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哀嚎震撼着每个人的心, 杜楚不忍,心中也在动摇,但还是上去拉王钱勇:“振作一点,还不一定就出不去。”

  王钱勇希冀地抓住他的袖子:“真的吗?”

  杜楚摇头:“我不能保证, 可我有种预感, 你如果太难过, 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王钱勇一阵窒息。

  关岁理视线在几人身上的羽毛打量, 忽然掐住王钱勇的羽毛,肉眼可见,那羽毛原本能被他的手掌抱住,可就这么短短几刹那,竟然长出了边缘。

  王钱勇惊恐地看着羽毛又一次生长, 连滚带爬就要躲开,可羽毛就在他背上, 他躲到哪里都死死缠着他。

  “冷静一点。”

  关岁理喊不住他, 一掌按下去, 把王钱勇死死按在地上, 王钱勇眼睛都气红了:“放开我。”

  关岁理手纹丝不动:“羽毛不会摧毁你的情绪, 他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冷静一点。”

  王钱勇眼睛都瞪圆了:“你在说什么屁话!它都长这么长了。”

  关岁理冷静说出自己的结论:“羽毛不会影响你,但是你会影响他, 你的情绪越负面, 羽毛就会越长。”

  王钱勇登时后背一阵冷汗, 可明白关岁理说的是什么, 又迅速强迫自己镇定:“我不害怕, 我不害怕, 不要长了, 求求你。”

  他催眠一样说服自己,可额头上的汗越渗越多,浑身绷得跟快铁板一样,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羽毛长长了,会怎么样?”

  没人回答他,也没人愿意知道。

  关岁理把他扶起来:“害怕没有用,先吃点东西吧,冷静下来。”

  王钱勇就迷迷糊糊接了关岁理递过来的面包,可刚要送到嘴里,就看见对面一个暴饮暴食的人。

  那人躺在零食堆上,麻木把东西送到嘴边,机械地咀嚼吞咽,包装袋没有撕开,那人也没注意到,尖利的豁口划伤了他的嘴,那人眼底已经没有了光,身后的羽毛铺了一地。

  王钱勇登时一个手抖,就把面包抖了出去。

  关岁理在一边叹气:“正常的进食是必须的,不要因噎废食。”

  王钱勇盯着那块面包,陷入挣扎。

  关岁理也没再劝他,吃不吃都是个人选择,他刚坐下,手上的食物还没成形,一边就递过来热腾腾的肉汤泡饭。

  饭很香,就是杜楚认真的目光让人难受:“这是我的拿手好菜,很适合放松心情的,尝尝。”

  “小姐们好评率很高的……”

  杜楚有喋喋不休的架势,关岁理赶紧抢在他之前接过了饭,阻止了他说下去。

  杜楚还有些不甘心,去给不远处望风的苏飞也送了一份饭,回来又捞起来关岁理的衣摆:“我帮你缝吧。”

  也不用关岁理回应,他就穿针引线把那个窟窿缝了起来。

  关岁理衣摆被捏着,可又不知道怎么阻止,也没妨碍到他,他干脆就当自己瞎了,几口吃完了饭。

  他放下碗,才发现那里多了一朵粉色的小花。

  杜楚还格外惋惜:“我补妆的技术也不错的,可惜你不化妆。”

  关岁理简直头皮发麻,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十序列里生死未卜了还能在乎这种小细节。

  杜楚微笑:“我们可是头牌,从安全到小姐……到客人的仪容,行走坐卧每一步,都是我们的保障范围,记得给个好评啊。”

  关岁理在思考把人扔下跑路的可能性。

  骨碌碌,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晃动声,他循声转头,就发现是之前老人的位置,两个青年走过去,老人就渴望地冲他们伸出手。

  老人不住哀求,青年笑了笑,从口袋掏出什么就扎进了老人的胳膊,老人顿时就安安静静躺在了那里,用完的东西掉下来,被老人一晃,骨碌碌滚了过来。

  青年骂了声,一个人过来捡,关岁理已经提前拿起了那东西。

  透明的针剂样式,外包装贴着巨大的警告,该针剂具有成瘾性,请谨慎使用。

  这是精神针剂,老人要的就是这个,他这才眼尖地瞥见,老人露出来的手臂上,密密麻麻扎着许多个针孔。

  青年神色不善:“小子,把东西还我。”

  杜楚和苏飞察觉不妙,已经走到了关岁理身后。

  青年的伙伴也走了过来,两个人一挑眉:“要打架?”

