙铁紧追不舍贴在他腰腹的凹陷处,严丝合缝。
裴煜一愣。
路凛洲显然比他先反应过来,环住他的后颈以贴得更紧。
就这么一会儿,疼得倒抽冷气的声音已然消弭,岩浆似的呼吸挟着低吟拂过他耳畔。
裴煜的双手早就空了下来,他凑在独自忙碌的人耳边问道:“要不要我给你摸摸?”
呼吸声一下变得更粗更急。
几十秒后。
裴煜:“……”
他的工作是不是太轻松了一点?
颈窝里的发梢讨好似地蹭着他,麻麻痒痒,耳后的软肉又一次被不知足的野兽盯上了。
但野兽收敛了尖牙,只用柔软的唇和磁哑的嗓子碾过他。
“再摸摸我,嗯?”
“宝贝。”
……
裴煜生在冬天。
可惜他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证在路凛洲手里。但路凛洲承认调查过他,对他的过往经历以及生日等个人信息一定都很清楚。
他如今的身份是无依无靠的穷苦孤儿,他没有兴趣去打听他人的辛酸过往。至于生日,无论是炮灰Alpha的还是他本人的,在他的潜意识里都不是很重要的事。
从海边回来后又过了一个多月,路凛洲突然要去京城出差。
以路凛洲的身份地位,少不了全国飞来飞去受邀参加各种大会,但他向来对此兴趣缺缺。近几年来,人脉和生意也不怎么需要他主动去拉拢,都是千里迢迢自己送上门来。
半年以来第一次出远门,路凛洲难得交代裴煜道:“去三天,有一个很重要的国际商贸会议。”
千里之遥,单是在飞机上就得花上两个半天。一天开会,一天留给拍卖会。时间已压缩到了极限。
“这几天你就别出门了。”
豪宅内一切所需应有尽有,裴煜也没出去过几次。既然路凛洲要离开江城,他就更没有外出的需求了。
裴煜对于自家有孕在身的Omega到处乱跑的行为习以为常,应了声“好”,又说:“多带几个保镖,注意安全。”
路凛洲伸指搭上裴煜腕上表盘,倏尔靠近,在几厘米外稍许停顿。
几次呼吸交换,他摄取了足够的雪松气息便毅然转身,决定延迟享受,将这个吻留到三天后。
-
京城,十年一遇的联合拍卖会刚好和商贸大会时间重叠,路凛洲的目的主要在前者。
会议第二天,正是拍卖会的高.潮时刻,最重量级的压轴拍品即将登场。
路凛洲对此志在必得。
大多富商皆是委托代理或是在线上参与拍卖,路凛洲却大驾光临现场,自然被奉若上宾,在高看台的小包间里进行出价。
普通的拍品也无一不炙手可热,每一件都是几十轮的加价,一点点把拟定的时间向后延宕。路凛洲看了看腕表,随意扫了眼下方亢奋的竞拍人们,倦怠地窝进软椅里。
回去的航班至少得推迟一小时了。
顶级的天然彩钻可遇不可求,色彩鲜明高纯度的黄钻更是稀缺,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经过奢侈浪费的切割,更让它达到138个刻面光彩照人的程度。
三次豪气冲天呈指数翻涨的加价,路凛洲轻松逼退所有竞价者,将这枚举世无双的钻石拿下。
工作人员将有了主人的钻石送上来。路凛洲拨开丝绒布,亲自将钻石拿到手里,对着灯光,翻来覆去仔细端详。
那双眼睛是琥珀色。
但真正的琥珀作为生物化石,不可避免带有杂质,质地润而不透,这些都和那双眼睛不同。倒还不如澄明透亮、耀眼夺目的黄色钻石。
138个切面在转动间折射出璀璨的光,如星河洒落漆黑曈底。
然而,仍远不及那双眼睛万一。
余勤替二人将航班延后了一次,这时也不得不出声催促道:“路总,我们现在得去机场了。再下一趟航班就要到晚上了。”
路凛洲收回思绪,把钻石装回小盒子里。经余勤提醒,他又拿出手机,犹豫着是否要告诉裴煜自己推迟了航班的事。
嗯,裴煜如果没能等到他准时到家,肯定会主动打电话过来问。
而惊喜也需要保持神秘。
想到这里,他勾了勾唇,将手机收回口袋,对余勤道:“走吧。”
-
江城路宅。
裴煜提前一天向路凛洲确认了回家的航班和时间,在家边看新闻边等。
对于失忆的他来说,看新闻是认识了解外界的最佳途径之一。可惜失忆的嗜睡后遗症再加上新闻缺乏变化的平板腔调,没过多久就让他深深陷入了柔软的沙发里。
“速报!紧急插播一条新闻——”
拔高了几度的声音把裴煜从混沌中唤醒。
端庄的女主播满面肃容,连珠炮似的播报前线记者传来的最新消息。
“2月9日18时50分许,江平高速进城方向发生多车交通事故。现场报道显示,大约有十辆车相撞,有几辆小车损毁程度较大……交警正于现场协调处理,具体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请广大市民出行……”
后面的声音,裴煜渐渐听不到了。
他一瞬不瞬,盯着电视屏幕里令人眼花缭乱的车祸现场,车祸地点和时间转换成文字横幅,在屏幕下方反复滚动。
七零八落的汽车残骸里,硝烟弥漫,似乎还有几个熟悉的豪车品牌。
而18时50分许的江平高速……
他打开手机查看地图。
江平高速是从江城机场回别墅的必经之路。而路凛洲乘坐的航班已于半小时前落地,他这时极有可能正在江平高速上。
惊慌透过颤抖的指尖四处扩散,裴煜忙不迭切换到通讯录,拨出电话。
绵长的忙音过后,无人接听的电话自动挂断。
更深更浓的恐慌如海水涨潮,如飓风大浪,在几次石沉大海的徒劳尝试后,终于将裴煜彻底吞噬湮没。
嘟、嘟、嘟的忙音如恶魔低语,久久萦绕不散。
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浆被翻搅成一团浆糊。头疼欲裂,裴煜瑟缩着蹲下来,痛苦地挤压胀疼不已的脑袋。
许久。
裴煜扶着沙发,缓缓站起身。
没过几秒,他又脱力地跌入沙发里,双手捂脸遮去所有情绪。
成千上万的记忆碎片蜂拥而至,海量阴翳压抑的情绪如小刀般凌迟着他的血肉,嗓子眼发干发紧,险些喘不上气来。
所有的喜悦、期待和惊慌,全都被沉重的记忆瞬间碾碎成了齑粉,刹那间烟消云散,空余一片死寂。
指缝间,那双浅色的眼眸骤然黯淡,不兴波澜,尖锐的眼尾带出些寡冷来。
他一定是疯了。
不是。他是撞坏了脑子,才会让路凛洲坐上来自己动。
路凛洲一定是疯了,才会真的坐上来自己动。
与此同时,路凛洲单手抄兜,悠哉轻快地走下飞机。
在飞机上小憩时他给手机静了音,十几个未接来电令他微微一惊。眉头刚蹙起稍许,在看清来电人之后立马就松了开去。
推迟了一班飞机,没等到他准时到家又联系不上他的裴煜肯定是着急了。
裴煜的急切在他脸上化作一抹愉悦的笑意,于唇边绽开。
另一边,路宅。
沙发上沉寂许久的手机陡然亮起,伴随着悦耳的铃声,屏幕上显示出惊心动魄的字眼。
裴煜艰难地扭过头,紧缩的瞳孔不住颤动。
老婆。
简简单单两个字。
一个恐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