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
崖云生来有一本领——死不了,受再重的伤她都死不了,睡一觉起来第二天依然活蹦乱跳,反而那些将她杀死的人会遭受天谴,当场叫五雷轰顶,轰成一堆焦炭。
而且,她每到一处,那处必会遭受诡异命案。
在来到幻苍之前,她就待在苍梧之野。
当天晚上,她所住的客栈就死了个女人。
好巧不巧的是,她只下楼吃了碗肉面的功夫,再回去就看见那女人莫名其妙死在她屋里了。
那晚,男人女人的尖叫声起此彼伏。
崖云直接被认定为凶手,抓走了,牢中认识一位叫婖妙的男人。
那男人居然叫婖妙!
这两个字左看右看,左听右听,它都像个女孩儿名。
倒不是崖云主动勾搭婖妙,而是婖妙自动勾搭她:“喂,我找你很久了,客栈里那桩命案是我派人干的。”
崖云转身看去隔壁牢房,只见一位白衣公子。
他正襟危坐,泰然自得,半点不像来坐牢的。
崖云一面茫然,“你诬陷我?我们认识吗?”
婖妙道:“传闻你从天而降,挂在一棵崖云树上得以生还;你还在树旁发现一把剑,把它抽了出来。至此,金衣剑客,害你的人不是被你的剑所杀,而是被你召来雷给劈死。”
话锋一转,他语气诡异地问道:“那你可知,你在崖上抽出的那把剑叫什么?主人是谁?”
崖云下意识摸去腰间。
空空如也。
婖妙道:“你是来坐牢,他们会给你带剑进来吗?”
崖云白眼一翻,双手抱胸,直言道:“弃剑入崖,它主人都不要它了,我又怎么会知道它叫什么。你这么问,那你知道咯?”
婖妙冷笑一声,站起身,轻唤:“敛迹。”
“哎!刚收来的剑飞了!!——”乍然,听牢中狱卒惊呼出声。
随即,一道劲风从崖云背后飞掠而来。
“危险!”崖云蹲下。
紧跟着,剑影如闪电般从她头顶窜过,直直飞入婖妙的手中。
婖妙伸手接过长剑,指腹轻轻抚摸剑身,眼底哀思,满是留恋。
半晌,他背过长剑,说道:“传闻不论是人是鬼,只要杀了你,就能得一死?”
崖云害怕得抿了抿嘴,反问道:“你干嘛这么问?”
哗啦一声,婖妙剑指崖云,“客栈那女人没死,只是泼了些兽血做做伪装罢了,今日一过,她就能苏醒。诬陷你只为带你入牢中来与我相见。我,但求一死。”他的神情无比认真,半点不像开玩笑。
崖云从来没见人对她提这种要求的,“你人在牢中都能指使人将我诬陷;你又是这把敛迹的主人,那还不是随便一唤,此剑就弃我而去。拿到剑后,你大可用剑自尽嘛。”
婖妙神情落寞下来,“我不想叫人发现我的身份,只能麻烦你了。”
崖云奇道:“死不是很容易的嘛。”
婖妙放下长剑,“我和你一样,死不了。”
他长相年轻清朗,可总给人一种老年人的沧桑感,他定是经历过什么事,从而变得一心求死。
崖云问道:“敢问,你为什么求死?”
婖妙答:“我是魔。世间安宁守之不易,不能毁之我手。”
一念恻隐。崖云道:“我帮你驱除魔性,真的驱赶不了的时候我再杀你。”
婖妙怀疑,“你能吗?”
崖云拍拍胸脯,许下豪言:“我当然能!”
此后,二人一起走天下。
不过因崖云倒霉催的体质,婖妙大多数时间都在救她出狱的路上。
幻苍是一座临海的小镇,二人前往幻苍时必须要经过渡过一大片海域。
那片海就是龙伯所在之地。
夜半,婖妙默默地收拾东西。
崖云不明所以,“你又丢下我了吗?”
婖妙喝道:“来不及了!”
崖云问:“什么来不及了?”
婖妙正要张嘴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道:“崖云,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这一路上婖妙没少跟她说:有缘自会相聚,然后就丢下她走了,不过他俩当真有缘,婖妙走后,她都能找到对方。
“你果然是又要丢下我!”崖云气急,“我就要跟你走!我倒要看看,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婖妙步履急促,崖云马不停蹄,亦步亦趋,跟着他来到码头。
见有船只靠岸,他便想租下。
咚咚咚!——晚上,婖妙疯狂地敲打住在海边的船家家中的大门。
少顷,船家打着哈欠出门,摆手拒绝,“想要出海,必须提前三天向海中的龙伯的请示,还得送上鸡鸭牛羊之类的祭品入海。”
崖云拉上婖妙要回去,“我们先回去准备准备,三天后再来……”
婖妙甩开她的手,说道:“我已经提前三天向龙伯请示过了。”
听闻,崖云质问道:“你早就打算抛下我了是不是!?”
婖妙道:“此行危险。”
崖云认真地说:“我不怕!”
