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开心跟哥说了新年好，还想再眯瞪着，周舟就来敲他的门。
“我爸让我回去贴春联，我弄好了回来接你？”
宋开心一骨碌爬起来，怕周舟走了，穿着睡衣就摸索着把门拉开了。
“带我去吧。”
周舟目光在他胸口处停顿片刻，转开了眼。
“怎么了？”宋开心没听到周舟的声音，手伸出去要摸。
周舟接住他的手，不动声色将他的领子理好，还扣上了扣子。
宋开心这才知道自己衣服没穿好，不过他也不在意，“等会要换呢。”不用扣了。
周舟声音听来没什么异常，“你好好穿衣服，我等着你，不急。”
宋开心答应了声，又回身换衣服去了。宋开心穿衣服都是很简单的款式，他基本只需要摸着分个前后就可以了。这次过年，邹丽娟给他买了一件粉红的羽绒服。他无所谓什么颜色不颜色，就是这羽绒服，他已经七八年没穿过了。
他收邹丽娟这衣服的时候，是笑着接的，也说摸着很舒服，很喜欢。
这衣服，软乎，穿着一定不会再冷。宋开心靠在衣柜边，手指轻轻摩挲着。
周舟刚起床就累了似的，软绵绵靠在沙发上。大冷的天，倒躁动起来。他只能闭着眼睛缓气，过一会，宋开心下楼的动静传来，他才睁开眼睛。
宋开心摸着楼梯慢慢下来，嘴里还喊着：“船船？”
周舟站起身来：“在这。”
他过去拉起宋开心的手，刚从被窝出来手就凉了。
“手这么凉？”
“洗脸不小心开了凉水。”
周舟攥紧他的手，拉着他出门。
门口小虎子跟几个从外地回来的小孩子一起玩，不知疲倦地在门口疯跑，还咯咯笑。小虎子看到宋开心就喊他：“开心！”
“小虎子！”宋开心冲他那个方向笑：“过年好啊！”
小虎子跐溜跑过来问：“你去哪里啊？”
“去邹姨家贴春联，你贴过春联吗？”
“早上我跟我爸刚贴过。”小虎子拉拉宋开心的手，“他们在放炮了，你贴完春联来玩吧！”
周舟铁面无私：“开心不玩。”
小虎子皱着眉看周舟，他可想跟开心玩小炮了。
周舟：“晚上放烟火，放炮不行，你去玩吧。”
宋开心摸摸小虎子的头，“放炮危险不危险啊？你也不要玩了吧？”
现在市面上没有那种威力很大的小鞭炮卖了，都是一些小摔炮，就是听着声音大，孩子们玩个响。危险有，但是概率小，但是对于瞎子来说，任何一个未知声音响起来都能让他害怕。所以周舟不让他玩，怕没人看着吓个哆嗦。再说，那些小孩子都不认识，到时候吓唬他。
小虎子笑嘻嘻地说：“我就几个，玩完了就没有了。”
宋开心嘱咐他：“那你注意点啊，千万不能炸到自己。”
正说着话，不远处两个孩子扔了个摔炮，“啪！”一声，两个孩子哈哈笑起来。
宋开心吓得一抖。
周舟揽住他肩膀，“没事。”
宋开心反应过来是有人在玩炮，笑笑，觉得自己胆子真小，不好意思起来。
小虎子见他那样，立刻说：“我也不玩了。”
他说完就去跟那两个小孩子说：“我们不要玩了吧，这个好危险，吓着人了。”
那两个孩子都还没上学，比小虎子都小，平时跟着父母在外地，城市里禁放烟花炮竹，他们都没玩过，也就回了农村，能玩一玩，听到小虎子的话都笑他，不理他，搭伴跑了。
小虎子回头看他们俩，一脸哀愁，觉得自己这个“老大哥”没当好。
周舟摇着头笑笑，只不过默默决定下次要多带小虎子打打篮球。
出太阳了，周舟就没开车，拉着宋开心的手慢慢走回去。
