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冰溅射下来的那一刻, 仿佛世界崩塌,天穹碎裂压下来。

  无可撼动的重压和窒息感随之而来,人被恐惧死死定在原地,只能在恐惧中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掩埋。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这就要死了吗?

  关岁理在短暂的惊讶后, 迅速动了起来, 他第一时间跑向两个小孩的那边, 可他动了才发现, 碎冰的方向,大部分朝着他的位置,他如果贸然要闯出去,最危险的是他自己。

  可看着小孩们茫然站在原地,放大的瞳孔中是尖锐的冰刺, 他踏了出去。

  【法涅斯,消融。】

  下一刻, 那几乎将整个人、整个深谷淹没的碎冰, 在到达他身周三米后,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且范围仍旧在扩大。

  瓢泼的水从半空中坠下来, 又在接触到关岁理的身边的前一刻迅速转了轨道, 朝着地面坠下。

  顺着他身侧流下来的水漫了一地,朦朦胧胧的水墙贴着他的身周, 将他的面目都折射得模糊。

  可那范围依旧在扩大, 到了后面, 边缘冰融化的速度已经变缓, 零星未化的碎块冲势不减, 朝着他刺去, 甚至他身周的水墙也不怎么稳当了, 波纹激荡下,淅淅沥沥的水珠落在他的肩头和手臂上。

  从那朦胧的水雾外看去,他的头发也沾湿了些,垂在头皮上。

  他的脚步却从来没有停,他从碎冰最激烈的部分穿过,更多未化掉的碎冰从水墙穿过,他脚下漫下的水中多了一丝鲜红。

  吸进肺腔的冷意中,多了一股新鲜的血气,和一边一直存在那股截然不同。

  关岁理踏过冰壁,碎冰消融的边缘终于将两个孩子罩了进去。

  他下令:“上去。”

  两个小孩立刻恢复镇定,手脚并用往上爬,或许是求生欲,那道一直困扰的山壁,竟然真的被他们一点点攀爬上去。

  关岁理挡着坠落的冰石。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合着那摇摇欲坠的边沿,足以看得出他的吃力,可他站得依旧那么稳,他深吸了口气,将碎石推得更远了些。

  下一刻,吸进了一口甜得刻意的血气。

  关岁理这才注意到,季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他的身周存在着一米的真空带,冰层接触到那个范围,就离奇地消失,无影无踪仿佛凭空蒸发了一样。

  他并不需要庇护,在这个时候走过来,并不算礼貌。

  甚至是——冒犯。

  “你要干什么?”关岁理审视他,“停下。”

  季开就笑了下,并不说话,端详着他波荡的边界,忽然伸手碰了一下,那里什么都没有,可他的手指却立刻就出了一条血痕,他佯装惊讶地吹了口气:“这么凶吗?”

  关岁理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他下意识挪了一步,挡在了季开和两个孩子的中间。

  他催促两个孩子:“快点。”

  “这么着急干什么?”季开笑着替他说完了剩下的话,“因为你撑不了太久了是吗?”

  季开咂舌:“那就整好了,如果不是把你逼到这个地步,我确实也不好下手。”

  “我要做什么?以我在这里的身份,你猜我会做什么?”

  他忽然撕开了那层虚伪的伪装,再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他现在看着关岁理的表情,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

  可来到这一关之后,他分明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即使被法涅斯下令,也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就像,又一次被操控了。

  也不对,关岁理看着头顶依旧在坠落崩塌的冰,那无法撼动只能硬撑的自然之力,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准备出来的,

  这家伙早就想杀他了,特意准备了这一切。

  平时的季开就很难对付了,何况他准备了这么久,关岁理退了一步,身边的范围又一次压缩。

  如果没有身后这两个人,他还有一战之力。

  可他看了眼,身后的两个孩子在努力攀爬,体力已经在之前的跋涉中消耗无己,现在的低温更加消磨着体力,湿滑的陡坡毫无借力处,他们手中的刀扎不进多深,就又滑了出来。

  关岁理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颗水弹已经朝着他的喉管射来,关岁理瞬间翻转躲避,在他腾空的同时,又是接连的两声,关岁理身周的水汽迅速凝结,在两个位置形成了护盾,随后,砰地被打碎。

  可有这个缓冲,关岁理已经足够反应,人一侧身一下压,那些弹药就贴着他的身侧滑了过去。

  他身周三米的冰融范围,虽然有所波动,却顽强地并没有崩塌,只是他的脸色刷得苍白。

  季开在远处拍了拍手,手中的枪口在这天寒地冻中冒着烟:“这样都能撑住,确实厉害,那……”

  他枪口一转,刚要扣下扳机,却神情一凛,迅速从原地跳起,只不过才跳起一半,又被拖了回去。

  他低头一看,脚下水面下,盘根错节的冰链另一端缠绕在山壁下,这一段迅速绕着他的腿,一道一道,将他的双腿锁了起来。

  紧接着,一道绳索捆住了他的双手。

  他气笑了,怪不得刚刚关岁理看起来那么累,他就说这个人怎么会那么简单就累了。

  季开的枪口对不准关岁理,干脆一抬手,枪就从手中消失了:“你这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准备出来的。”

  他凝视着关岁理,一字字委屈:“你也不相信我,又怎么能怪我呢?”

  关岁理实在很想放弃礼仪脸面,直接骂他一顿。

  季开摊了摊手:“别生气,气大伤身,既然你我现在都不能轻举妄动,不如正好告诉我,我是哪里露的馅,我总觉得,我装得还挺好的。”

  关岁理根本不理会他,蓦地回头,链子又一次从地面窜出,拴住了折返接近的两个小孩,求生欲本能一甩,把孩子们摔到了山壁上。

  他们手里的刀和弹弓齐齐落地。

  赵想和咖啡磕得脸色发白,顾不上疼痛,迅速爬起就要冲过来。

  赵想眼神有片刻不忍,可随后,只剩下狠厉:“抱歉了,关哥哥,我必须出去!三三还在等我。”

  咖啡招呼她就上:“把他抓了,我们就能活。”

  关岁理眼底沉痛,他不想看他们,手中的链子一甩,高高抛出,将两个孩子甩出了深谷。

  再看不见了。

  关岁理锁链一抛,没再看一眼,双手两柄双枪,锁链脱手的同时他伸手一接,交叉对准了季开,扣下了扳机。

  季开无奈地一挥手臂,那锁链被他拉着,竟然颤抖着被迫伸长,他的手稳稳架在半空,对准了关岁理,砰地发射。

  两方的子弹撞在一起,在半空炸开。

  他们同时抛掉了枪,冲了过去。

  冰雪激荡,他们身周的真空带撞在一起,每一次交锋都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火光刺眼,火花溅到皮肤上,过于甜腻的血气和新鲜的血气渐渐弥漫。

  他们拳头撞着胳膊,腿踢到腰腹上,不再是之前玩弄般的打架,他们彼此对视,眼底都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们盯准了对方的要害。

  他们同时出拳——

  忽然,从头顶罩下来一股磅礴的压力,那仿佛崩塌世界的冰被那压力迅速推开,摔到远处,噼里啪啦震天的碎响中,那压力直直压向他们的头顶。

  一阵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心底升起,他们迅速后撤,盯住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