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找到汪徊鹤就能救夏欢与谖竹。
安之大步踱到小汪徊鹤跟前,蹲下身,温柔地询问道:“岛主,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向延拉他站起身,“这些都是他的戾气所化。没用的。”
安之问:“那到底要这么找到他?”
向延道:“找到他的心魔,化除他的戾气,自然将能找到他了。”
沈渊都还没产生戾气心魔,汪徊鹤倒产生了。作为一位施暴者,他的怨气居然能比受害者还浓!
安之越想越觉得可气,“汪徊鹤堂堂蓬莱岛岛主,又是三大古神之一,上可斩神,下可弑鬼……他的戾气心魔?……能有什么戾气心魔!”
男、女身婖妙死后,千机舞者全数收起盾与刀,退回房屋墙角。
夏欢、谖竹都走向小汪徊鹤,扶他起身。
安之看着夏欢、谖竹,问道:“他俩不是被戾气同化了嘛,怎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我只能救你一人。他们被戾气同化后,自然归汪徊鹤操纵。可能是他们还没被完全同化的原因,所以样貌什么的还保留了原本的。”说着,向延伸出手指,指向谖竹的双脚,“你看。他们的脚已经渐渐变得透明。这说明他们已经在被逐渐同化。”
时间已经不能再耽搁。
小汪徊鹤起身后,突然,屋外出现一大群人。
他们个个在笑,嘴角尖锐,都快咧到耳后根。
场面诡异十分,安之不寒而栗,下意识往向延靠近,寻找保护。
“小小年纪,身手不凡,竟然杀了这妖孽。”夏欢对汪徊鹤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如果说刚才夏欢、谖竹的意志尚存,那么已经他们的思想已经被彻底同化,任由操控。
向延道:“阿渊,必要时候,可以对他们两个动手。这只是他们的精神力,并非本体。”
记得一些电影设定,安之奇道:“精神力受损,他们不就疯了吗。”
向延点头,“的确。可是不对他们动手,我们就是死。沙场之上要么敌死我活,要么敌活我死,有时也会误伤了自己人,况且,他们俩已经被汪徊鹤同化,虽非自愿,是被迫的,但也是营中叛徒。”
他是将军,思想观也透出兵家之气,无情、杀伐果断。
安之下不了杀手对同伴,“打晕他们就可以了吧,也不是非要杀了他们。”
向延道:“随你。只要保证你不要受伤了就好。”
说话间,屋外聚集的人涌进了屋子里,将汪徊鹤包围,水泄不通。他们都在称赞他刚才的英勇之举,贬低婖妙;
“徊鹤啊,我看这三大古神的位置必有你一个。你成神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浮沉轮回路的同伴啊。”
“是啊,你成神了一定要拉我们一把,不要忘了我们。”
“没想到居然是婖妙俩姐弟招来的妖邪。我看他俩与我们差不多,很正常,没想到却是这么妖邪的存在。”
“现在他们死了,是不是以后我们就安全了?”
那些人杂七杂八地说着。
谖竹、夏欢已经完全融入这些人中,听汪徊鹤的安排,角色扮演。
汪徊鹤终于发话,“你们的确是安全了。”他坚定地承诺道:“今日我成为了古神,他日一定庇护你们,帮你们也脱离轮回!知黑守白,我一定会是秩序与正义的绝对支持维护者!”
听闻,安之喃喃道:“他确实做到了……不过只有一半……”
话音刚落,呼啸之风又起,席卷了眼前所有建筑、人物,仿佛海滩上堆叠的宏伟沙雕突遇龙卷风,眨眼工夫,风散,沙雕夷为“沙”地,沙滩恢复如初,好似刚才的沙雕没有存在过一般。
风如刀刃,安之与向延在万千风刃中忍受切割。
少顷,风平浪静,眼前换了一番天地。
小雪霏霏,宫墙殿宇辉煌尽,永乐大钟千古鸣。
两人定眼一瞧,所处环境居然是九离苍梧殿长廊外!
