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温吞>第58章 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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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底的榕城比北方的城市要更晚进入寒冬。白天依旧是暖阳高照,到了夜晚,凉风才呼啸起来,但不似往北的城市那般势头迅猛。这里的冬风十足贴合这个温吞的南方城市,吹得优柔寡断,寂静了半夜,才响起松涛般的飒飒风声。

  温亭望着窗外的夜色片刻,轻声道:“你认真想好了吗?咋咋呼呼的。”

  一贯毛手毛脚的那个人此时反而提醒人深思熟虑。季之木捏了捏温亭佩戴手套的左手。

  “温亭,”他语气认真道,“你可能认为我的决定是一时兴起,但我实实在在准备了七年,我力所能及地学习怎样去照顾一个人,假如你看不上小时候畏手畏脚的季之木,现在有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供你选择,他至少能把你的一日三餐照顾好。”

  温亭无声地扬起嘴角道:“我又不是不能照顾自己。”

  “我说的不单指照顾,”季之木轻咬这人的猪耳朵,将头垂在他肩侧,闷声说,“以前你陪我,以后我来陪你。”

  夜晚寒凉,两人的身体都不见得温暖,唯独脸庞相贴的那一寸肌肤温度在爬升。

  “说得好像在报恩。”温亭良久后说道。

  “你从前也不是百分百向着我,现在又天天骗我,我对你没有恩可言。”季之木说罢,惩罚性地啃了一口温亭的后颈。

  温亭不认同他的话,吃痛着撑起身要辩论,一扭头被人用眼神威吓,于是悻悻地趴回去。

  “我不如你会骗人,我做的决定都是发自真心。”季之木紧盯着温亭,试图从他表情看透他的想法。

  温亭对季之木捧一踩一的真心话敢怒不敢言,他闭起眼自行过滤掉诬陷他的部分,细细咀嚼方才那番话。季之木难得的告白尽管很甜蜜,但他一细想两人捆绑在一起后七老八十的将来,不免惶然。

  朝夕相伴会把一个人的好与坏全然暴露出来。温亭自认不是个太有趣的人,他有自己的消极与逃避,做不到无时无刻逗笑伴侣,吵架拌嘴是日后不可避免的事。尽管他有自信能在季之木拧巴枯萎时陪在他身边,给他浇浇水,但没有自信对方完全接纳复杂的自己。

  说到底他不过才25岁,迄今为止只经历了一段感情,在此期间一股脑热地投注喜欢,只会哭与笑,从其所得的经验尚少,难以支撑他从容地步入婚姻——这一更需责任感与理智的关系。不能像现在装疯卖傻甜甜蜜蜜,温亭没有把握自己能应对得很好。

  他连谈个恋爱都已经磕磕绊绊,现在又要去考虑更长远的未来。柴米油盐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需要周全的经营,具体到季之木的一根头发丝儿都需要负责到底。扪心自问,自己的心智已经足够成熟了吗?

  温亭平常哄人时对各种海誓山盟的大话信手拈来,这回碰上真枪实弹,倒显露出原型——无非是只纸老虎。

  他有一肚子的茫然要去求解,这下拧成一团的反倒成了自己。

  季之木见温亭沉默不语,便去挠他的腰。

  “以前有人问我一个问题,我和你都认识这么久了还会有新鲜感吗?”温亭的眼睫发颤,“你呢?都和我认识这么久了,再和我过下半辈子会不会无聊?”

  季之木反问他:“你怎么回答?”

  温亭的脸往枕头埋深了一点,他摇头,呢喃道:“不给你抄答案......”

  “用新鲜感去衡量感情,太经不起考验,这明明是一种会随着时间消失的感觉。”季之木盯着温亭陷在枕头里的脸,将手贴在他脸颊上,“成为你朋友的第一年,你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新鲜感了。你这个人从脑筋到肠子都是直的,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难道还需要花时间捉摸吗?”