  可他们都没动手,身上齐齐一痛,摔倒在地,关岁理还沉声逼过来:“你们有什么目的?”

  杜楚他们本来想帮忙,都没做好准备就结束了,两个人都懵了。杜楚眼疾手快拿出一架摄像机,开展自己最周到的服务,咔嚓咔嚓找角度给关岁理留念。

  专业程度令人咂舌。

  对方两人有点虚:“你说什么?我警告你,别乱问。”

  关岁理还是不放手,青年一狠:“好,我警告过你了。”

  青年吹了声口哨,墙壁四周就三三两两站起来不少人,他们一站起,身上的萎靡一扫,就好像,之前都是装出来的一样。

  一个个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他们统一身后背负着,白色的羽毛。

  其余黑色羽毛的人始料未及,这才发觉,黑羽毛的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针孔的痕迹,他们的状态也都比白色的差很多。

  他们被烟酒药品麻痹的大脑到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个个呆站在原地,连自己该干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老人瑟缩地吓了一跳,更缩进了羽毛堆里。

  “不,别打我,啊别过来。”

  这下,杜楚和苏飞也察觉到不对劲了,王钱勇赶紧躲远了些。

  苏飞摩拳擦掌:“一伙的?还拉帮结派?藏得够深啊。”

  青年得意地笑:“真是难搞,碰上你这么个家伙。”

  “现在放了我,我还能饶你一命。”

  青年终于露出最真实的笑,他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和恶意,明晃晃地打量着关岁理:“可你破坏了我们的计划,别想就……”

  他剧痛地惨叫出声,关岁理竟然直接一拳就把人打懵了。

  周围人立刻愤怒冲上来,关岁理一手提着青年一撤,轻巧的几个扫腿和格挡,就尽数挡了下下来。

  他逼视青年的脸:“说不说。”

  青年直接吓尿了。

  苏飞懵在原地,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他喊:“你当我们骗钱的?”

  杜楚惊喜,这回素材多多,他迅速大展拳脚,多机位记录了关岁理的英姿。

  青年垂死挣扎:“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关岁理眉眼一紧,青年咬紧了牙。

  此刻,忽然一阵痛苦的嘶吼,声音苍老衰败,却因为疼痛高亢。

  一下打断了在场所有人,他们看向老人。

  老人痛得浑身都在抖,他紧紧抱着自己不住呐喊。

  他像是五脏六腑都要被挤爆了一样,他忽然躺不住,他趴了起来,一刹那,他身后的黑色羽毛簌簌抖动起来,就像是……真的活了。

  “在动!”

  不是幻觉,羽毛竟然真的在动,它以可怕的速度生长,老人的肩膀后,两处凸起的骨头不住蠕动,每动一下,老人的嘶吼就越发凄厉。

  砰,老人仿佛濒死一般呐喊,血肉被撑爆,凸起带着血花破土而出,迅速竖起张开,一对黑色的翅膀瞬间生成。

  翅膀生出的瞬间,瞬间带着人起飞,老人呐喊着疾冲上天,一刹那不见影子了。

  在场人都看呆了。

  这……这就是羽毛长长之后?他们会变成鸟?飞到哪里?

  天空寻不见任何踪迹,零星的羽毛落下来,如果不是羽毛,这个人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头脑中的愤怒无处发泄,未知的恐怖占领了每个人。

  关岁理再次提起青年:“我的耐心有限,最后问一遍,你给他药,逼他崩溃,是要干什么!你早知道他会变?”

  青年面对刚刚那一切,整个人都软了,可被一喊,他迅速回神:“你明知故问,当然是要他死!”

  他一瞧关岁理身后的羽毛,眼底有片刻轻松:“你跟我是一样的颜色,你是疯了吗?跟我做对。”

  “我们才是一伙的,不要黑鸟都杀了,我们出不去。”

  “这一关颜色这么明显,你还不知道吗?这关就是要我们自相残杀!”

  他一指黑色羽毛的苏飞和王钱勇:“你该做的,是杀了他们。”

  苏飞等人骤然得知一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这一切,不禁警惕。

  杜楚已经焦急想怎么劝关岁理,关岁理不会真的要动手吧。

  关岁理竟然真的问:“用什么手段?”

  青年得意地笑了,指了指自己的领子,关岁理放开了他。

  青年整整领子,迅速退回人群里,他终于得意了:“打骂,恐吓,什么都行,只要他们害怕,他们太容易崩溃了,还有药,这个最快,你要吗?”