邹丽娟跟周家伟一早就在厨房里忙活了。邹丽娟平时做菜少，就用煤气灶台。但周家伟掌勺，还是喜欢用土灶台。底下烧柴火，上面两口大铁锅，炒菜呲啦，铁锅铲他挥洒自如，干脆利落。两口铁锅中间挖出来一个井潭，在底下烧柴火的时候，井潭里面灌满水，这样，柴火就烧了菜也烧了水，有时候邹丽娟给宋开心热牛奶，就直接隔着包装扔到井潭里，热的又快又好。水如果烧开了就可以灌到热水壶里。炒菜多的话，有时候做一顿饭，可以烧开好几遭水，这些热水可供全家人一天使用。
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在泉里的很多人家都还保留着。
周远一早就来了，送来一只新鲜的鸭子，说早上现宰的。邹丽娟收了，笑着问他爸妈回来没。
周远答说昨天就回来了。他爸妈都住在县城里，在农贸市场里租铺面开店，卖米面粮油，平时回来看两眼，也就过年这几天在家里住得时间长，周远爸妈能干，一回来就帮周远奶奶干这干那，收拾年夜饭，养了一年的老鸡老鸭都收拾得利利索索。过年忙，周远奶奶倒揣手歇着了。
周远就近从厨房里的小桌上捏了一个糍粑，油炸的，还热乎。
邹丽娟怕他一手油，给拿纸巾包着吃。
周远：“一早送晚晚回去，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
邹丽娟笑说：“明年，明年就好了，明年你们就一起过年了，不用送来送去的了。”
想到要结婚的事，周远乐呵呵的。
“小姨小姨小姨，我明年是不是能这么叫你了？”
邹丽娟正蒸着包子呢，揭开锅，热气熏腾，她抬手挥挥，从里面拿了个大的给周远。
“叫，你不是老早就这么叫了么。”
周远接着包子，被烫着了，包子在两个手掌心之间滚来滚去。
“小姨，烫死了！你不烫么！”
邹丽娟笑：“我们年纪大了，烫一点没什么感觉。”
周远说着烫，却一点没耽误包子进他嘴里，嘶哈嘶哈，说真好吃。
“吃什么了？”
周舟拉着宋开心进来问。
邹丽娟也捏一个包子，拿小碟子装着，递到宋开心手里，“开心快，周叔现包的，牛肉馅，快趁热吃。”
周远哀怨瞧了一眼宋开心装包子的那个小碟子，想着自己这么没这待遇。
周舟拿筷子夹了一个，三两口吃了，扯周远一下：“你出来。”
周远顺手又拿一个，本来想学周舟用筷子，不用被烫了，结果被他拽出来，筷子又没用成，继续烫着，来回倒着手晾。
两人站到门口。
周远：“怎么啦？”
周舟掏出手机，调出来一张照片，递到周远面前。
“认识吗？”
周远微微眯着眼睛，凑过去看了片刻。拍的照片是张大头贴，两个男孩子拍的。
周舟挑眉：“没认出来？”
周远看看照片又看看周舟，犹豫着说：“其中一个是你？”
周舟无语至极，“这个判断很难吗？”
周远啃包子：“这话说的，你这都是十多年前的照片了吧？跟现在比变化还挺大的，我认不出来不正常？再再说了，你这场景也实在是过于陌生了。”
“陌生？”
“对啊，两个大男生去拍大头贴，还这样……”周远想了想，斟酌出来一个词，“友好和平？……”
“我们不爱拍这玩意儿，都是小姑娘爱，就算偶尔拍，也就差点儿在里面打起来，哪会这么温情……”周远一边嘟嘟囔囔一遍咽下了最后一口包子。
周舟显然是陷入了思考，周远说：“不过也说不定，也许你这个同学喜欢安静呢，那你俩拍就这个画风。”
“我记得你说过，初中我们不同班。”
“当然不同班，我俩还不同校呢……”周远说，“你跟老方同校，你问问他记不记得。”