长廊外玉琼纷飞,悠悠钟声,一片苍茫白玉京,静谧安好,汪徊鹤却在焦急赶路,根本无暇顾及美景。
他一把推开苍梧殿大门,与一位高大的男人劈面撞上。
安之见那男人的身形有些像一个人,便盯着他瞧,却见他的五官一片模糊,是人是鬼一概看不出来。
汪徊鹤见到那人,气得胡子乱颤,“是你把沈渊关在笼子里送给典山?!”
无脸男淡淡地回答道:“是我。”
听闻,那人的声音也让安之觉得耳熟。
汪徊鹤愤愤道:“为什么?!”
无脸男道:“你生气恼怒了?因为你们的诡计终于被公之于众了?”说罢,呵呵笑了笑,没有再理会汪徊鹤,挺胸抬头,拂袖而去。
汪徊鹤气得浑身大颤,在苍梧殿外安定情绪,一会儿,才进入大殿。
典山早在皇位上坐着等候。而他身旁,垂下一道白纱。
汪徊鹤上来就质问典山,“为什么要在季春大典上这么做?!”
典山身旁的白纱里传出一道女声,“此事虽已公布,可百姓对我们甚是信任,对此事根本不屑一顾。我们没有任何损失。岛主很聪明,也想得通,又何以如此气愤?”那声音空灵悦耳,不染纤尘,煞是好听。
“你们!……你们承认设计迫害沈渊……我是这世间维护秩序之神……我、我失了承诺,失了神格……我破坏了秩序……知白守黑?呵呵——我自欺欺人啊!……”汪徊鹤红着双眼,处在失控边缘。
白纱里人又说道:“全部的人都认为沈渊一事我们正确无错,只岛主说自己是知白守黑,自欺欺人。这才是谬论。岛主多想了,脑袋不清醒,还是快回蓬莱休息休息吧。”
“不,不不不……”汪徊鹤眼含泪水,脚步不稳,身形摇晃,好似随时会摔倒,“我很清醒。秩序真理不遵循患众而不患寡。他们都不知道真相,他们才是错,他们才是不浑噩的。以前我也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我知道那事是‘莫须有’,是错误的,是我们做了个杀局欺压沈渊……如果你们没有将此事确定,我还可以自欺,可现在你们确定了论调,我怎么还能面对?……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呵呵——”汪徊鹤随时会崩溃,白纱后的女人却笑了,她对典山吩咐下去:“典皇,你先下去吧,我有点事与汪岛主谈谈。”
典山立马退下,离开苍梧殿时还不忘将殿门关上。
见状,安之猜到白纱后的女人是谁了。能让典山这么听话,不敢放肆,还是位女人,肯定是婖妙。
只是婖妙已经被小时候的汪徊鹤杀了,为何还能死而复生,成为古神?
婖妙是男女同身,白纱后是女身,这听声音就能听出来,那男身去哪儿了?
想着,婖妙已经从白纱后现身出来。
人如钩月,清冷孤寂。
婖妙走下高台,到汪徊鹤身边,问道:“华阴函谷,你用什么方法成为古神,你可还记得?”
汪徊鹤瞪大双眼,惊骇得说不出话,“我是天生天养,何须什么方成神。”
“看来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那就由我来提醒你。”婖妙继续道:“你可还记得那日的承若?你说你成为了古神,他日一会定庇护谷中人,帮他们脱离轮回。你还承诺,你要知黑守白,是秩序与正义的绝对支持维护者。”
说着,她“呵呵”一笑,好似在嘲讽,“两个承诺,前一个你根本没有做到。成为古神后,你渐渐看不上谷中人,觉得他们不可理喻,反复无常,懒惰无用。你与他们划分了一个明确的界限。你是你,继续做你的古神,受人尊敬崇拜;他们是他们,永远浮沉生死轮回海,做他们的凡人。你忘了全部,忘了他们是怎么满怀期待的供人成为古神,只为救救他们,希望你耐着性子点拨他们一群凡人。这么看来,你早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神了。”
汪徊鹤质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开辟天地之初时的事?!”
