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泽天颜面是保住了，可他呼吸艰难，关上门瘫坐在地上喘息。
“天天……”何婷担忧想拉他起身，可惜她根本拽不动。
邱泽天捂住脸心想，这不是做梦，这次真的不是做梦，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张邵他居然为了自己休学跑来北海。
张邵换了发型，换了新衣服，还换上了新嘴脸。他竟然道歉、乞求、低声下气。
这难道不是梦吗？
邱泽天脸埋在掌心里深呼吸——吸气——呼气，他觉得这些烂事情总是揪着他不放，这个人不肯放过他，明明都已经好好生活了，他到底想怎么样，能不能放过自己！
“他就是你嘴里的那个人，对吗？”何婷蹲下耐心地安慰：“别怕，他要真敢上门纠缠你，我们就告诉房东阿姨……”
“不要！”邱泽天胡乱摇头，闷声嘀咕：“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是同性恋……”
何婷皱眉叹口气，拍抚着他手臂，心想认识邱泽天这么多天，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如此懦弱的一面。
邵公子失魂落魄回到车内，他疲惫地趴在方向盘上，忽然回忆起自己曾经和秦时齐的恋爱。他做了很多错事，一直想求和，也尝试联系过恳求过，可惜都是阴差阳错，那些简讯全被秦海从中作梗堵截了。
他从始至终都承认自己喜欢秦时齐，那种忠诚一直都是他所向往的爱情，只是自己刚要敞开心扉，感情却闹僵了。
悔恨吗？
在亲口听到秦时齐说喜欢上别人的时候，那种酸楚与错过的遗憾萦绕在心头，他确实自己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总是失去才懂珍惜。
那邱泽天呢？这次又跟从前一样吗？
不知不觉过了半小时，张邵整顿自己的情绪，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想了一遍，望着陌生街道，他心里还希望和邱泽天谈一谈。可是脑海闪过刚刚邱泽天牵女人的画面，张邵死死咬唇窝囊倚在靠椅，就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电话响了。
“哥……”听见自己哥哥的声音，一下子委屈汹涌而来，张邵情不自禁哑了声音，期期艾艾地低喊：“哥……他要我滚，泽天他不喜欢我了。他还跟别的女人住一起……”
电话里头张深焦灼不安，“怎么回事？你今天就去见他了？邵邵，你先别急！”
“他要我滚。”张邵像被抢了玩具的小孩，一个劲吸鼻子告诉他哥自己怎样受伤，如何委屈难堪，哽咽道：“他喜欢女人……还牵人家手走了，他们还要报警赶我走。哥，你帮帮我，他不肯见我……”
“邵邵……”张深身心俱疲，闭眼深深地感到无奈，“你不能总遇到事就往家里说。哥以前别的能帮你，这种事我怎么帮你？人家之前为了你自杀，闹到厌食症。你现在反悔了跟着他，有用吗？你回来读书吧，别耽误人家泽天了。”
“哥……”张邵把脸埋在臂弯里闷声重复：“我以前只是说说气话，他怎么能喜欢上别的人呢……我愿意道歉，我可以弥补。”
听着弟弟一个人喃喃自语，张深又急又心疼。张邵擅作主张休学的事情还没闹到爸妈耳朵里，偷偷摸摸在陌生地方呆了两个月不罢休，现在这架势他还执迷不悟，嘴里喜欢喜欢、舍不得舍不得。事情闹成这样子，张深真后悔那天透露出邱泽天要去北海。
“你跟小齐报个平安，我、我试试找他的电话号码……”
张邵忙道：“我有，我问了房东，等等……”不等张深挂电话，他急着又接了一句嘱托，“哥，你顺便帮他把房租电费什么的都交了。”
“几个月？”
“你看着交吧。”
张深唉声叹气挂了电话，想着自己弟弟，宠都宠了二十年，这些毛病都是一家人齐心协力惯出来的。那能怪谁呢？当初要是看住他们点，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样，双方都狼狈不堪。
出租房单间小，平时两人吃饭用的是个可折叠矮小的桌子，塑料小凳一人一个。何婷做了一桌子菜，摆弄几番，把邱泽天喜欢的番茄炒蛋推到他跟前，“先吃饭。”
邱泽天搓了把脸，魂不守舍接过筷子，整个人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夹菜闷头猛塞，模样滑稽可怜。何婷忍不住摇头叹息，也端起碗筷吃起来，话语温柔又善良，“你只是太久没见吓到了，其实没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跟他回到从前？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邱泽天噎了噎，一顿咳嗽。他不知道张邵当时算不算出轨，但何婷说得对，难不成他们还能回到从前？不可能。
何婷放下碗筷，给他倒了杯水，“我今天这么晚回家是因为公司开会了，这些天我要去别的店铺帮忙代班。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要帮你......”
