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闻家里是做酒店生意的,他爸白手起家,吃了很多苦头才把家业做大,因此很看重他的学习。

  一向学习努力认真的钱闻在班上乃至年级都算是成绩比较好的那一批人。这一次他进了年级前五十,他爸不仅给他转了钱让他好好办生日会,还强烈要求得把他们班稳居年级前十的几个人喊上。

  “你要多和别人接触接触,学习人家身上的优点,知道吗?”钱自在电话那头吹胡子瞪眼,嗓门大得发出滋遛滋遛的电流声。

  “诶诶诶。”钱闻鞠躬哈腰,连连重复道:“知道了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他苦哈哈地扯了几张草稿纸,龙飞凤舞地写上一通,就跑过来可怜兮兮地向傅青逸,傅青霜,纪霖,张肃晚等人发出邀请。

  “请诸位学霸务必要在周六莅临。大家有空的也都来玩吧,我请客。”

  “我必然给你带礼物。”王涛握着他的手,同钱闻深情对望:“放心吧,闻宝。”

  “涛仔你别来恶心我嗷。”钱闻抽出手,往自己裤腿上嫌弃地擦了擦:“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因为要给钱闻买礼物,周五晚上,本来应该看论文的傅青逸放弃了学习。

  他坐着车和傅青霜一起去了商场,琳琅满目的货架上堆着各式各样的高级货物,傅青逸站在进口零食区给小谭同学打电话。

  “我在商场给钱闻挑东西,你要我帮忙带吗?”

  “我之前在网上买了礼物,已经到了。”谭佑霜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礼物包装,拒绝。

  “好。”傅青逸点头,却没挂断电话,而是继续和谭佑霜闲聊着,“姥姥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好。”谭佑霜蹬着毛茸茸的小狗拖鞋,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总觉得老老实实的坐姿不自在,又嗖一下蹬掉拖鞋弹到床上。

  他把脑袋埋到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被子里,身躯放松,嗓音因为脸完全埋进了被窝里而稍微变调:“她这段时间身体好像还好些了,就是老是冲我念叨你,说你是个好孩子,让你经常来我家玩。”

  “姥姥太客气了。”傅青逸又绕到文具区挑选起来,他看中一只放在展柜里的湛蓝色钢笔,于是把手机稍微拿开,问服务员道:“请问能把这个拿出来看一看吗?”

  “好的。”服务员小姐去取了钥匙,打开玻璃展柜,冲傅青逸道:“这一款钢笔是新出的款式,书写性能很好,外观也尤其精美,就是价格稍微贵了些……”

  “嗯。”傅青逸点了下头,冲服务员小姐笑了一下,然后继续问谭佑霜:“我打算给钱闻买只钢笔,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顺便给你买了。”

  “不用。”谭佑霜摇头:“我又不过生日。”

  “你生日还在后面吧?”傅青逸问:“十一月底?”

  “啊,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侯敏他们。”傅青逸看来看去觉得满意,让服务员把这只钢笔包了起来,过一会儿,他提着一个湛色的纸袋子,慢悠悠又回到了零食区。

  “有没有什么食物过敏的?”傅青逸问。

  “没有。”谭佑霜从被窝里挣了出来,盘腿坐好,耳朵贴近电话屏幕:“问这个干吗?”

  傅青逸拖了个小推车出来,一路走一路往小推车里塞零食:“买点吃的,周一来投喂可爱小狗。”

  “……”

  “服了你了。”谭佑霜捏了捏鼻梁:“你对小狗是有什么执念吗?”

  “嗯,”傅青逸点头:“以前养过一只小狗,很可爱。”

  “有照片吗?”谭佑霜的兴趣被提起来:“它长什么样?”

  “没有照片,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小土狗,毛和干泥巴一个颜色,灰不拉几的。”傅青逸摇头:“那只小狗已经去世了。”

  被人从楼上推下去摔死的。

  应该和他那时一样疼。

  “啊?”谭佑霜遗憾道:“这样啊。”

  “嗯。”傅青逸眼神暗了一瞬,手指紧了紧,他声调不变地换了个话题道:“明天几点去江心公园来着?”

  “明天下午两点吧。”谭佑霜回忆说:“下午逛公园,然后去吃饭,最后去唱k……”

  “挺好。”不知不觉间,傅青逸推着的小推车已经被各式各样的零食填满。傅青霜从另一个方向走回来瞧见他那堆东西时,都不免震惊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吃零食了?”

  “给谭佑霜买的。”傅青逸点头郑重道:“拿来投喂。”

  “……”

  这孩子已经没救了。

  傅青霜嘴角一抽,问:“你确定他喜欢?”

