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醒过来后,萧笙的情绪也趋于稳定。不过爱恨两生花之事一闹,两人的关系人尽皆知。也成了一种甜蜜的烦恼。
了然醒后的第一天,萧笙被迫留宿病房。只有小床一张,瓷枕一个,帕子一条,什么都是按一个人设计的。杯子也只有一个,病人要喝温水萧笙要喝热茶,快要把那只可怜的杯子折腾得精神分裂。
到了第二天,身娇体贵萧公子就颇感不便,忍无可忍的要将自己的家当搬进去。
萧笙前几天三魂丢了七魄的模样煞是渗人,萧艳殊嘴上虽然不说,却嘱咐浮屠宫的一众人盯紧了他,寸步不离。萧公子要搬家,本有大批人手可用,但他觉得此事羞于启齿,打算不声不响的偷偷办了,无意惊动任何人。
重症病人了然被安置在长老院中,方便专家会诊。萧笙却是贵客,和萧艳殊、殷长亭、盛俊堂等人随沈嫣秋住在主院。真要搬家,还得把东西打包好,提溜一小段路。
萧笙正在打包自己的物件。说实话他确实不是干活的材料,之前是浮屠宫锦衣玉食的少爷,之后又有了然把他宠上天,几时自己打包过行李。他先把杯子放进包裹,待拿了枕头,又四处翻找杯子,如此几次,终于把尽职尽责的宫人迎来了。“少主,你在找什么?需要属下帮忙么?”宫人甲问。
“没什么,”萧笙没好气道:“你们不用管我。”
宫人乙眼睛更尖,看见他摊开的包裹,惊道:“少主要出远门么?”那我得赶紧去禀报宫主啊!
“不出!”萧笙知道浮屠宫的规矩,冷声喝止他:“我就呆着药神谷,你别去宫主面前多嘴。”
“可是……”宫人面有难色,萧艳殊交代的是少主的一举一动都要汇报,他不敢忤逆。而看萧笙的模样,显然又是要出门。
萧笙是个心软的,不忍为难宫人,无奈坦白道:“我搬到长老院去住。”
两位宫人松了一口气。少主之前有离家出走的劣迹,那几个月萧艳殊本就恶劣的脾气更加变本加厉,害得他们苦不堪言,如今两人好不容易重归于好,可不敢让少主再来一次离家出走。
听闻萧笙只是搬去隔壁院子,狗腿子们齐声谄媚道:“少主,我们帮你!”
“不用!”萧笙气急,抬高了声音。
搬去和野男人同居这种事情,难道还要大张旗鼓的办么?
宫人讪讪闭嘴,只好由着自家四体不勤的少爷自己瞎捣鼓。
萧笙忙活半日,总算把包裹系好了。他无暇思索是否落了东西,担心了然等急,拎了包裹便往外走。
他虽身怀绝世武功却不能运力,那么个瘦高颀长的人儿,说好听了是清瘦,说难听了是竹竿,拎着重物略显笨拙。可宫人都被他训过,无人敢上前帮忙。
萧艳殊已经得了信,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偷偷看着萧笙搬家的背影,心里冒出一丝儿大不中留的惆怅。
盛俊堂昨日一整天没逮着萧笙,他正苦苦思索“偶遇”的方案,抬头便撞上举步维艰的萧笙。
他连忙上前几步,心疼的将他手里的重物抢下来,嗔怪道:“你也算个病人,怎么自己做这些,不会叫人帮忙么?”
萧笙一句话没说出口,已经丢了阵地,这会再把东西抢回来,已是不可能,只好默许了眼下的情况,言不由衷的道一声:“谢谢。”
“你拿着这么多东西要去哪?”盛俊堂热心询问。
“去隔壁长老院。”萧笙尽量平静的说。
“长老院?”盛俊堂蹙眉沉思,又道:“我知道了!你是给了然拿东西吧。”
萧笙心道你知道了就好。他与人谈及和了然的关系总归有些不自然,冷冷点头。
“你们感情真好,”盛俊堂感慨道:“我昨天就想去看了然,可沈姑娘说不能吵他。我想找你说话,又听闻你一直在了然房里照顾。”他侧目看向萧笙,钦佩道:“萧公子,你对朋友可真热心!”
萧笙心里“咯噔”一下,这呆子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自己又要怎么开口解释?
萧笙被这呆子搅得心乱如麻,沉默着不开口。盛俊堂只好自顾自找话题,又道:“我听闻了然会受这么重的伤,是因为中了林陌尘的毒。他本来神志全失,已然变成一柄杀伐的利器,不想最后竟还有本事挣脱药物的控制,自我了断,真是条硬汉啊!”