  温亭听出来季之木又在趁机踩自己,但他这次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

  “我不是在图新鲜,一直待在你身边是因为习惯了。”季之木说完,脱下温亭左手的手套。

  戒圈上嵌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蓝珀,在熄灯的房间中发出莹蓝的光,随着自然光的变化转变成通透的淡黄色。上千年的沉淀令它变得如此珍贵,但与人类眼睛的光泽相比仍略输一筹。

  “温亭,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季之木将他的手拢起,注视他的眼睛,“即使是长达一颗琥珀形成的时间,可能都改变不了。”

  温亭看着牢牢套在手指上的戒指许久,没有表情,也没有答复,将脸埋进枕头里。

  季之木稍稍撑起身让两人之间留出了点距离,其实是生怕自己混乱的心跳被察觉到。

  他不过是虚张声势,说得游刃有余,眼下温亭犹豫的态度已经让他无计可施。

  季之木想,他们之间缺的不是新鲜感,温亭大约是没有足够的安全感才犹豫。他不应该这么莽撞,如果温亭感到为难,那就缓和一段时间,等他在温亭那攒足信任了再试一次。

  只是难免会有低落,季之木喉咙发紧,他轻抚温亭的后脑勺,思索着如何圆场才可以使气氛不那么僵硬。

  “没……”

  一句“没关系”被堵在嘴边,他听到沉默许久的温亭讷讷道:“你挑这么贵的戒指,我都不敢戴出去了,被人偷了怎么办?”

  季之木动作一顿,支着身僵滞许久,直到窗外的风声渐止,他才俯下身亲温亭的耳廓、下颌,沿着脖子往下,停留在温亭后肩那道疤痕上,郑重地吻了一分钟。

  他将温亭翻了个面揽住,注意到枕套上两滩深色的痕迹,无奈地挑了下温亭湿润的眼睫毛。

  两人安静地搂抱了一会儿,季之木意识到肩窝处汇聚了越来越多的水。他侧头一瞥,温亭那双乌黑的眼睛噙着泪,眼泪无声地往外淌,顺着脸颊流到他肩上。

  季之木默不作声地观察他的眼仁被泪水蘸得透亮,而温亭像个玩偶般睁着眼一声不吭,偶尔眨下眼还顺带“啪嗒”砸出几颗泪来。他被这副样子逗笑了:“很不情愿?”

  温亭此时逞强不起来,他坦言:“不瞒你说,我有点害怕。”但他觉得季之木既然选择豁出去,自己没理由不勇敢一次。

  季之木将他抱起来靠着床头:“我们都是第一次。”

  “一想到得完全负责一个人我就害怕,怕养不好你,你这人娇生惯养,万一给我养蔫了,我良心过不去。而且我不像你这么能赚大钱,每个月就拿这么点死工资,你又大手大脚的,不够你花。还有,万一等你七老八十身体不好进医院,我还得给你签单子,天天往我最讨厌的医院跑,眼睁睁看你吃药打针把养好的肉又瘦下去,我还要假装乐观去安慰你......”

  温亭语无伦次,脑海里接连不断蹦出的画面令他恐惧,稍一想想又止不住泪,他甩甩头哽咽道:“不想说了。”

  季之木听这直肠子脑补出这么多弯弯绕绕,低声笑了出来。他玩着温亭的耳垂让他放宽心,自己不挑食不偏食分明很好养,还能倒贴家用,何况从现状来看,温亭的身体素质显然比他更差一点儿。

  “你只要带脑出门、带眼识人,就是对我负责了。”季之木给他顺背,“而且你说的好像我不用对你负责,你明明只比我大三个月,别充大头了。”

  两人腻腻歪歪地用嘴“互刺”了一会儿,心神安定下来后皆困意上涌,一看时钟,吵嚷半天已是三更半夜,于是熄灯睡觉。

  温亭的手不安分,在被窝下玩季之木的手指,十指捏了又挠,觉得心上人哪哪都顺眼,撅着红肿的嘴唇往人家的玉手乱亲,又珍视地放到脸边轻蹭。

  季之木随他非礼够了,便一手摁住他的臀肉,要挟人睡觉。

  一室静默,季之木睡意朦胧之际感到眼前有东西在乱晃,他睁开惺忪睡眼——一只戴了枚戒指的手在他眼前正反翻转着,手指律动,花样百出。

  季之木困得瞪出一双死鱼眼给温亭的手指操捧场,片刻后抓住他的手叫停,评价道:“很合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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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上七夕的尾巴给大家送两只纸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