  “我喜欢看他吃嘛。”傅青逸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挑的都是味道好添加剂少的,放心吃。”

  “我谢谢你。”谭佑霜清楚地听见了傅青逸的话,在电话里有气无力地回答。

  “还在和谭佑霜打电话?”傅青霜问。

  自他走远了来算,这两个人至少打了二十几三十分钟了吧?

  “昂。”

  不消傅青逸回答,傅青霜看着弟弟那神情便明白了。他心中默叹一口气,觉得傅青逸真是被谭佑霜吃得死死的。

  等走到结账的地方,傅青逸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傅青霜看着那一车零食,头疼地给完钱后,两手拎着塑料袋上了车。他当着司机的面点评:“你给钱闻买的东西那么小一袋,给谭佑霜买的塞了整个购物车,不知道的倒以为是谭佑霜明天过生日呢。”

  傅青逸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懒洋洋回答:“那哪成呢,他过生日我怎么可能这么敷衍,不可能光送点零食就当礼物的。”

  “……”

  我在问你这个?

  傅青霜简直想叹气。

  “算了,我知道你们两个关系好。”傅青霜看了眼被各种零食塞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直白道:“你如果对他有意思的话,那方面的问题,我会帮你在爸妈那里提前打好预防针。”

  坐在前方稳稳当当开着车的司机不知道傅青霜说的那方面的问题是什么,傅青逸却清楚地知道傅青霜指的是他的性.取向。

  “哥,”傅青逸有点无奈地开口了:“我知道我虽然长相偏向女性化一点吧,但是我真不喜欢男的。”

  司机:“?”

  哈?不是,怎么突然就开始说这个了?

  他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吗?会被灭口吗?

  一时间,无数豪门深夜档电视剧在司机脑中呼啸而过。他紧张地握紧了方向盘。

  “但是你对谭佑霜的关注很超乎寻常。”见傅青逸说话如此直白,傅青霜干脆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他的五官在车流行使,远处路灯灯光一闪而过的衬托下显得异常冷峻。

  傅青霜冷静说:“我了解你,你不会对一个不感兴趣的人做这么多的。”

  “不感兴趣的事情我也能做的很好。”傅青逸先是直起身子,慢吞吞地反驳了一句,才扭头看向车窗外,神情复杂道:“……不过你有时候真的挺敏锐的。谭佑霜对我来说的确很特别。”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傅青霜揭穿他。

  “哎哟,哥,留点面子好吧?”傅青逸扭回头,苦着脸说:“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也不知道我对谭佑霜是个什么想法。”

  “那回答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吧,”傅青霜直直地看着傅青逸的眼睛问:“你喜欢他吗?”

  他太直白了,实在是太直白了,让不太想在这个话题上逗留太久的傅青逸产生了一种下意识的恼怒。

  他想反问傅青霜,你问我喜不喜欢谭佑霜,那你现在回答我,你喜欢纪霖吗?

  但在开口前的两秒,傅青逸又生生压下了这个念头。

  不能让冲动操纵他的理智。过早戳破傅青霜和纪霖的关系反而对他们的感情发展不利。

  傅青逸垂下了眼睛,呼吸变得很沉很缓慢。

  寂静在黑色的迈巴赫上蔓延。

  傅青霜坐在他旁边,被带给谭佑霜和钱闻的众多礼物阻隔。

  咫尺之遥,却宛若隔着万水千山。

  傅青霜不接着问了,只是沉默着等候傅青逸的回答。

  少数时候,傅青霜觉得他弟弟会流露出一种孤立无援的绝望的情态。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傅青逸许多时候都太正常甚至太活跃了,但傅青霜觉得,傅青逸有时候看人的眼神,就像裹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冰。

  直到认识谭佑霜以来,傅青逸那层冰筑的膜才慢慢化开了一些。

  他弟弟太早熟了,情绪也一向藏得太好了。但是谭佑霜身上像是有一种神奇的化学反应一样,让他弟弟的快乐和其余感情都变得真实有温度起来。

  傅青逸成为了鲜活的人。

  傅青霜想知道谭佑霜对傅青逸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多了解一些,能帮到傅青逸就好了。

  司机一言不发地开着车,一时间,车内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傅青逸深色的眼瞳偶然有流光晃过,那是灯光的反射。淡的光晕开在深的眼睛里,慢慢让痛苦显现涌流。

  良久,他才很慢很慢地回答:“哥,喜欢和爱对人来说是很危险的。”

  “我不知道……怎么接受那种层面的亲密关系。”

  亲人是不能选择的,所以他必须接受。但是爱人不是。

  “你听过顾城的一首诗吗?”傅青逸指甲陷进了掌心里,声音如常问。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意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如果对一个人,一个生命,一件器物产生了太多的感情,那么失去和结束的时候,便是无穷无尽痛苦的开始。

  傅青逸说:“分离的时候太疼了。”

  “对不起。”

  “我是不愿意种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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