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者们听了关岁理的话, 惊了一瞬去看地面。

  只是他们或许来得太晚,眼中只看到那一小滩浑浊的液体,那液体是什么都有可能,但是如果让他们相信这在几秒钟之前还是一截饱含碳元素的烟蒂, 实在有些为难。

  “你确定吗?”还是苏弯站出来说了话, “这里已经被我们翻遍了, 如果这里有那么一个碳元素还存在的地方, 根本不可能藏得住。”

  关岁理面对着周围怀疑的目光,又一次嗅闻了一下:“我不可能闻错。”

  杀手也站出来点头:“如果不是我们同时出现幻觉,就是真的。”

  面对两人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苏弯免不了错愕,她忽然注意到了关岁理手部的动作, 那是一种无意识搓捻手指的习惯,会出现在经常抽烟的人身上, 尤其是他们烦躁的时候。

  她下意识问出一句:“你有烟瘾吗?”

  关岁理依旧盯着那里, 像是已经听不见她的话一样。

  他一直以为塔里那个boss跟市长之间, 有着他不知道的联系, 之前的试探也总是朝着这个方向在做, 但是现在看来, 或许还有另外一方势力。

  那么他的思考范围,或许也可以从塔中跳脱出来。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杀他们的, 但他们一定是触碰到了这个人的禁忌, 才会遭到他无休无止的追杀。

  他们的方向确实没有错, 法涅斯给的启示也不可能没有用处, 那么, 通过关卡的那个雨水机关, 或许也跟这个人有着关系。

  可是, 还差一个线索,一个点连接起来。

  他忽然看向了杀手:“你的任务是什么?”

  杀手疑惑:“这个有什么用处吗?”

  关岁理吸口气,压下大脑的急速运转:“我们这里,每个人的每日任务都有用处,要不是维生的手段,要不是信息的提示。”

  “你的任务是什么?”

  所有人顿时期待地望向杀手。

  杀手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么多人直白的期待,有些不好意思:“让我观察黑塔,记录一些数据。”

  黑塔?是的,黑塔本身也是一个关键。

  可是他一直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反而所有人都忽视了。

  电光火石间,关岁理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信息,彻底连接起来。

  Boss说过,你来取钥匙吗?

  钥匙就在这里,可是不是镜子,不是按钮,不是囚困的boss。

  而是黑塔本身。

  “机关确实在那塔里,镜子也是关键,只是我们理解错了那面镜子究竟是什么。”

  关岁理忽然开口,其余闯关者都懵了,陶天兵被新可和谢涂推了推,莫名就站了出来,他也只好迷迷糊糊就做了大家的传声筒:“关哥,那塔里就那一面镜子啊,别的别说能当镜子,连反射点光都够呛。”

  “不过……”陶天兵也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非要说,那位boss身上的铁壳子还有点可能,可是启示也说了,死神惧怕镜子,他总不能怕他自己吧。”

  “还有一个。”

  见闯关者们依旧沉默,关岁理看向了远处的那座高塔。

  “我翻过那台碳元素转换机的数据,发现他的能量消耗非常巨大。它的能源端口比较特殊,当初他的设计者专门为他制造了一部外接式的太阳能接收器。而那台太阳能接收器的面积,正好跟这座塔差不多大。”

  闯关者们不约而同朝着高塔看了过去。

  关岁理最终下了结论:“黑塔可能就是那面镜子。”

  他望向杀手:“你的数据呢?”

  杀手又一次被所有人注视,卡壳了,他习惯性要抓头发,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铁。

  “我是个杀手,尊重一下我的职业素养,我怎么可能一直留在那儿记数据。”

  所有人失望地叹气。

  杀手才不情不愿揣了揣手:“这个很重要吗?我,我,算了你们别嫌丑。”

  他还是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掏出了自己乱七八糟的石板,他自己都被丑到了:“我就是随便去记了几下,不全,也不够准,你们能用就用吧。”

  所有人面对那对数据,看得迷茫。

  一个传给一个,就连关岁理都不太擅长这个,术业有专攻。

  所有人心都凉了,杀手更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拿出来,分明没有的,拿出来就是被笑话。

  只是——

  “这几个关键数据有了,其余我可以反推一下,然后算一下。”

  所有人惊讶看着陶天兵,新可担忧:“你行吗?”

  陶天兵咬牙:“总要试试。”

  于是啪地坐下来就开始算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早焦躁地在原地走动。

  他们都觉得自己要完蛋了,迟早等死吧。

  也就陶天兵还一直坐在那里。

  其余人不敢说一句,也不敢问他进度,谁都知道他身上的压力有多大。

  终于:“算出来了!这个塔在某种情况下,可以逆时针旋转。”

  “具体的……”他扒拉扒拉说了一堆,但是没人想听。

  所有人心里都是狂喜,他们有救了。

  他们扑上去夸奖陶天兵,新可真心诚意夸奖:“你算得可以啊,牛逼。”

  谢涂也夸:“我不嫌弃你了,谢谢。”

  陶天兵骄傲地尾巴都翘起来了:“当然,学经济的,数学必不可能差。”

  “数学可是我的命。”

  杀手瞧着碍眼,但也情不自禁笑了。

  这傻小子还有点用。

  在其余人凑脑袋的时候,关岁理已经镇定自若进行了下一步的推演,好像这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可分明,最开始这也只是他一个主观甚至有些牵强附会的推断。

  他得到了结果,可是只是一个结果,还有无数的过程等着他。

  苏弯在一边看着,她一贯比较会看人,即使只是几面,她也大致能把这个人的性格和习惯分析出来。

  但是她发现,在关岁理这里,她好像失手了。

  只是一根烟的出现,甚至关岁理都没有真实地接触到那东西,整个人就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关岁理之前对于新可他们的莽撞,虽然会负责兜底,也总是冷静让人信服,但能看出来,其实他自己也是在跟着新可他们一起莽的。

  现在想来,不会是关岁理这一关没烟抽烟瘾犯了,所以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尽快离开吧?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烟瘾?