婖妙勾唇轻笑,没有回答,继续道:“你这么个神,自己的承诺都遵守不了,怎么维持正义、秩序?你能对沈渊做出那样的事一点也不奇怪,反而不做才奇怪。”
她全方位地否定了汪徊鹤。其用意,说她与汪徊鹤没仇,鬼都不信。
最后,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能弑神,也能弑己,若真的清醒了,你应该怎么做?”
话停了,苍梧殿中近乎静谧,静得耳朵发痛,突然,猛地一声巨响,闪电从天际一闪而过,仿佛劈开了苍穹。
猝不及防,伴随震耳欲聋的雷声,汪徊鹤引了紫霄雷到自己身上。他死了,身体如钢板一样直挺挺地倒下。
向延道:“原来岛主是引雷自罚而死。”
安之道:“木强则折。”
话音刚落,苍梧殿大门砰地一声打开,暴风漏入殿中。
眨眼间,安之、向延又回到遇见蛊雕的洞穴中。
剧情一次次地重复,他们一直观看汪徊鹤从成为古神到引雷自罚而死。
“你们的确是安全了。”他坚定地承诺道:“今日我成为了古神,他日一定庇护你们,帮你们也脱离轮回!知黑守白,我一定会是秩序与正义的绝对支持维护者!”汪徊鹤又说出了这句话。
安之、向延已经听了不下十来遍。
“我都会背了!”安之低低咒骂一句。
说完,抬头一看,谖竹、夏欢的身体已然透明了大半。
再找不到汪徊鹤,他们俩就只能永远在华阴函谷待着,成为汪徊鹤戾气的一缕,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他的心魔。
“心魔!”安之恍然大悟。
他快步走到一只千机舞者的身边,抽下它的石刀,转而走向小汪徊鹤,杀气凛然。
似乎感受到那股杀气,原本围在汪徊鹤身边恭维他的人群忽然调头,面向安之,面无狰狞,露出利齿,嘶吼着扑向他。
“这反应。我的想法肯定没错。”安之自信心大增。
但是这群戾气所化的人怎么解决?
正在犯难,一道金光在人群后乍现,光芒直冲天际。跟着,金光破风飞来,一路劈开戾气,硬生生为安之开出一条通往汪徊鹤的道路出来。
向延大喊一声,“快去!——”
安之应声提刀奔向汪徊鹤。
就在快要到达时,夏欢、谖竹从旁窜出。
安之即时停下,握紧了石刀,面对要杀他的同伴,他下不去手。他们只是被控制了,并非有心为之。
忽然,一道黑影扑来,一把将夏欢、谖竹带倒,按在地上。
仔细一看,是向延。
“赶紧的,快去。”向延催促着愣在原地的安之。
安之点头,提步上前。
向延站起身,跟在他身后,一路挥舞常阳剑。只是夏欢、谖竹实在难搞,动不动就扑上来,跟个打不死的两只蟑螂一样,又不能解决了,他只能拳头招呼,与他们一面周旋,躲避攻击,一面护送安之。
汪徊鹤就在眼前,安之咬牙提速跑到他跟前。
这是最难跑的几百米,累得气喘吁吁。
“来——杀了我吧——我等你很久了——”小汪徊鹤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幼稚脸庞。
稚气的童声与成年后汪徊鹤的声音重叠,仿佛是两个时期的他们在要求安之,又像是汪徊鹤躲在小小的身体里,借此请求安之。
做了这样的事,或许以这样的方式,才能保存最后的颜面吧。
安之问:“不是沈渊吗?为什么你才是心魔?”
小汪徊鹤说:“若当时不是我提刀杀了婖妙,我就不会成为古神,没有之后的一切发生了。”
安之“嗯”了一声,伸手捂住小汪徊鹤那双因为年纪尚小,没有受到世俗污染的眼睛,将石刀送入他的心口。
这一刻,所有荒诞皆化为乌有。
天青云湛,日华上照穹苍,下照流波。
安之看着这幅人世静好的画面,叹道:“原来,阳光照进来的华阴函谷,风景这么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