  “我可以借你,”不等说完,他被关岁理盯住了,仿佛又一次被扼住喉咙,窒息感迎面而来,他愤怒地骂,“管好你的眼神,不然我让你跟他们一样!”

  关岁理盯着他:“是谁告诉你的。”

  青年神色一慌:“还需要谁告诉我!就是我自己猜的。”

  关岁理却一扫人群:“你不懂画,不然你不可能被困在这里。不是你。”

  青年仿佛被戳中了痛点,他大手一挥:“杀了他,让他知道教训”

  手下人略一犹豫,青年吼:“不想出去了吗?”他们的目光顿时一边,分散包围关岁理,又一次扑了上来,他们要杀了他,他们要活着出去。

  浩浩荡荡的人群,关岁理怡然不惧。

  他的视线中只剩下了青年,其余人左右扑过来,关岁理却依旧径直朝着男人在走,并不见他怎么动作,那些人的拳脚就从他的身边滑了过去。

  关岁理离青年越来越近。

  青年连连后退,不断把人推上前,手一空,再无人可推,他也终于慌了。

  他一狠心手里就出现了一柄钢刀,可那刀还没有成形,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子弹飞了出去,他握着钢刀的双手都被震得发麻。

  他看向关岁理,果然见他的手腕还保持着发力的姿态,他的眼神都是难以置信,这到底是什么人!

  关岁理从人群中穿过,如入无人之境,随手一挡一拉,卸下无数条胳膊,人们已经没有反抗的勇气了,看着关岁理从面前泰然走过。

  关岁理跨过一条挡着的长腿,翻到了青年的面前。

  青年手里的武器全都掉了。

  关岁理手中一截短刀出现,抵住了青年的脖子:“那个人是谁?去哪儿了?”

  青年在刀抵上来的时候,后背就出了冷汗,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不敢惹的人,直愣愣盯着那刀尖,生怕关岁理一个不小心,真的划拉上一下。

  虽然关岁理的眼睛和手都冷静得可怕。

  青年咽了咽口水:“我,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是一个老头。”

  “他说只有一种颜色的人能出去,给了我们药,让我们把这里的黑鸟都解决了。”

  “他能带我们离开这条通道,也能离开这个关卡,我们没有选择。”

  “人呢?”

  “那边,”青年指了个方向,“我只知道他去了那边,我不知道了。”

  关岁理把人放下,就要去追,可匆匆几步回头,就对上无数双眼,那些惊恐的白色羽毛,还有无数仿徨绝望的黑色羽毛。

  可他做不了任何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回去,搜走了他们所有的针剂。

  他霍然转身。

  青年还在身后喊:“你只有帮助我们才能出去!你一个人能干什么!”

  关岁理不理他,他愤怒:“你会后悔的。”

  关岁理急速朝着通道边跑,杜楚和苏飞心情复杂跟着他,王钱勇不敢留下,同样跟了上去。

  杜楚冲关岁理喊:“你要找那老头?”

  苏飞不爽:“找他干什么?就是胡说八道!”

  关岁理没工夫理会他们的心情:“他能组织起这种规模的行动,就证明他有足够的信息,他也一定很懂埃舍尔的画,他比我们有优势。”

  “我们需要信息。”

  “而且,不找到他,这一关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苏飞和杜楚心神一震,他们迅速来到了通道的另一头,他们前方是墙壁,可一路走来,他们根本没看见什么老人。

  “他出去了。”关岁理下结论,“我们得追。”

  苏飞骂道:“跑得比兔子都快,这是什么老头!我看体力比我都好。”

  王钱勇好不容易气喘吁吁追上来,闻言眼前一黑:“还追?”

  对上关岁理视线,语气一滞,他迅速讨好问:“追,可是……怎么出去?”

  他们扫视四周,四面墙上同样躺着绝望的人,跟之前一般无二。

  没有任何异常了。

  关岁理仔细地观察着周围,他注意着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和动作。

  一定有遗漏的地方,那就是出去的关键。

  他不放过面前的每一件物品,甚至是一块垃圾。

  垃圾?