  最令她好奇的是,在她的认知中,像关岁理这种人,总是无时不刻地冷静,他们最会把事物的利弊分析成一组组精密又冷冰冰的数字,从而选择最为正确的道路。

  他们轻易不会对什么事物投入感情,更不可能去触碰任何会让自己失控的东西。

  所以,关岁理为什么会染上烟瘾?

  只是,这念头她或许也只能在脑子里自己想想,真的要去挖,那后果恐怕她也不敢承担。

  “这塔要是镜子,我们怎么才能转得动他啊?”他们终于折腾累了,想起来最关键的问题。

  所有人停下来望着高塔,仰头仰着仰着索性就瘫到了地上:“新可你行吗?”

  新可根本不想回答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你们还记得boss胸口的机关吗?”

  关岁理一说话,陶天兵下意识从地上蹦跶了起来:“你不会是说……”

  “我们之前的思路没错,关键还是在boss身上……那个开关如果只是个摆设,那就一定有别的启动的办法。”

  关岁理忽然看向了空无一人的黑塔大门:“你们说,为什么这里根本没有人看守,boss也从来不会走出来。”

  “难道那机关的办法,是让boss自己从这门口走出来?”陶天兵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只是在塔上跟boss对峙片刻,命都差点保不住。

  哪个有胆子的还敢去碰他?还把人给弄出来?

  哦,不对,关哥曾经抱着人家跳下来过的。

  陶天兵偷偷瞄了关岁理一眼,关岁理就知道他想什么,立即断了他的念想:“不走门没用的。”

  陶天兵立刻就蔫了:“那可怎么办啊。”

  关岁理缓缓吐出一口气:“还记得第二天的启示吗?”

  他们当然不敢忘,那天的启示是——西北方的死亡。

  ***

  “计划就是这样。”

  当他们听完关岁理的计划时,脑子里尚在消化,视网膜上却先有一道红色闪烁了下。

  他们抬头,才意识到头顶的4变成了3,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不需要睡眠的感觉异常奇妙,天色虽然在变化,但是脑海中已经模糊了白天黑夜的概念,生活混乱成了一片。

  也就只有看见这头顶代表死亡临近的数字,才能让他们意识到紧迫的时间变化,也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还活着,但同时也快死了。

  关岁理站了起来,所有人严阵以待看着他,下一刻,关岁理说的却是:“先回去工作。”

  闯关者们要是还有血肉的身体,估计气都能当场岔住。

  新可啪地站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工作,一个夸克有什么好怕的。”

  然后他抬脚就往那条街走:“你嫌麻烦我给你把那个人逮了总行了吧。”

  关岁理肉眼可见地不愿意继续说话,好在还有苏弯,她及时拉住了新可:“这个问题,我可以代为解释。”

  新可不耐烦,但看看关岁理,又看看苏弯,顿了一下,啪地往地上一坐,闷头不动了。

  看头顶都能看出他的委屈。

  苏弯实在没忍住摸了把新可的脑门:“这里的关卡,虽然看起来,我们经常会误以为他们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但其实他们最根本的目的还是在于我们,说得自大一些,这关卡,还有关卡里的所有人,甚至那位你我都不敢多看一眼的boss,都是因为我们存在的。”

  “我们还大致按照这里的规矩行事的时候,这里的一切还能有秩序地存在,但是一旦我们的身份或者定位崩坏了,这里的人会变成什么样,你要不要赌一赌?”

  新可下意识想起了那些追他们追到能源耗尽,倒在地上还要拼着最后一点能源朝他爬过来的巡逻员,如果整个关卡中的民众都变成那样,恐怕,他宁可直接死在boss手里。

  新可哑口无言,他不再阻拦后,关岁理带着谢涂径直离开。陶天兵虽然同情新可,也不敢拦关岁理,就是瞧着这倒霉兄弟发愁。

  他倒是不用走,他蹲那儿犹豫了片刻,跑去把新可拉了过来,绞尽脑汁来了句。

  “你待会儿待我旁边行吗?我怕那人又来,新可,靠你了。”看着新可瞬间又振奋起来的样子,他默默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那半句话是,如果追你的巡逻员来了,你能不能跑远点。

  他实在说不出口,他怀疑新可法涅斯等级能混这么高,根本就是瞎猫碰死耗子。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苏弯看着陶天兵那边,没忍住摇摇头,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

  他们无法确保计划是正确的,但是非成败,在此一搏。

  至于究竟结果如何,他们的计划究竟能不能顺利执行,他们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思再去考虑了。

  但他们都知道,这一次一旦失误,他们不可能从被彻底激怒的boss手底下逃出生路。

  高塔上的云层摞着云层,高高远远,日光初生,在这连绵的云上染上了朝阳的色。

  那温度和光线本应也一视同仁,落在大地上,可被多出来的云层挡去大半,再进入这座坚硬冰冷的合金之城,好像光也冷硬了下来。

  那道光,恍如一把金色的利箭,刺向了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