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金丝雀竟然啄我>第94章 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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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岚风在车里等,让柏黎云独自一人上楼,却又喊了三子陪着他。柏黎云刚踏进屋,三子跟着迈进去一只脚,就被他呵斥道:“在门口等着。”

  三子心思活泛,知道柏黎云回三意社的事八九不离十,自然不敢怠慢,谄媚地笑道:“云哥,您得快些,别让老大等太久了。”

  柏黎云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威亚迫得三子连退几步,站在过道边神色尴尬地说:“您先紧着您的事儿,我就在这待着。”

  柏黎云心中的疑窦,其实从前夜和薛老五争斗之时就埋在心里,今天又听陆九昭提到柏望生,他对父亲的死因又产生了松动。

  他耳边响着吴月华谩骂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变成了镊子,撬动着记忆的锁。

  “你为什么还有去三意社。给你爸报仇的方法有那么多。你为什么要去当个小混混,当个臭流氓!”

  “你爬到那个位置,沾了多少血,干了多少坏事啊!像你这样的人,不配做我和望生的孩子!”

  “你爸爸,是干净的,是能上天堂的。你死后会下地狱的……下地狱的啊!”

  “你是柏望生的儿子,别再走邪门歪道了。有些路,他走得,你走不得。”

  柏黎云进了卧室,从衣柜的最顶上那层搬下来一个大箱子,里面有他离开珙县的时候吴月华塞到他手里的父亲的日记本,反复叮嘱他:“以后你要是站在人生岔路口的时候,永远要去选正道。想不通的时候,就打开看看。”

  柏黎云靠在床边叼了根烟,等舌苔被尼古丁麻痹到尝不出苦味,终于颤抖着手指的打卡了那本带锁的日记。

  日记本是从柏望生离开珙县到靖州那天开始写的,详尽的叙述着他见过什么人,参与过什么样的毒品交易。每一页都记录着惊心动魄的往生,每一笔都凌乱到可以猜到他是在什么样紧张的环境下记录这些犯罪证据。

  信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边角卷曲的警衔,柏黎云的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三颗银色四角星花。泪眼模糊之中看到日记本的右下角,写着“警局有和三意社勾结的内鬼,我已暴露,请求支援。靖州市刑侦支队缉毒科,柏望生。”

  日记本掉落在地上,柏黎云曲着身子半跪在床边去拾,却瘫在床侧发出无声的痛苦嗷嚎。

  难道吴月华那么恨自己的儿子,因为是十四岁的柏黎云亲手打的那个报警电话,惊动了警局里的内鬼,才下手除掉了他的父亲。

  缉毒警察一生没有姓名,除了吴月华,无人知道柏望生曾在黑暗之中踽踽独行,无人理解他痛恨黑道却与那些人同流合污的心情。

  可偏偏他的儿子,为了给他报仇,踏进了这个泥潭,现在又面临第二次同样的抉择。

  柏黎云缓了许久才挣扎着起身,把柏望生的日记本重新上锁,藏到了家里更隐秘的地方。等他走出去的时候,三子见他空着手,顺口问道:“云爷,您取的东西呢?”

  柏黎云晃了晃随手从桌上拿走的U盘,迅速地扔进口袋里往外走,盛气凌人地说:“是不是岚风对你们太放肆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没点数吗?”

  穆岚风倚在车门边,披着一件修长的薄呢大衣,黑衬衫解了一颗扣子,衬得脖颈修长纤细。见柏黎云出来,难掩眼底的笑意,轻轻拍拍他的肩,问:“想好了吗?”

