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岁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他听到广播的声音,才后知后觉醒了过来,浑身一阵发冷。
“各位旅客,您搭乘的GB6543wS次航班即将到站, 请您整理好您的随身物品, 准备下机。”
关岁理清醒了些, 才意识到自己在休息室里睡着了, 他坐了起来,体力恢复了不少,但疲惫还没有完全散去。
他喝完了剩下的水,推门出去。
乘务组长依旧没有回来,他在离开前对着小屋, 郑重道了谢。
他跟着人潮下了航天器。
不管怎么样,他还活着, 他就要毁掉法涅斯。
人潮依次出站, 关岁理混在人群中走, 发现队伍前方立了个扫描仪, 每个人过去, 都会被扫描一下, 关岁理下意识遮了下自己的腕表。
可很快,他就发现, 被扫描的人分成了两队, 每一边的人数都不算少, 这并不是针对他的筛查, 而是一种分类。
关岁理赌了一把, 他没有跑, 到了他时, 他站在仪器前被扫描了一遍,机器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将他分到了右边的队伍,让他跟着前面的人走。
关岁理拉着围巾进入队伍,隐约瞥见这个队伍中的人状态都不太好,手上的腕表扫过去,没有见到权限高的。
这是一场权限的筛选。
他暂时在人群中没有动,他跟着队伍离开了航天港,骤然来到了寒风交加的夜里,一出来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人群抗议着,有人立刻就要离开,被一边警卫逼了回来,他们顿时一声不敢吭,咬着牙等在原地。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们冷得受不了了,有人直接要闯出去,被一把拍晕在了地上,动都不动了。
这下,再没人敢动,都缩成一团在地上等着。
直到天色放明,每个人身上都挂上了露水,他们冻得浑身发抖,才终于有人姗姗来迟。
负责人打着哈欠,显然睡醒了才准备处理他们,他一脸的不耐烦:“也就这帮没人愿意管的麻烦,才会摊到我头上。”
他到了人群前方,负手一立:“听着倒霉蛋们,我是负责接收你们的人。”
人群仿徨地望着他,负责人忽地一指一边的航天器:“我告诉你们,主星没有接纳你们的环境,你们只能去附属的星球。”
人群顿时愤懑不已:“怎么可能?联盟怎么可能这么随便对待我们!”
“附属星球?是哪颗附属星球,文明程度怎么样,物资充足吗?”
“我不去荒星!”
砰地一声枪响,震耳欲聋,人群顿时噤声,负责人轻蔑站在那里,凝视在场众人:“不愿意去的,站出来。”
周围士兵立刻齐刷刷举起了枪。
人群气得直发抖,可是却一个字不敢说。
联盟的权限区分严苛,256级的权限将人类划分出了天和地差别。
大部分人拥有的权限都不会很高,尤其是在这里的,使用权限很多时候还不如机械方便,自保能力也少得可怜。
联盟的权限体系下,低权限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关岁理之前有所听闻,但是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了联盟的权限倾轧到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负责人满意地点点头,一挥手,一边的航天器打开了大门:“那么,请吧。”
他忽地想起来什么:“另外,为了防止你们携带危险物品,请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
人们无声地哭泣,他们想要怒骂,想要反抗,可最后都沉默了下来,跟着队伍一个个走到士兵面前,将身上艰难保留的一些财物交了出去。
他们遭遇过太多类似的事情,早就已经习惯了。
关岁理满心都是愤怒,可是他如今能做什么!他握着拳头,拼命忍耐着,才没有冲出去。
前方的人被搜刮出了身上藏着的最后一瓶营养剂,不住哀求却被踢入了航天器,关岁理再也没忍住,攥住了搜查人的手。
搜查的士兵沉了脸:“你要干什么!”
关岁理直视他的眼睛:“把我们饿死,你们也不好交差。”他语气平稳,却每一个字都让人心悸,“还是你们真的要把我们都逼疯。”
士兵忽地被他惊了一下,一抬头,就对上队伍中平民们濒临崩溃的眼。
他后背一刹那都冒起了寒气,被那么多视线盯着,他晚上都不怕是敢再合眼,他骂了声:“混账。”
关岁理冲他伸手:“刚刚的营养剂。”
士兵咬着牙不肯动,负责人发现了这里的僵持,皱着眉头过来,一瞧也有些头疼:“那点营养剂闹什么,都给他们,别耽误时间,赶紧走。”
士兵不情不愿把营养剂丢回给了关岁理,恶狠狠踢他:“赶快走。”
关岁理已经进了航天器,他在门边朝后面观望,看到食物不在搜查的清单内,这才放心了些。
他进了航天器,这架航天器比之前的小了太多,即使人数现在比之前少了不少,位置也根本不够,已经有人坐在了地上,还有人争夺起了座位。
关岁理人群中找到了之前的那个人,把营养剂抛给他,对方瞠目结舌:“这是什么?”
关岁理已经离开了,他觉得实在吵闹。
整个联盟,都太吵了。
关岁理找了个相对僻静的位置,在角落坐了下来,可很快,这里也挤满了人,整个航天器,到处都是人的哭闹和叫骂。
没有人知道他们又要去哪里,航天器就在这样的吵闹中起飞,再一次驶向漆黑的宇宙。
他们的恐慌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然后,在第二天彻底爆发。
平民们忍耐了许久,发觉一天过去了,他们没有得到新的食物,关岁理的那一点预感终于成真,这些人根本没在乎他们是死是活,只是要把他们踢走。
饥饿的人们护着身上最后一点食物,没敢露出来,他们蜂拥到前舱去找乘务组,想要得到他们该拥有的标餐。
“我们上来前交了那么多东西,我好不容易买的防护罩都被抢走了,你们怎么连顿饭都不给!”
