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温吞>第59章 没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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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雀啼鸣,街道静谧。

  清早的第一缕晨光漫入客厅,为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连同他黢黑发青的黑眼圈。

  温亭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在膝上,一遍一遍地过着腹稿。

  他凝神静气,很快,阳台迎来了第一只早起的麻雀啁啾鸣啭,提醒时机已到。温亭双手恭敬地捧着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温国安的号码。

  他的肩膀忽然一沉。

  温亭偏过头,还未完全清醒的季之木将脑袋搁在他肩上,声音沙哑道:“醒这么早。”

  不是才醒,是压根没睡。但温亭好面子,不愿透露自己因突然的决定吓得六神无主、一夜无眠。

  他“嗯”了一声,犹豫着问季之木意见:“我打算向我爸说我们的事,你觉得可行吗?”

  “你想怎么说?”

  “先和我爸闲扯几句,等他放松警惕了,再聊春节假期的打算,如果他让你假期也过去蹭饭,那就说明情况明朗……”温亭将思考了一晚的谈话大纲分享出来,考虑到不同的情况以及应对方法,像编写程序一样严谨细致。

  “......如果他听完很生气,先试试苦肉计卖惨,等他态度软下来再把我的想法和计划告诉他。假如这都动摇不了我爸,大不了我当面找他哭去,”温亭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办法总比困难多……”

  “好。”

  温亭盯着他欲言又止,拐弯抹角想让他回避一下:“你要不要再回房睡一会儿,时间还早。”

  他怕自己老爹怒起来连带着季之木一块儿骂,到时才是两头哄不及。

  然而季之木的态度令他感动,温亭看他摇摇头说:“我在这陪你,如果温叔把你训哭了我还能安慰一下。”

  温亭的心化成一滩水,他轻蹭季之木的脑袋:“你真好。”

  电话打通,那厢飘来戏曲小调的背景声,温亭打起十二分精神道:“爸,你在干嘛?”

  “晨运。”说话间混入一声犬吠。

  “想死你和狗了。”温亭浮夸道。

  “那就过来呗,来一趟能费多大劲。”

  “晚点吧,年底忙,放假了立刻过去看你。”

  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温亭扣着睡裤布料,思索该如何推进话题,突然听温国安说道:“你小子有话就直说,我准备出门遛狗了。”

  “嗯?”温亭没反应过来。

  “你是我亲生的,我还能不知道你揣着什么心思,扭捏给谁看啊?”

  温亭的心骤然提到嗓子眼,他看了季之木一眼,紧张地去拧对方的大腿肉。

  他犯起结巴:“那个,我,爸,你身边没刀吧?”

  身旁的人轻笑了一声。

  “你是杀人还是放火了?有屁快放。”

  温亭心一横,将手机移远了点,“不是杀人放火,是,是是……”

  支支吾吾半天,温亭脸都憋红了还没讲出来,温国安替儿子解围:“你要结婚了?”

  温亭“啪”的一下拍响季之木的大腿,招来对方的不满。他不自觉高呼:“你怎么知道!”

  “还我怎么知道,要不是他找我聊过,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对人家负责了?真会丢老温家的脸!”

  温亭皱眉疑惑道:“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你天天在人家家里蹭吃蹭住,好吃懒做。上回他来问我做菜的事,突然要我列个你爱吃的菜单,看把人家愁的,铁定又是你在挑三拣四,我让他随便做,就不应该把你惯着!”

  温亭平白无故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语气酸溜溜的:“你们还挺熟啊。”

  “人家找我说话比你勤多了,你还有把你爸放心上吗?”

  “我说你,和人搭伙过日子要端正态度,人又不是你保姆,没义务伺候你,知道不?”

  温国安假惺惺说着“子不教父之过”,实际上把温亭的坏毛病拐着弯摘回到儿子身上。痛心疾首一番后感叹“连狗都时刻惦记着我,亲儿子却”,故意把话说一半,挂了电话。

  温亭被喷得哑口无言,蔫了,挂着俩黑眼圈往身旁看去——季之木姣好的面容在晨光沐浴下光彩照人,闪得他眼睛痛。对方安逸地闭目养神,连皮肤上的绒毛都泛着神性的金光。

  “看来你睡得不错。”温亭横了一眼。

  *

  除夕夜,两人趁回云市之前和温国安吃年夜饭。

  这次的气氛比上回融洽了不止一星半点,温亭依旧沦为饭桌上的背景板。不同的是另外两人不再针锋相对,这一次的闲聊有来有往,从吃食聊到戏乐,似是很投机,把温亭撇到一边兀自吃菜。

  温国安朝季之木举了举手中那杯五粮液,季之木这次倒想起开了车来,婉拒了老丈人,理所当然让温亭替他喝,以至于两人踏出门时温亭险些表演平地摔。

  季之木将他扶稳,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醉了?”