邱泽天下意识攥紧水杯，“几天啊。”
“说是三天，我尽量早就回来吧。”
“这么突然，我......”邱泽天又轻咳了一声，低头小心翼翼问：“一定要这几天吗。”
何婷深感无力、无奈，语重心长安慰了他几句，随后故意扯开话题说回来给他带好吃的，买礼物送给他。邱泽天心头一暖，抬起头真挚地道：“那我明天送你吧。”
“嗯好。还有啊，我总觉得他眼熟……”
何婷话没说完，邱泽天的手机突兀地响起铃声，他扫了一眼数字，松口气疑惑地接通电话，在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几乎噌一下站起来，“你怎么有我号码。”
何婷担忧望向他，“谁呀？”
邱泽天苦笑摇摇头，走到阳台心都在怦怦直跳，质疑又埋怨，“你明明说过不会打扰我的生活，为什么还让张邵找过来？只有你知道我来……”
“泽天，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邵邵现在这么没有理智。”
“你让他回去，我真的不想见到他。”
张深憋了半天，自己掺和这些小孩谈恋爱已经够荒唐了，还是俩男孩，他卡壳结巴硬头皮问：“你让他走......是喜欢上别人了吗？如果是的话，我会跟邵邵谈心的。你跟深哥说句真心话，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做，我工作忙，没时间管他，我也管不住我弟弟。你知道他从小娇生惯养。”
邱泽天死死掐着手机，寡淡嗯了一声。
“泽天......”张深抿嘴叹口气，“真的？是女孩子吗，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我不想见他。”邱泽天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窝火，转移话题咄咄逼人，“就算我没有喜欢的人又怎么样呢？你想让我跟他和好吗？我玩不过张邵，深哥，求你们张家人放过我行不行？我只想简简单单......”
“泽天，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撒谎。撒这种谎，还不是因为你在乎吗……如果邵邵死心回来读书，我比谁都高兴。可是你呢？永远在广西生活吗？我知道张邵喜欢你，可是如果未来他爱上了别人，你真的能接受吗？再如果……”张深捏了捏鼻梁骨，严肃而认真地说：“我很想替他弥补你。你家庭状况是什么样子我已经全知道了，邵邵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
邱泽天立马哑声喊道：“什么意思！”
“我说这些不是道德绑架你。泽天，我不是纵容邵邵胡搅蛮缠，我是觉得我们确实非常亏欠你……”张深撇了一眼身后的高楼，一口气又道：“我们谈点现实的事情吧。之前你开玩笑问我张家是做什么的，这个我实在无法准确告诉你，但是我们家确实很有钱。比你想的还要富裕。整个周县水产资源，大部分经济发展，我们家族企业是占最大头的。我举个例子，周县现在往你家湖北港修的柏油路，我爸捐了三分之一。我为什么要谈这些，我只是想告诉你，为什么邵邵这么爱玩，这么渴望自由，因为他迟早要困在我们县城。你知道吗？我从小被我爸妈严厉对待，他们想让我继承衣钵和产业，可我不愿意。我出来闯荡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我比邵邵更热爱自由，我不想去恪守循规拿这些东西……所以这些事情未来全是邵邵的。”张深再度吸口气，“所以我惯他，我知道未来他做的事情比我还多。邵邵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听话懂事，没什么怨言。他一直跟我说，趁年轻想多玩多自在，我从来没有阻止过这些，可是他为了你变得好像……我知道他伤害你的事情是事实。”
邱泽天无力闭上眼睛，“什么意思？”
“我这次打电话不是劝你复合，是想谈谈你的未来。我们很投缘，我也很喜欢你，关于车我们有很多话题可以讲，难道要因为一场恋爱使我们之间纯粹的关系变得生疏吗？男人之间不应该这样。”
“深哥，我没有讨厌你。”邱泽天眼眶再次绯红，“可你是他哥哥，我们再来往只会变得一团糟。”
“听我说泽天。我这次跟你谈，只是考虑你的未来。我刚刚已经说了，我们张家真的不缺钱，我这么喜欢你，怎么愿意看着你年纪轻轻一直漂泊无依，你不能一辈子靠修车活着。你要是觉得尴尬，能不能和他做回朋友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邱泽天气息不稳。
“我不是道德绑架你，如果你们做回朋友，至少不这么仇人一样……我们也能继续相处交往，我带你来成都，我不介意再多个弟弟。你之前不是想去国道吗，我自驾不下二十次了，八月份我项目都已经结束，我带你走一走吧。我俩。”
朋友，一句轻描淡写的做朋友。
邱泽天五味杂陈，颤音答：“我做不到……”
“泽天，未来是你自己的。你特别聪明，你应该读书应该见识不同的世界，你的人生不应该这样算了。我说了我只是担忧你的未来，以我的身份和能力，难道养不起一个你吗？我知道这些话对你来说太复杂、太冲击，我也不是看在谁的面子，我只是很欣赏你。当然，决定权都在你自己手里，我希望你考虑考虑。”张深放低音量，温柔地笑道：“你之前不是想开揽胜吗，我能……”
邱泽天神情凝重，攥紧拳头，“你没必要这样做。”
张深停顿半秒，“你好好想想，你只需要不去恨一个人。邵邵他不愿意回家，学已经休了，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泽天，他肯定是喜欢你的。他之前对林山钰那孩子纯粹是不甘心，他从来没有为了别人弄得这么狼狈，还哭哭啼啼。”
“喜欢又能怎么样？他以前说喜欢的我时候还抱着林飞宇，说喜欢我的时候还对林山钰好，说喜欢我，转头骂我不要我......”邱泽天没出息地说完，转而愤怒地骂道：“他根本不值得我喜欢，他不配，他爱自由就去爱吧，我自己的人生怎么过都不会后悔。”
挂掉电话，邱泽天深吸一口气整顿表情，走进去发现何婷一脸忧愁望着他，邱泽天搓搓手挤出复杂的笑，“没事，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