“是啊,我们要吃饭,你们这是虐待,我们要向审判庭举报!”
乘务组几人躺在自己的休息室里,连门都不出,被拍烦了,才愤怒吼。
“有本事就去举报,看看有谁理你们!”
“你们权限低,难道连食物都不会构成吗?自己弄去。”
平民们气得眼歪口斜:“你们把我们的单位粒子特殊材料都抢走了,我们拿什么构成。”
“欺人太甚,至少把材料还给我们。”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找我们也没用。”
他们的愤怒到了极点,他们哐哐哐敲打着大门,可人力面对航天器的坚固,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后来乘务员干脆连话都不回了。
失去回应之后,他们徒劳愤怒地在航天器中走来走去,他们意识到,这一回,真的没有人会管他们了,他们真的要疯了。
他们暴躁无能,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饥饿疯狂,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他们盯上了周围人能存放东西每一个包裹口袋。
航天器迅速开始了食物的争夺。
关岁理坐在角落,觉得这一切极度不真实,他仿佛在看一幕荒诞的戏剧。
他连饥饿都感觉不到了,他只觉得反胃。
面前忽然被挡住了,几个人站在那里威胁:“食物交出来。”
关岁理烦躁:“我没有食物。”
那些人愤怒回头,一个人瑟瑟发抖退到角落,信誓旦旦:“他有,我的营养剂就是他给的,别信他,你们找他啊。”然后迅速就跑了。
关岁理望着那人的背影,是之前他给营养剂的那个人,觉得太过荒谬,他没控制住冷笑了声。
对面人被他笑得心烦:“笑什么,快点拿出来。”
关岁理那双早就压抑许久的手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对方一个吃痛被一拧,关岁理掐住了对方的脖颈。
他在对方艰难的喘息中说:“我没有食物,你们如果要送给我,尽管来。”
他一把把人推到了地上。
那些人登时惊骇愤怒,可再也不敢动手,他们骂了几声:“去找那个小子算账。”
他们一伙人又浩浩荡荡走了。
关岁理下意识跟了几步,可是又停了下来。
他知道那个人会被揍一顿,可是这里的事情太多了,他根本管不过来。
他自嘲笑了声,又坐回了角落,他只希望这场航行赶紧结束。
航行的第四天,争斗停止了,航天器中的食物已经消耗干净,他们没有了争抢的意义。
所有人都躺在原地,心如死灰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目的地。
这场旅程,实在太过漫长了。
航行的第七天,飞船内的气息压抑到了极点,又一次吵闹起来。
有人疯狂去拍门,有人愤怒爬起来,就跟拍门的人打在了一起。
还有老人在混乱中大喊:“要是有航天器的权限!我们就能变出食物!”
根本没有人理会他,航天器是高等级的权限,他们这里不会有一个人有,不然那些人怎么敢把他们困在这里。
闹剧一样又闹了许久,所有人疲惫地睡了过去。
有人爬起来往外走,这并没什么奇怪的,他们总要喝水上厕所,如今,喝水也是一个暂时欺骗自己的方法。
关岁理却本能般觉得不对劲,他扫了眼,竟然发现是白天大喊的那个老人。
他跟了上去。
他跟到了航天器的中部,就发现老人把手放在安全门的位置,然后,那扇大门竟然变成了一地食物和营养剂。
老人高兴地笑了,却没有去管,他继续向前走去,走向了……整个航天器的大门。
关岁理浑身一寒,几乎立刻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他立刻扑上去,连日的饥饿和疲惫让他晕眩了一阵,他赶过去,大门忽地变成了无数的食物和营养剂,剧烈的风灌了进来,无数食物和营养剂,连带着老人,啪地被拍得四处乱飞。
下一刻,整个航天器天旋地转。
耳边传来航天器的警报:“警告警告,航天器机体破损,高度校正,海拔八千米,航天器可能坠毁,紧急迫降。”
关岁理紧紧抓着一边的护栏,觉得自己要被晃散了。
余光老人被甩飞了出去,关岁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老人拉了起来,随即,立刻动手。
法涅斯权限使出,一地的食物迅速糊在空处,重新变成了门。
周围的震荡许久终于平复,他们在巨大的推背感中继续迫降。
万幸,他们已经快要降落了,不然在大门破掉的刹那,整个航天器上的人都会死去。
关岁理却也不敢放松,他的位置又暴露了,等到降落,他必须尽快离开。
他想着这些,耳边忽然传出老人洪亮的呐喊。
“我是检修员,我有大门的权限,你又怎么会有!”
“你凭什么阻止我!”他一把抓起来墙上的通讯器,“有人有大门的权限,抓住他!他是个坏蛋!他该死!”
那边立刻传来一阵脚步声,关岁理知道再过几十秒钟,他就会被抓住。
他根本等不到地面,甚至都不需要季开来。
他觉得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他已经无法理解了。
他打开了大门,纵身跃了出去。
剧烈的风汹涌灌入,蛮横吹倒了老人和匆匆赶来的乘务组警卫组。
*
作者有话要说:
法涅斯权限的设定介绍:
使用法涅斯权限构建物体需要消耗单位粒子特殊材料,使用者可以在权限允许范围内,将单位粒子特殊材料转化构筑为需要的物体。
在单位粒子特殊材料不足的情况下,使用者也可以将现有的由单位粒子特殊材料构筑的物体分解使用,但是只能分解权限范围内的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