“你们这都还没商量好,急啥。”那船家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还没睡醒,眉头一皱,出言打发道:“就算请示了龙伯,那也得看他的心情。心情好,安全出海;心情不好,那可就葬身海底咯。现在这个时间呐,龙伯一定在睡觉,你被人打扰了清静也定会生气吧?回去吧,明天早上再来。”
那船家转身要回屋。
都这么说了,崖云自然也拉起婖妙的手腕要回去。
“敛迹!”婖妙大喝一声。
寒光一闪,崖云吃痛,痛感随着大臂直刺脑海,赶忙松手。随即眼角又见一道剑光,如游龙般快速袭来,她下意识躲避,退后三步。
这个间隙,婖妙飞身上前,落入船中,举起敛迹,砍断船锚。
“你休想丢下我!”崖云捂住受伤的手臂,疾步上前。
婖妙放下敛迹,尖端直刺入海水中,用力一拂,水珠即刻向崖云飞射而去。
那些水珠在他的驾驭之下,变化得坚硬无比,一颗颗砸在地面都能形成一个大坑,砸在血肉上只可能皮开肉绽。
一开始的崖云可能不能躲避这些水珠,可经历半年,她已今非昔比。她一面灵巧地避开,身影快到只见残影,一面向婖妙的船靠近。
看见这一幕,婖妙长舒一口气,“我早知道,你终会成长至我也拦不住的境地,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与你相识。”
说完,船身往下一沉,崖云已立在船头。
她厉声问道:“你提前三天准备祭品,你是不是早就打算抛下我了!?”
婖妙重复道:“此行危险。”
崖云问:“你身上从来不会超过三文钱,你哪儿来的余钱去准备祭品?”
婖妙坐下来,淡然地回答道:“我骗船家的。”
他的嘴一向没句真话,不然也不会把崖云骗得团团转,几次被他抛下。崖云嗤笑一声,“你嘴里还有没有真话?”
“有。”婖妙一本正经地重复道:“此行危险。”
崖云坐在婖妙对面,“我听烦了。每次你丢下我时找的借口就是这个。”
“可这次不一样。”说着,婖妙捂住嘴巴咳嗽起来。
刚认识他时,他的身体虽然削瘦,但健康情况挺好,越到后面越差。
崖云眉心一松,关切道:“你,到底怎么了?”
“咳咳咳!”只听婖妙的咳嗽声越来越大,突然,他偏过头,吐出一口鲜血在海水中。
望着水中那抹缓缓晕开的深红,崖云愣住。
“魔神血——”海面下传来一记低沉而可怕的声音。
刹那间,海面如沸腾了般剧烈翻滚起来,仿佛深藏深海的巨兽即将现身。
婖妙一抹唇边血,解释道:“我早说过我不能成魔。”
崖云道:“我早说过我会帮你。”
婖妙道:“我早看出来了,你不能帮我。”
崖云问:“既然早就看出了,那你还留在我身边做什么?”
婖妙道:“不是我留在你身边,而是你我有缘,狭路相逢,总能遇见罢了。”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说道:“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是谁了。你是婖妙。”
崖云疑惑,“什么意思?”
婖妙正要张嘴说话,眼前忽地涣散开来,脚步踉跄一阵,似要摔入海中。
崖云伸手搀扶,他却狠狠地摇了摇脑袋,保持了清醒,说道:“你是神,我是魔,你我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是、可是大家都喜欢你。你有名字,叫婖妙;我什么也没有,外人面前我只能用你的名字,熟悉的人都叫我坏东西。
“后来,我知道了千机舞者的制造方法,我就按照我的样子造了一个我出来。你可能忘了,到了一定的时间,我们会融为一体,那时你很抗拒,不想成为魔神,只想当一个神,所以你叫汪徊鹤杀我。我早知道你会这么打算,就叫千机舞者代替我死了,而你却被汪徊鹤杀死。”
听闻,崖云脑海中不时闪过一个画面:
“姐姐,这是隔壁婶婶叫我带给你的,她叫我跟你说快点喝。”那时的婖妙还是一个孩童的模样,端着一碗热乎乎的土豆饼来找她。
一双眼睛乌黑溜圆似墨玉,根本看不出来藏了什么坏心思。
她接过土豆饼,小小咬了一口,就放下,说道:“姐姐一会儿再……”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后来,她一阵剧痛中醒来,只见手脚被游丝贯穿,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筋都断了,绵软无力,只能像一只傀儡一般被丝线操控,不听使唤。
“啊……”她想发出声音,可能说出弱如蚊蝇的一声哼。
她说不出话了!
紧跟着,她控制不住地往汪徊鹤家去,还对他说:今晚我就会成魔,你杀了我们,之类的话。
大家都知道她是神,而另一位男身则是魔,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有一天会成为魔神。她也动过要杀那孩子的心思,可一荣俱荣,她不能下手。
“枉我把你当朋友!”崖云道:“居然是你!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婖妙摇头,“你们什么都没告诉我。我长大了,越来越虚弱,咳咳咳!——”说着他又咳嗽起来。
崖云道:“可我们错过了时机,你独立于我,除非你再次轮回。”
婖妙道:“所以我遇见你的时候就说了,我,但求一死。”
听闻,崖云一个大步超到婖妙跟前,举起他那只握着敛迹的手,横在脖颈上,冷声道:“你动手吧。”
婖妙迟疑了,问道:“你不知道我的血会引来海面下那头巨兽,我在设局坑你吗?”
崖云道:“我们这样的,爱上自己才是宿命。谁叫你小子长大后……还不赖呢。”她催促道:“快点动手吧。我死不了。”
婖妙犹豫一会儿,横刀一抹,鲜血四溅,闪电伴随火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