“嗯。”萧笙轻轻点头,事情的真相确实与他说的差不离。
“以了然的本事,若真的成了毒门的刀,还不知要杀多少人。这个聂清……不,林陌尘,实在是可恨!”盛俊堂怒道,他不愿咒骂昔日的好友聂清,硬生生把他的名字改回林陌尘。
萧笙已经知晓事情的始末,再侧目瞥见他脸上的痛苦和迷茫,不禁劝道:“他生来就走在邪道上,也是没办法的事。尊师的事,还请节哀。”
他的冰瞳注视着盛俊堂的眼睛,情真意切的劝道:“至少,他没有害过你。”
盛俊堂眼中泛起泪光,他觉得一个大男人哭鼻子实在丢人,执拗的别过脸去,憋住了。
良久,他才道出一句:“萧公子,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只在心里默念:“怪不得我这么喜欢你。”
萧笙哑然失笑。他很早就学着将善良藏在冰冷假面下,世人都说他冷血,忌惮他的锋芒,从没有人发现他内心的柔软。
直到了然发现。
没错,是了然。
这段路很短,话说到这,两人已经到了门口。
了然似一截木头被束缚在床上,实则一直眼巴巴盯着门。萧笙刚推门,他便已经亲热的问候开:“阿笙,你回来啦!”
待门全打开,他才看见萧笙身边还跟着盛俊堂,只得再加上一句:“盛兄,你也来啦。”
“我看萧公子正巧过来帮你送东西,便送他一程。”盛俊堂帮萧笙把东西放下,心有余悸的看着了然苍白的脸,感慨道:“还好有沈姑娘和萧公子在,才没把你也折进去。”
“是,多亏他们。”了然由衷感谢,沈嫣秋既然不在,他的目光便专心跟着萧笙走。若说沈嫣秋倾尽全力救他是医者的本分,那萧笙能在绝望中竟想到用至阴的内力冻住他的心脉,才是最令人意外的地方。
他那时候本该受着寒毒之苦,却还要强行运功……“哎,这么一闹,江湖也变天咯。”盛俊堂见了然精神尚好,以为沈嫣秋的叮嘱都是危言耸听,毫不见外的搬了把椅子坐下,侃侃而谈:“流明出了这事,在江湖上有一阵抬不起头来。当时本就是因为后继无人,才会让未及弱冠的聂清出任掌门,这会再让他们挑个新掌门出来,怕是难咯。”
“至于我们六壬,师父一连做了三十年掌门,他才是六壬的魂。他这一走,门中人也就是客气叫我一声掌门,但我哪能和他老人家比。”
“盛兄,不要气馁。”了然心善,分明自顾不暇,还有多余的力气抚慰旁人:“贺掌门既然看重你,总有他的道理。”
盛俊堂朝他笑笑,笑纳了他的安慰。自嘲道:“今后中原武林,就全仰仗殷掌门的炎苍和你们二位了。”
萧笙还在迷茫的站着。盛俊堂不长心,挑的位子是离了然的床沿最近的,若他要落座,自会离了然很远。可毕竟有外人在,他不愿意去坐了然的床沿,那实在是太暧昧太尴尬了。
了然一直关注着萧笙,看穿他的纠结,直言道:“阿笙,过来,陪我呆着。”
他这话很暧昧,无论是“过来”、“陪我”还是“呆着”,都不似朋友间会说的词。可盛俊堂这呆子仍然浑然不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萧笙给杆就爬,抓了了然递过来的杆子,走过去在床沿坐了。
“至于鬼道五门,情况也没好到哪去。”盛俊堂接着道:“魔音门和蛇门早就被收拾了。蛊门和暗器一门也在永州遭了毒门暗算,也是元气大伤。林陌尘本可以一统魔道,可惜他野心太大,才在此处折戟……”他略微踟蹰,继续往下说:“如今就剩凤凰和荣瑟了,还有那个不告而别的毒门乙字号,这接下来魔道会怎样,还真不好说。”
他看着了然和萧笙,诚心请教:“这凤凰大家是认识的,是个快人快语的黄毛丫头。听闻你们和荣瑟同行过,也和毒门乙字号有渊源,这两人怎么样?”
萧笙安静的听着,沉吟半晌,开口道:“荣瑟还不错,鬼道五门有他镇着,翻不出天来。”
了然不满的摸到他搭在床沿的手,狠狠捏了一把。
萧笙猛然回头瞪他。
了然觉得自己下手狠了,又愧疚的帮他摸摸,而后覆上他的手背,手指探进他的指缝里,十指交扣握紧了。
盛俊堂话匣子还没准备收,目光却不由自主被两人交缠的手指吸引,一时脱线,忘了要说什么。
他还是一紧张就磕巴,目光扎在那处,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萧笙脸皮薄,惊觉盛俊堂死盯着他们,便着急的抽手。可那病号才清醒一天就养出了力气,竟死拽着不松。
“你,你们……”盛俊堂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较劲,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你们不是说不是那种关系么?”
他这句话说得和绕口令一样,在场的人居然都能听懂。
萧笙窘得说不出话来,了然只好代表两人发声,悠然问道:“盛兄应当知道我中毒后与阿笙恶战一事,可知我中的是什么毒?”
“叫……”盛俊堂摸着下巴认真思索,忽而用拳头猛捶手掌,总算想起了那个拗口的名字:“叫爱恨两生花!”
“不如你先去请教一下沈姑娘,为何我中了此毒后会追着阿笙打?”了然给出建议,又对那眼睛和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的呆子下了逐客令:“我和阿笙要休息了。”
“哦……好。”盛俊堂如获大赦,连忙站起。仓皇跑出去时踢翻了一张凳子。
明天改名哦~《春回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