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明,夜幕高挂。
典山阖眼休息,突然,大睁双眼,眸子在黑暗中闪着两点漆光。
回想白天的事,越来越蹊跷,那木盒子里真的有死灵镜吗?
他后悔没打开盒子一看究竟,“如果其中没有死灵镜,吾岂不被蓬莱戏耍了一番!不行,吾要去看看!”说着,翻身下床,揽衣而出。
刚打开殿门,与居狼撞了个正着。
居狼率先开口,“死灵镜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典山刚察觉端倪,要去一探究竟,这死灵镜就不见了。他再次向居狼确认,“汝确定?死灵镜里封印诸多恶鬼,若被有心之徒利用,后果不敢想象。”
“你想说我是故意看守不利,使死灵镜被盗?”居狼直接将典山的疑虑捅破了,大方说出来。
典山笑道:“怎么会呢。汝多虑了。”
“死灵镜已然被盗,的确是我看守不力。”短暂认错,话锋一转,居狼加以威胁,“可死灵镜是在九离皇宫被盗……”
他没有把话说完,不过以典山的聪明才智,也能立马想到那下半句。
客观来看,死灵镜被盗是居狼的责任,怪罪不到典山的头上。可若镜子真的被有心人利用了去,让那些被封印的厉鬼出逃,危害人间。此事其实与典山联系不大,但世间一个一张嘴,少不了有人在这上面大做文章,联想到典山。
这世间就是这般横竖都难做。
典山“呵呵”一笑,主动道:“那今夜九离皇宫上上下下都不休息,直到里里外外都搜完。”说罢,他抬手,朝天际一挥长袖。
居狼抬眼,只见一道密不透风的结界笼罩九离皇都上空。
当年,沈渊迎风而立在西轩门的门头上,典婵也开启了这道结界,叫沈渊无法逃离九离皇都,束手待捕。
沈渊死后,这道结界只再开启过一次。之后这千年时间,再没被开启。
加之今晚这一次,在居狼的记忆里,这结界开启过三次了,次次与沈渊有关。
他短暂瞭望结界一会儿,低头典山道:“劳请典皇将九离所有人召集,带上家中所有镜子,到西轩门外集合。我们会一位位人,一面面镜子,认真查看。希望不要有人故意私藏镜子不交,哪怕一面,这都是危害世间的行为。如果有,我定第一时间将他请上台,昭告今晚在场的所有九离皇都的百姓。这责任他恐怕承担不起。”
听闻,典山竟手心冒汗。他咽了口口水,才道:“好。”
紫薇花开在盛夏,花团锦簇,似一朵朵云朵在地。
花树下,一块深色的泥土,松软新鲜,一些绿叶压在泥土下,只露出一小截。很明显被刚刚翻动过。
这里就是典山让人掩埋镜子的地方。
刚将沈渊困在镜中,现在就交出去,无异是刚到嘴的肉被抢了,叫人不爽。
沈渊可以在抓,可一旦担上死灵镜被盗的责任,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洗脱的了。
典山很快拿定了主意——他要将困住安之的镜子交给居狼。
不过,他并不会真正地将沈渊放出去。
那块被翻动的新泥旁,摇曳着一朵血红色,形如龙爪,有花无叶的艳丽花朵。
在挖开泥土,拿出镜子前,典山蹲下身,轻轻吻了吻花瓣,又嗅了嗅花心,仿佛在跟宠物说话般,温柔地叮嘱它道:“噬魂花,鬼域的噬魂花,汝可要帮吾困住皇兄、皇后一会儿。当然,汝要是饿了,吾不介意送上二人的魂魄让汝当点心吃。”
说着,他转头看去身后的地上。
肮脏的泥土上,躺着三名侍卫的尸体。
他们就是帮典山埋葬镜子的人。典山怕他们泄露了此事,就直接叫噬魂花吞噬了他们的魂魄。
“蓬莱岛不找上门,吾倒是可以留尔等一命。”说着,典山打出一道金光。
光芒接触到尸体的一瞬,尸体立即化为一汪浓稠的血水,缓缓地渗入泥土。
在鬼域,噬魂花一撒下去,便能生长,可在人间它们却要栽在鲜血之上,嗜血而生。
吸满血的土地上,噬魂花生出根系,钻入地下,疯狂地喝起血。
花朵在黑夜中泛出火红的微光,南风蝉鸣中摇曳。
为拖延居狼找到噬魂花的时间,典山重新给花施下隐身咒。
随即,魅惑的红花消弭于黑夜。
……
半夜,月光泄地,正是好梦之时,九离的灯火却一盏盏地亮起。
西轩门外,一个人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抱着家中大大小小地镜子,出现在西轩门外。
跟着,人越来越多,如蚂蚁般朝西轩门汇聚。
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议论、抱怨道:
“什么事啊,这大半夜地把人拉起来不睡觉,还带上家里镜子?!”
