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线沾了血之后越发狂暴, 在血肉中来回穿进穿出,一泼一泼的血溅在地上,但秦尚耳已经都不顾上了,从头到尾, 她只盯着面前不停延展的线, 眼珠子一眨都不眨。

  地面忽然剧烈地倒了下去, 所有的一切都失重般倒了下去, 本来缠在哪个仪器上的线也蓦地崩断,朝着秦尚耳的头颅扎进去。

  叶申双腿都被缠住,鲜血从他的脚下渗出来,他再顾不上其他,手上力气一撤, 人就从半空倒栽下去,再也来不及调转, 他直接迎了上去, 下一刻, 对准秦尚耳的线蓦地从他的心肺刺了进去, 他倒挂在两根线上, 捂着心口狠狠把那根线揪了出来。

  地面的震荡蓦地停下, 他人被一荡,手一松, 那根线险些从他的手里甩出去。

  鲜血从他的手上身上流下去, 一点一点, 浇在下方秦尚耳的身上, 把她的衣服逐渐染成了深色。

  秦尚耳的眼睛还闭着, 可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眼睫毛微微颤动。

  “继续, 有我。”头顶有谁罩了过来,声音一出,秦尚耳的眼睛重新安定了下去。

  季开来得实在太快了,他原本在高高的穹顶,现在瞬间就赶了过来,托着头顶那不知几何的针剂药水,破碎后的碎片和五颜六色的药水被他单手托在头顶,谁也不知道一旦落下来,会是个什么后果。

  季开不像是赶过来的,倒像是被那可怕的重量压得坠下来了。

  季开到的第一瞬间就牵走了所有的线,本来乱七八糟缠在叶申身上的线头,他一手拂过去就顷刻全数理顺,都缠在了他的手腕上,他的手臂顿时绷紧,鲜血流了出来。

  叶申被松开后跌到地上,季开也没有力气再管,他一手死死揪着那些线,另一只手撑着头顶黑压压的重量,那乌漆抹黑的头顶,一根针尖从密不透风的屏障里缓缓扎了下来。

  季开黑着脸一推,硬生生把那针头,连带着头顶所有的重量推了上去。

  他每升一段,都伴着噼里啪啦的骨骼声,可从没有停过。

  秦尚耳面前的结构模型趋于完整,周围的震荡一次比一次厉害,几乎已经难以站稳,叶申被颠得滚了一段,撞在秦尚耳的身上又滚了开去。

  秦尚耳感受那触感,表情变了几下,咬着牙没动,面前的模型瞬息万变,结构模型颠倒翻转,里面的结构以肉眼看不到的方式变化。

  周围的动荡甚至都已经平稳了下来,可秦尚耳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忽然,叶申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的手指间里,一条血色的细线窜了出来,朝着秦尚耳的半边身子割去。

  叶申的眼皮子紧紧地闭着,胸膛的起伏趋于微弱,可那一阵颤动,他的眼睛顿时受惊般睁了开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拍地板翻了起来,手追上那根细线,想要拦住。

  只是他的力气实在不太够了,线只是被拦了一下,就继续朝着秦尚耳射去,眼见割进了她的后背,秦尚耳面前的结构模型陡然一乱。

  叶申跌在地上,可手指依旧死死钩着一处线头,他拉了许久,也实在没能拉动,他干脆抓着那根线头,朝自己的胸口一按,线头找到血肉,顿时钻了进去,带着秦尚耳身上的那部分,尽数没入。

  线头从血肉里抽出,秦尚耳身子一软,可手再次往地上一拍,周围顿时一荡,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隐隐中,他们能感觉到,这座医疗室好像已经彻底脱离了法涅斯的控制,秦尚耳也终于倒了下去。

  季开察觉到头顶的针剂没了动静,察觉到什么转下头来,看到的就是叶申和秦尚耳倒在地面的样子。

  他目眦欲裂,一身被勒出来的伤痕渗血,尤其手腕的伤深可见骨,可他完全察觉不到疼痛,手中磅礴的力量一翻一卷,顷刻就把那些针剂搅了进去,五颜六色的液体转化成透明的雨点,落了下来,终于得空的季开跃下,抱着两个人就跑了出去。

  虚影中,曾经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季开穿过现在的季开,不及挽留,就消失在了墙壁边缘。

  那些降下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又顺着脸颊落下去,平白地,让人觉得他好像在哭。

  哭那段时间无可奈何的自己,他急切地要去搭救自己的同伴,但是他们中的一个,已经将要死去。

  在季开曾经的影子出去的同时,影像结束,所有的声息和划痕顷刻消失,在场的闯关者看着这焕然一新的控制室,没一个人敢先动。

  季开他们三个人,每一个身上都挂着序列八的标志,还有个擅长死角的秦尚耳,结果都弄成这么个样子,他们能行吗?

