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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这几日打扰院子都心不在焉,时常偷偷往门前往几眼,担忧得寝食难安。
直到此刻,严惜蕊回了漱林馆,她才长舒了口气。
“公子,你可吓死我了。自从除夕后你便不见踪影,我还以为陛下又把你——”
严惜蕊知晓她担心,便宽慰了几句。
“这几日我不过是出宫与几位朋友游玩了几天。”
“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疏桐这才展颜一笑,扶严惜蕊坐在圆凳上,给他沏了杯茶。
“公子有所不知,这几日你不在宫里又有好些个大事发生。”
“百官宴那日陛下不知怎的,在宴上赐死了个三品的刀笔吏。据说还不是拖下去问斩的,就给他杯里换了毒酒,在席间敬酒的时候喝完就吐血身亡了。那场面据说可吓人了——”
严惜蕊饮了口热茶,周身也暖了些许。
“楚雍他就是这样喜怒无常的人。”
“但疏桐,他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要折辱我至此。”
朔风阵阵,窗纸刺啦作响,仿佛将寒气带进屋里头。
严惜蕊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无二,仿佛说了件事不关己的小事。
原来爱恨也可以成为涓流,在他人生里长久地流淌。
疏桐忙止住他的话:“公子,大过年的,您可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严惜蕊垂眉笑笑,便不再说了。
漱林馆里唯有竹子生长、竹叶凋敝,一眼望去唯有深绿浅碧。
他想念起赵无端那小院里的花团锦簇来。
***
年节结束,朝廷百官也结束了休沐。
赵无端返京的第一日便忙着来找严惜蕊,他脸上风尘仆仆的,带着奔波的痕迹。
不过那身衣裳应是新缝的,他站在严惜蕊面前,神采奕奕地说:“新岁安康。”
严惜蕊见他手里还提着东西,不好意思地接过来。
“怎的拿了这么多东西来?”
赵无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这些都是我老家晋城的特产,果脯蜜饯、风干肉类,一应俱全!”
“我想着你整日在宫里也没什么趣味,就给你带了这些,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严惜蕊真诚地回了他:“谢谢,我很喜欢。但是惜蕊,无以为报。”
赵无端听见他说“喜欢”,眼神都霎时明亮了。
“我不需要你报答我的。”
“如果实在要说的话,我希望你笑一笑。”
窗外好似风雪急,而暖光穿云而来,照得古旧的桌椅都满是光泽。
赵无端双手牵起严惜蕊的衣袖,拢在自己的手掌心里,轻轻摩挲着。
“惜蕊,赵无端资质平平,自知一生庸碌。唯有一愿,望你事事顺心,望你笑颜常在。”
他此生大抵从没说过这么直白的情话,说着说着倒是让自己脸红了。
严惜蕊露出了个由衷的笑容。
不过是嘴角浅浅漾开一点弧度,便比画匠费尽心机绘出的美人图还要动人。
寒风吱呀一声将门吹开。
门外竹海深浅,如春枝摇曳。
令他意外的倒是午后楚霄也来了。
春风和暖,严惜蕊正想着这没人打扰的惬意,就听到门外一声通传。
“永宁王到——”
楚霄慌忙把那通传的太监赶走,自己孑然一身地踏进漱林馆。
“惜蕊,你别误会,我本来不想弄什么阵仗出来的。”
严惜蕊闻言还要给他行礼,楚霄直接就伸手将他扶起来。
“你我二人独处,不必拘泥这些礼节。”
“我今日来,是来给你带新年礼的。”
楚霄环顾室内,虽是初次踏进此处,却自然地把自己当作了主人。
他走到桌前,将食盒打开,一股清甜的香气便钻入鼻腔。
“我给你带了南梁特色的糕团,那日我走得太急,忘记买给你了。”
严惜蕊望着那精巧的点心,模样与当初宫里做出来的倒是殊无二致,只是——
他眉目里还是隐约带上了点忧愁的神色。
——南梁都没了,寻到这些糕点有什么用?
楚霄见他却没有什么喜悦的神色,便叹了口气。
“我来之前与梦浮打赌,他赌你看到这些不会开心。”
“没想到又是他赢了。”
严惜蕊斟酌了一下,觉得不该在这些小事上得罪永宁王。
“没有,多谢王爷,我很喜欢。”
楚霄倒是不在这些事上计较,他自个宽慰自己:“惜蕊,你的假笑真的很拙劣,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梦浮今日家中有事不便过来,他托我给你带句话。”
楚霄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萧梦浮的神情。
“惜蕊,一月之后,我定会带你回宁州。”
南梁灭国后,江淮一带便并入北周十州之一,以建邺为州府,改称宁州。
故国虽去,故土仍在。
严惜蕊抬头望着他,却觉得不敢相信:“当真?”
“当真。”楚霄给了他一个郑重的承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静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也许是这气氛太过认真,楚霄便想要打趣几句。
他看着严惜蕊腰带上佩着的香囊,便揽起来仔细瞧了一番。
“这香囊看着倒是精致,不知能不能赠与我?”
严惜蕊只觉不能辜负他人心意,便慌忙拒绝了。
“王爷若是要其他东西,惜蕊都会尽力满足的。”
“但这个香囊,是我的珍爱之物。”
楚霄挑眉看着他的神情。
“这么珍惜?看来这香囊出自非常人之手。”
“罢了,赠礼嘛,我也已想好了。”
楚霄潇洒地摆摆手离开了,走之前嘱咐他尽快食完糕团。
不过半日,严惜蕊的桌前便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锦盒。
若是不细究原委,倒也算是拥有了点难得的温暖。
从前在家中过年节的时候长辈也是如此赠他锦盒珍宝。
那些堆积如山的物件,似乎要囊括这世间可寻的宝物。
严惜蕊低头望着那枚香囊,无端想起来他从宫外小院带来的那枚,不知何时丢了。
但自从将这安神的香囊佩在身上以后,他夜间多梦的症状倒是缓解了许多。
只是近来时常触景生情,倒是给自己平添烦恼。
往事不可追,或许他真的该放下执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