“你看天上结界。”
“结界开启,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居狼站立在西轩门门头上。那是六千年前沈渊站的那个位置。谖竹、夏欢也一并站在那儿。
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形形色色的人。
他的目的明确,只是找到困住安之的那面镜子,并非挨个查看大家的普通镜子。
身旁,典山还没赶来。明明九离皇宫的下人已全数在这儿了,他却没来,他可能是在思量要不要交出困住安之的那面镜子中。
居狼要趁此时,迅速将大家手中的镜子查看一遍,如此才能不露馅。他朝人群要求道:“大家将带的镜子全数举过头顶。”
随即,千万面镜子齐刷刷地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一面面照映了皎月星辰,暮色银河,千万颗星月出现。
居狼叫那镜子反射的月光耀得眼底发亮,仿佛有道光从下往上,打在下眼睑上,眼前一片亮蹭蹭。
双手背在身后,他闭起凤目,口中默念口诀,微微动动食指,往上轻轻一勾,做了个“起”的动作。
像受到召唤,千万面镜子嗖地飞射向夜空,悬停在与居狼凤目其平的半空。
“过来——”他柔声唤道。
话音刚落,镜子自动排列成一道巨大的圆环,降临九离皇都的上空。仿佛有了自主意识,它们镜面朝向居狼,挨个排队给居狼过目。
终而复始,没有结局,头尾相连,是圆的特性。当居狼闭眼检查到同一面镜子的时候,他知道已经结束了。
他睁开眼睛,吩咐道:“回去吧——”
镜子应声回到主人手中。
完成这一切,时间不过才过去了一炷香。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居狼朝人群吩咐下去。
谖竹秉持一贯地谦逊有礼,在西轩门上朝人群深深鞠了一躬,“抱歉,打扰了你们休息。”
所有人都离开回家了,典山才带着镜子姗姗来迟。他一个飞身,掠到西轩门之上,道:“吾在皇宫找到一面残镜,不知是不是死灵镜,不敢擅自下定结论,所以赶紧带来让其确认一番。”
“残镜?!”居狼心道大事不妙,大步夺上前,一把抢过典山手中镜子。
闻声,夏欢与谖竹也赶上前来。
夏欢见过那面镜子,自然也认得那面残镜是不是困住沈渊魂魄的那面。他惊呼道:“就是这面镜子!”见镜子残破,他脸色惨白,“怎么碎了?是谁打碎的?!”
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夏欢刚问出口,他包括谖竹、居狼就知道了始作俑者是谁。
三人纷纷怒视到典山。
典山装作无辜,淡定地说谎道:“吾刚找到镜子时,此镜就已碎了。”
居狼愤愤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转身一跃而下西轩门,抱着残镜不知跑向何处。
夏欢想到夏樱桐,母后在镜中,镜子已碎,她理应重出人间。他问到典山,“母后呢?”
典山摇摇头,“从不曾看见。”
夏欢悲愤交加,“母后是整个人被困境中,包括肉身与魂魄。镜子碎了,母后理当现身。不见人影?怎么可能!……母后是出事了?!……你怎么能!……”他攥起拳头,就要往典山招呼去。
谖竹及时拦下,好生劝道:“他是你父亲,你怎么能对他动手。况且意气用事并不可取,怒火只伤自己的身子,当务之急我们要找到他们。你看,居狼已经去找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总是柔和理智的。
听闻,夏欢缓缓松开拳头,跃下西轩门,去找夏樱桐与安之的魂魄去了。
完全不以为然,典山只露出一道狡黠的笑容,“关吾什么事?一个个地这么仇视吾。吾只是拿到想要的罢了。”
他天生如此,只要是自己想要的,用什么方法手段都可以,只要能得到,至于他人的生死、悲喜等等,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闻言,一双桃花眼中一向只有笑意的谖竹,眉头紧蹙,眼底满是厌恶。他斜眼坟了典山一眼,紧跟夏欢、居狼的脚步而上。
……
夏欢道:“大致经过就是这样。我们找了你们一天一夜。还是居狼在白紫薇花树下找到母后的身体,再根据这个,确定你们的魂魄肯定就在附近。后来找到被施加隐身咒的噬魂花,一把拔了,才将你们魂魄放出来。”
安之了解了大致过程。他向夏欢道谢:“哎呀,真是辛苦你们了。改日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
夏欢爱听这话,咧嘴“嘿嘿”一笑,又觉得安之一口一个“报答他”,说得好像他帮他们是有目的的。他摆摆手,“嗳,举手之劳,什么报答不报答,多见外。母后不也与你一起被困噬魂花了嘛,你就当我是为了母后,顺手救得你。”
“好。”安之点头,可又有一个疑问萦绕心头,他问道:“你说过,魂魄与肉体分离太久回不到本体就会散魂,所以要打入两颗锁魂钉在我的左右中府穴稳定魂魄,直到与本体融合。夏樱桐连同肉身被困境中,可有那噬魂花,所以她也与我一般情况,为什么她就不要?”
这问题把夏欢问倒了。他思忖一会儿,道:“当时母后并没有什么异样,我们也就随她去了,没想这么多。”
听闻,安之道:“合着是我身娇体弱?——!”
夏欢颔首,“很有可能。”顿了顿,他陷入当天的回忆,“……那天,你的魂魄与你的本体长得不一样……是一位身着奇怪衣服的黑色短发男人……”
“啊?”安之奇道:“魂魄还能与本体长得不一样?岂不是说你面前的人虽然长得与沈渊一样,可内里已经被别人霸占了?……”说着,他顿住。
那位霸占沈渊身体的人不就是他嘛!
他话锋一转,笑道:“肯定是你看错了。”
夏欢挠挠后脑勺,“我们三个人都看到了,不可能都看……”
安之及时打断他,转移话题,问道:“你说想到个办法救谖竹。是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