  “两根。没醉。”温亭自认清醒,迈步下楼。

  季之木眼睁睁看他昂着头往楼上走去。

  “下个楼怎么这么费膝盖呀......”温亭埋怨道,下一秒便双脚悬空,趴到一个宽阔的背上。

  好在温亭虽然酒量差,但酒品好,醉后只是脑袋糊涂,没有撒泼打滚,等他被带上车时已经昏睡过去了。

  温亭歪着头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乌黑的头发柔顺地落在眉宇,眼睫因呼出的鼻息而微微颤动,似是睡得很沉。

  灯光在他挺拔的鼻梁投下阴影,使他看起来难得多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疏离。

  温亭迷糊中觉得脖子痒痒的,强撑开眼望去,是一个褐色的脑袋。

  “干嘛?”温亭说话时带着鼻音,语调慵懒。

  “你的衣领开了。”

  季之木说罢,帮他掖了掖领口。

  “谢谢。”

  季之木仔细观察他的眼睛,眼神尽管没有飘忽,但对视久了便会发现没有焦点,仅仅是呆滞地目视前方。

  于是季之木继续往他脖子亲去,温亭没有反应,任人从脖子亲到耳廓,感到耳朵很痒才往一旁躲开。

  他笑着推开季之木道:“别弄我了,宝宝,我要晕了。”

  季之木心满意足,挂挡发车。

  *

  夜明星稀,车流寥寥,车子沿途穿梭林荫道,路边传来鸦雀低鸣。

  温亭中途醒来找水喝,季之木便开到便利店附近买水。

  马路两旁的樟树随风摇曳,温亭降下车窗吹风醒脑,忽然接到白玫的电话。

  “新年快乐红包拿来。”电话那头的人大大咧咧道。

  温亭回了她同样的话,两人除夕夜斗着嘴将祝福道完,白玫扯回正题。

  “你假期什么安排?”

  “明天回云市待几天,没了。”

  “你跑云市干嘛?”

  温亭理了理被吹乱的刘海,“我陪季之木回去的。”

  白玫沉默了半分钟,犹疑道:“见家长?”

  温亭不确定这叫不叫“见家长”,他和季之木的母亲早已认识,只是交往中不大愉快。说来话长,他懒得解释,只应了一声。

  “出息了,”白玫声量有所提高,“小小年纪玩闪婚,小心被骗!”

  温亭眺向柜台前那道身影。身量修长,身段流畅,如松般挺立,光是背影都赏心悦目,更遑论那张脸。温亭认为无论是骗财还是骗色,季之木都比他吃亏,于是得意回道:“我乐意。”

  季之木往车走去,见温亭将脑袋搭在车窗边上望着这边发呆,酒醉的潮红仍未褪去,眼睛漆亮,整个人显得温顺柔和,唯独头发被晚风吹得恣意张狂。

  温亭走神到站在他面前都没发觉,季之木将矿泉水瓶往他脸上一贴:“回来。”

  远处霎时响起爆竹燃放的声响,飞至高空的烟花轰然盛放,变换着不同形状绽开,最后化为一道道金色的飞花散落。

  焰火过于亮眼,以至于相隔甚远的人们抬头望这一片天,都能欣赏到相同的风景,包括身处于这一片林荫道的人。

  远处人烟喧嚣,此地却宁静得足以令人安睡。

  季之木仰头看了一会儿,等烟花消散后回望温亭——此人保持仰头的姿势半阖着眼打盹。

  “不是爱看烟花吗?”季之木掐了把他的脸无奈道。

  “啊?”温亭睁开眼答非所问,“市区也能放烟花啊……”

  *

  回到家已将近凌晨,季之木洗完澡后见温亭不在卧室,往外一找,发现温亭诡异地绕着客厅打转。

  季之木:“明天你起得来赶飞机吗?”

  “你先睡,我在消食。”

  温亭不再搭话,继续绕圈,嘴里念叨着什么,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像犯了什么疯病。

  他兜兜绕绕,途径没亮灯的餐桌时余光瞥见一尊黑色的佛像——准确来说是端坐得像一尊佛像的季之木。

  温亭心悸片刻,冲上去踩人,怒道:“干嘛吓人!”

  季之木托着他屁股把人扛回房间,说:“像以前一样喊阿姨就行。”

  肩上的人老实下来,“还有呢?”

  “没有了,”季之木熄灯闭目,“顺其自然。”

  温亭消停了一阵,又凑上去吵人:“再给点提示吧。”

  季之木掀开他的睡衣下摆,威胁道:“还有就——”

  事实是温亭演练了一晚的对话并没有派上用场。

  两人中午刚抵达云市,季之木便收到黄芸的信息,其中附上了一个陌生的地点:[放下行李后来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