  尤其后面诡异的走向,关岁理看向了季开:“那些线是怎么回事?”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制造出来的东西会不受控制,要真这样,谁还敢跟法涅斯对抗。

  季开遗憾地摇了摇头:“之后我找过秦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关岁理看向了头顶:“既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就只能上去试试了。”

  咖啡和赵想悚然一惊,连点把握都没有就上了吗?这么莽的吗?

  他们总觉得这一关不太像他们应该闯的第五关,要是没有关岁理,他们早就死了,第五关应该这么难吗?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们连保命都勉强,更别提什么闯关了,全都要靠关岁理他们,要是第五关真的就这么难,那之后的关卡……

  不过他们一看关岁理,忽然也就知道了,这个关卡之所以这么难,可能就是因为有关岁理,还有这么个惹事的boss季开在,别说第五关,有他们在的地方,就连第一关都不会容易。

  他们还是尽量缩着,别捣乱就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周围的雨点也消失了,季开也看向了头顶:“你确定要试试?”

  关岁理要点头,但点到一半,又看向了季开,看了他半响,才点了下去:“我们没有时间。”

  关岁理说着就要朝中央走去,季开却拉住了他,仔仔细细不放过关岁理脸上一点表情:“你想好了,出点差错就来不及了。”

  关岁理挣开了他:“我不会出问题,你不如考虑一下自己,别给我添乱。”

  关岁理继续走了,季开无声地笑了声,捏了捏手指,关岁理平时一副那么可靠的冷淡样子,可是偶尔,会不自觉露出这种什么都不怕的狂妄模样,他知道,这才是关岁理真正的样子。

  简直是……太合他心意了。

  他跟了上去:“放心,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出事。”

  关岁理一掀白大褂,坐了下来,他脑海中回忆着之前秦尚耳的动作,试图从她的结构模型里分析出什么。

  季开走到了他的身边,警惕着周围的一切,重来一遭,站在这里的人都变了,他也不像那会儿那么蠢,这回绝对,绝对不会有人出事了。

  他扫的同时带了一眼咖啡和赵想,两个孩子就一个激灵,从角落跟着他的眼神散了开来,各自守着一个仪器。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能守住什么,不过季开让的,他们也不敢动。

  关岁理捏了一角自己的白大褂,准备撕一块用,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手换了个位置,拉着背心一撕,一条黑色的布料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然后迅速消失。

  他的面前,一条条黑色的细线生出来,那些细线初始还有些犹豫,好像使用者还没有适应,但不过动了几下,就瞬间游蛇一样四散了出去,周围所有的角落都没有遗漏,关岁理的身边,一张细密的黑色的网散了开去。

  他的面前,黑色的结构模型缓慢生成。

  关岁理有动作的瞬间,季开也同时动了,他脚稳稳扎在地面上,胳膊往上一扛,肩膀上就出现了一枚炮筒,他保险一拉,就对准了头顶。

  赵想和咖啡已经惊呆了,这人要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但是不等他们开口阻止,季开的已经瞄准了一圈,向上发射了出去。

  炮筒聚集着刺眼的电光,周围瞬间好像亮了起来,让人睁不开眼。

  电光从炮口离开,但是季开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出现的同时,周围的仪器就不安地闪烁起来。

  【季开,你以为这样就……】

  电光打在仪器上的同时,法涅斯的声音断了,连带着,那里一片都暗了下去,焦灼的零件噼里啪啦迸溅出来,弹射到地面,季开已经丢掉了手中的炮筒,手臂一架,同样的炮筒再次出现,季开调转方向,猛地发射了出去。

  两枚电光噼里啪啦在头顶炸开,一股灼烧的温度打下来,伴着零星的零件,人站在下面无处可逃,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跟着这些电光一起化成灰烬了。

  赵想和咖啡再害怕季开,也忍不住喊了出来:“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

  另一个位置,法涅斯同时质问。

  但是话一出口,咖啡和赵想怀里就被丢过来一根半人高的棍子,季开远远的,不慌不忙地说:“拿稳,打开。”

  这种时候,两个小孩的脑子已经木掉了,手比脑子还快,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他们同时按了下去,淡蓝色的屏障从棍子两边蔓延开来,逐渐闭合。

  而在那即将闭合的最后一瞬,季开手中最后一只炮筒出现,对准法涅斯重新发声的位置,轰了出去。

  电光未到,仪器全数熄灭,法涅斯的声音彻底消失。

  三倍的电光瞬间炸开,空气中都是可怕的温度,电火花灼伤着皮肤,衣角已经有了黑色的焦痕,那些破碎的零件终于要落下,也在这时,那屏障彻底闭合,将一切都拦在了外面。

  屏障外,电光彻底爆开,仪器一处处炸裂,但是那都跟屏障里面的他们毫无关系了。

  自始至终,季开的脚都牢牢停在关岁理身边一米内,没有动过一分一毫。

  关岁理面前的结构模型越发延展,逐渐有了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