  关岁理注意到了头顶的面上,有一个男人戴帽子躺着,他身后的白色羽毛并不算很长,可面前那食物似乎太多了些。

  多到就像是……为了挡住些什么。

  关岁理朝着那边走去,帽子男身后是透明的墙壁,所有人就是从那里进来的,但是在他们进来之后,那里就好像被看不见的东西封了起来,没有人再能出去。

  它变成了一道透明,但是确实存在的墙壁。

  关岁理走到了帽子男的面前,却忽然没了言语,他高速运转的大脑并没有告诉他,要怎么请一个人离开属于他的位置。

  直接用拳头似乎不是正常的做法。

  王钱勇有点噎得慌,给自己灌了口水,然后就瞧见关岁理在那儿愣着,他意会了一下,试探着走了过去,轻手轻脚抬手垫脚,推了推帽子男:“能让一下吗?”

  殊不知这一声就像点燃了炮仗,帽子男一下跳了起来,头顶着王钱勇的头就骂:“你干什么?我躺着你凭什么不让?这儿又不是你的,我就爱躺着你管得着吗?”

  王钱勇一下简直被骂懵了,颤颤巍巍瞧了眼关岁理,关岁理就跟他对视着,于是王钱勇只能咽了咽口水,硬生生鼓起勇气:“就让你让一下,这么大地盘你非要躺这儿吗?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他忽然这么一说,顿时,整个通道都静了下来,片刻前还清晰的咀嚼声都停了。

  王钱勇后知后觉地左右一望,所有人都盯着他,包括原本跟他对骂的帽子男。

  “你知道怎么出去?”帽子男跳下来,一把揪住了王钱勇的领子,就像疯了一样死命地摇晃,“你知道你说啊,你怎么不说到底要怎么出去,你说啊。”

  周围的人静静地注视着,王钱勇几乎已经快被帽子男要晕了,他的眼白翻了出来。

  在王钱勇快要彻底晕厥的时候,关岁理把人拉了回来。

  帽子男阴狠着脸望向关岁理:“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出去,你什么意思?”

  他这一声,周围所有人啪地站了起来,不管白色的还是黑色的,浑浊的眼睛统一盯着关岁理。

  这人倒是个高手,攻心计出神入化。

  关岁理看他:“你如果愿意,应该早就出去了。”

  帽子男脸上的表情一怔,随后疑惑地皱眉:“你说什么?”

  关岁理压着王钱勇的手腕一翻,王钱勇就被他拍了出去,关岁理在王钱勇肩膀上一借力,人就翻过了那高高的垃圾山,帽子男不等动手,就被拎着一丢,摔了出去。

  帽子男受着重力的牵引,上升的速度越来越缓,眼看快要落下来,可到了某个位置,他就好像诡异地被头顶的天花板吸了过去,那是属于上层的重力,啪地,他重重地摔落在了上面。

  疼得捂着胸口起不来了。

  而关岁理也终于看到了这后面有着什么——

  难以置信的,面前是一支小孩子用的绘图铅笔,只是那笔的大小足足放大了几百倍,他不算矮,可站在那支笔面前,他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只蚂蚁。

  笔边是配套的画图纸,以及高耸入云的书立,就好像,面前真的是谁的书桌,但那书桌的主人,是跟他们不同维度的生物。

  他们不小心从其中哪本书里摔了出来,看到了真实。

  王钱勇和跟过来的其余闯关者张大了嘴,即使已经见过了许多不可思议,他们依旧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

  关岁理脑中第一时间出现了许多的画,都符合现在这个特征,微小的景观某处,却是世界的一角。可那画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他不知道这里说错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惩罚。

  就算有风险,可左右望望那些呆滞的人,他意识到,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虽然答案众多,但是如果他猜想得没错,也有一个概率最大的回答。

  他来到这里已经见过《升与降》,而绘制《相对性》的画家,正好跟《升与降》一样。

  如果说这里的画作,都是这个画家的作品,也并不奇怪。

  他想到了这一关的关卡名字,视觉悖论,在这一块上,能跟这位画家比肩的,也没有多少了。

  埃舍尔的画作中,将书桌和街景糅合在一起的,那答案也只有一个了。

  “静物与街景。”

  关岁理说出这句词的同时,整个通道好像一艘轮船撞到了巨大的冰山,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面前的一切,也好像……展了开来。

  *

  作者有话要说:

  M.C.埃舍尔,荷兰科学思维版画大师。

  作品多以平面镶嵌、不可能的结构、悖论、循环等为特点,从中可以看到对分形、对称、双曲几何、多面体、拓扑学等数学概念的形象表达,兼具艺术性与科学性。

  主要作品有《昼与夜》、《画手》、《重力》、《相对性》、《画廊》、《观景楼》、《上升与下降》、《瀑布》等。

  ——摘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