周舟点点头，把手机放兜里了。
周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半天才一拍脑门儿：“你傻了吧，旁边站的不就是你么！你不认识啊还问来问去的！”
周舟低着头，把脚下一块小石子踢远了，“不太……记得了。”
周远奇怪看着他，“那你这照片哪来的？”
周舟：“宁河镇中学边上小街上，那家牛肠店的墙上贴着的。”
周远：“哦，你去你们学校了？”
“上次带开心还有小虎子去那玩玩。”
说起开心，周远笑了下：“如果你跟开心那样拍照片，我倒没觉得违和。”
周舟看着他。
周远被他这沉静的眼神看得发毛，莫名其妙道：“怎么，怎么了？”
“你觉得我跟他，和‘我跟开心’是一样的感觉？”
“说不上来……就是……瞎感觉感觉……”周远胡乱道。
周舟没再跟他说，沉默片刻，严肃紧张的情绪收敛很多，淡淡说：“你还不回家？”
周远暗暗松口气，骂他：“我给你们送鸭子来的！”
周舟拍拍他的肩膀：“嘴烫秃噜皮了。”
周远摸摸嘴唇，果真摸到了破皮，还流了点血。
真是两个热包子引发的血案。
周舟回厨房，邹丽娟坐在后面烧火，开心非常乖，也拿一个小凳挨在边上。
邹丽娟：“周远回去了？”
“嗯，回去了。”
周家伟在灶台边切菜，间歇搭着话，“就走了啊，还想让他带一盘红烧鸡回去呢，二子，你等会送去。”
邹丽娟都准备好了，老大一个盘，装着烧好的鸡，还盖着保鲜膜。
周远刚才给了一只新鲜鸭子，周家伟跟邹丽娟就得回点什么，无所谓什么东西，有来有回，都是这个理。
周舟答应着，蹲到宋开心边上，没背着邹丽娟，直接攥了下他的手，开心坐在锅洞边，里面烧着火，周围都暖和，他的手就还算热乎。
邹丽娟看着他们，沉默着转开了眼。
周舟就攥了下，很快放开了，起身出去。
周家伟：“开心啊，我记得你邹姨给你买了新衣服啊，今天怎么没穿？”
早上宋开心犹豫半晌，终究是没穿那件衣服，听到周家伟问，就笑笑说：“新衣裳舍不得呢。”
邹丽娟拍拍他的胳膊：“穿，开春邹姨再给买。”
宋开心笑了下。
“好了，跟周舟贴春联去，这里乱，别把衣服弄脏了。”邹丽娟说。
“那我去贴春联了。”
“去吧。”
宋开心摸索着往外走，喊：“船船？”
周舟已经在客厅的大桌上做准备工作了，“在这。”
宋开心挨到他身边：“我们贴春联去吧？”
周舟正调米糊呢，说：“等会，马上。”
等他调好米糊，两人开始贴，大门口俩个宋开心如果要贴的话得站小凳上才能够得着，周舟怕他跌，就自己贴了。窗户上贴福字，周舟递给他，让他动手。
宋开心捏着“福”字两个角，周舟站他后面，捉着他双手往正确位置放。周舟大手覆盖在宋开心的手背上，皮肤相贴，将福字从上到下捋平整。
就像是从背后拥抱着。宋开心稍微偏点头，嘴唇就能碰到他的胸口。
“电影里做陶艺，我们贴‘福’字。”宋开心哧哧笑。
周舟轻笑了声。
“我们的‘福’字是倒着的吗？”宋开心问。
“正着的。”
“怎么不倒呢，这样才能福气‘到’啊。”
“正着福气也能‘到’。”
宋开心：“你这人怎么不尊重传统呢？”
周舟捏住他鼻子，不给他喘气，宋开心嗡嗡着，喊道：“你恼羞成怒！”
周舟看他又急又恼的小模样，心里那点郁闷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