  柏黎云双唇紧闭,唇角微微往下压,一双鹰眸淡淡的扫视众人,冷冷吐出几个字:“拜香台吧。”

  黑道上的规矩,离开要金盆洗手,回归要烧香拜关公。

  穆岚风大喜,转身冲着三子招招手,耳语吩咐几句后转身快步走到柏黎云身边,猛然抱着他兴奋地说:“黎云,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柏黎云被他抱着,目光却跃过穆岚风的肩头,看他和沈燕青住过的那层楼。他其实不怪沈燕青自保,也不怪凌霄明趁虚而入,他只觉得和沈燕青之间的缘分太浅,而他父亲和老六的血海深仇太重。

  柏黎云在心中默念:“沈燕青,听话,别闹。”

  柏黎云带的行李不多,搬回帮会主楼的时候,穆岚风给他安排的是同一层主卧旁边的卧室,阳台甚至还是相通的。柏黎云不想住,随意找了一件客房就把包扔在了床上。

  穆岚风还需要忙着布置敬香仪式,三意社里的几个叔伯和底下握着盘口的兄弟都得通知到位,靖州城其他大大小小的帮派主事人也需要给邀请函来一同见证。他事无巨细地打点,甚至连摆香炉用的木桌尺寸都要过问,帮里的人自然就都明白了柏黎云回来以后的地位,分毫不比当年出去的时候低。

  柏黎云这一夜睡得不安稳,梦里不光有柏望生、吴月华和老六,甚至最后连沈燕青都握着一把刀插进他的胸口,生生剥离了血肉把他跳动的心脏抓出来,说难怪他这么薄情寡义,原来是那颗心已经从里面开始腐烂了。

  等惊醒之后他实在是睡不着,披着一件薄纱走出房间,却看到穆岚风屋里的灯还亮着。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柏黎云还没来得及跟穆岚风道谢,他转到楼下酒窖随便抓了两瓶红酒,食指和无名指夹着两个高脚杯轻扣主卧的木门。

  三子还在里面和穆岚风议事,一看是柏黎云,还不待穆岚风招呼就主动退了出来,甚至不着痕迹地带上了门。

  阳台外的月光洒进屋,树影摇晃地撞到玻璃门上,在窗帘上或浓或淡地画出秋夜的影子。两人坐在桌边,高脚杯里倒了大半杯红色的酒,穆岚风透过玻璃杯壁看人,竟觉得这还是二十多岁的柏黎云。

  “黎云,你宣判那天,我坐在庭审席下面,听着每个字都像是根刺。扎在我心上,每日每夜都破一个小口子。我总想着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才没帮到你,让你从这位置上跌下去变成了囚徒。”穆岚风晃着酒杯,伸手抓着柏黎云的手腕,情真意切的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是谁害的你,那些证据是谁送到警察手里的。”

  “我接了你这个位置,只是想把控整个三意社,好好替你把这个人翻出来。”杯中酒一口饮尽,穆岚风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

  “没什么好查的,我都已经出来了,查到了这六年的时间也没人能还给我。”柏黎云也一口喝尽,把杯子推到穆岚风面前,示意他为自己掺满。

  “可是我们就少了六年。我们十六岁就相识,到三十一岁你入狱,十五年来的生死与共。若不是少了这六年,你怎么会选择那个沈燕青?”穆岚风带着恨意的凝视酒杯,眼角微挑,声音压低地说:“要不是他的公司花重金给他请了安保24小时保护,哼,这个人早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岚风。我和你的事,跟沈燕青没关系。老六已经没了,我只剩你这一个兄弟了。”柏黎云躲过红酒杯,直接对着瓶口咕噜噜灌了一大口,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神色凝重地看着穆岚风。“你来救我帮我,我记在心里。但这事儿上,别逼我,成吗?”

  穆岚风沉吟片刻,开了另一瓶酒,也直接捧着瓶身喝了大半,等眼眸之中也沾上酒意,才徐徐开口说:“行,都依你。”

  心结解开,两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两瓶红酒见了底之后,穆岚风还从书架上取下来一瓶洋酒,又喝了三分之一。

  柏黎云咬着舌尖保持最后一点清醒,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走回自己的屋,整个人大字型的躺在床褥之中,又再为自己不得不回三意社添了一笔理由。

  这世界向来欺软怕恶,没有权利的他罩不住兄弟,护不了爱人,也没办法替自己的父亲报仇。吴月华给他日记本是推着想让他走上正道,可他已经黑了大半生,正道的路容不下他。

  他和沈燕青,终究是有缘无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