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修车沦陷>第60章 好久不见

  邱泽天把煤气罐放在她家门口,叉腰疑惑地问:“你会换吗?”

  女人友好笑道:“你要不帮我弄一下?我刚刚正在做饭,突然熄火了。”

  “行。”邱泽天提着煤气罐进屋,厨房里热气十足,他原本就爱流汗,刚换下旧煤气罐已经是大汗淋漓,额头刘海都湿透。

  女人看着他手臂油光水亮,脸蛋因为干活红透了,连忙递给他纸巾又从冰箱拿出饮料,搭话问:“我叫何婷,你以后喊我婷姐就好了。阿姨说你才十八岁?”

  “马上十九岁了。”邱泽天擦擦汗,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可乐,嘶了一声笑着,“你跟我姐一样大,不过我姐快结婚了。”

  “其实你也跟我弟弟一样大。”

  邱泽天咧嘴一笑,“那不是巧了么。”

  “是房东误会了。”

  “我就知道她是瞎操心……”邱泽天拍拍双手示意好了,两人相视一笑。

  女人温柔好客,留他坐下吃饭。邱泽天原本没什么食欲,干了小会儿活饥肠辘辘,而且何婷做的饭芳香四溢,他也就不再推辞,大剌剌坐下端起了饭碗。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同是外地人的原因,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两人交流起来有说有笑,好似原本就认识的朋友。何婷讲自己工作调来这里的,她是做快时尚的,去年冬天才刚当上店长,最近才分配到了这里的店铺,管理带领一波业绩和新人。

  “你呢?”

  “什么我?”邱泽天夹了块肉放碗里,“我做汽修的,店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

  “我是想说你为什么不读书了。”

  “家里没钱呗。”

  何婷皱眉头,“看着不像……”

  “你们都说我看着不像穷人家的孩子,但我确实挺穷的。”邱泽天指了指脸,“我这是天生的白。没营养白,不是富贵白。”

  何婷扑哧一笑,越看邱泽天越像自己在老家读大学的弟弟,柔情上来问道:“我每天都是自己做饭,你要不嫌弃,以后都能来我这儿吃饭。”

  他筷子停顿下来,“不好吧……”

  “我做饭不好吃吗?”

  “好吃是好吃……”邱泽天确实心动不已,抬眸试探性地说:“要不我每个月出点伙食费?不然我心里不安心啊。”

  “你要觉得这样好受,也行。”何婷思忖片刻,心里直夸邱泽天的懂事,随后伸出指头,“两百吧,我平时多买点好菜。”

  “好啊,那就五百!”邱泽天立马绽放灿烂笑容,“谢谢姐......婷姐。”

  在修理店工作已经有大半个月了,邱泽天管曹文杰格外认真。什么换机油、找扳手、拆进气支管,忙忙碌碌下来,关系也比之前亲近许多。邱泽天不再动不动冷言冷语,教的东西都是他平时积累的知识经验,并没藏着掖着。

  干起活来时间过得快,快十二点他们停手休息蹲机械堆旁聊天,邱泽天双指黑漆漆夹着烟,颇为老成持重告诉他:“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刚去学徒第一天就清洗工具、盘点工具、认识工具,半个月才能给我上手简单操作。你家自己小店铺,根本不需要我教什么,这些你都从小看到大……”

  “没没没,我刚回广西不久……”曹文杰拍拍他肩头,洋溢幸福喊道:“诶哟,我爸要切西瓜!”

  屋外除了成堆铁皮零件,黑黝黝、破烂烂的门口,矗立着一根颇有年代感的生锈龙头。塑料管上青苔覆盖,接口污锈斑斑。龙头下接着宽口石缸,凉水清冽,水滴使缸内泛起涟漪,里面沉着一颗绿得发亮的西瓜,被水浸泡显得更加解渴。

  邱泽天望向掏瓜的曹威,他黝黑肌肤与身旁儿子形成鲜明对比,曹文杰笑容灿烂无比,激动地扯着他爸汗衫,嘻笑喊道:“我要切半边,拿勺舀!”

  “死叼毛,边上去!”

  这种温馨画面落邱泽天眼里,简直是伤口撕痂,疼得死去活来。他羡慕的眼神就像小孩看别人买玩具,两眼委屈快要泪汪汪,还在咬唇倨傲当不在乎。

  邱泽天不自觉背过身,掏出烟放嘴里,内心酸楚盯着陌生街道人流,心境窘迫还阵痛。这种局外人的滋味他尝了整整十八年,看别人家庭合睦,看别人友情互帮互助,看别人爱情甜甜蜜蜜。

  他总是不小心沦为看客,孤零零站一旁巴巴望着。

  曹文杰从屋里蹦跳出来,将半边西瓜伸他跟前,里面插着俩铁勺,他没心没肺笑着邀请:“泽哥,你先,中间那块留给我。”

  看着矮自己半个头的男孩,桃花眼笑眯眯,胸口幼稚卡通印花把他衬如初中生模样,瘦胳膊瘦腿,端着半边西瓜尤其纯真无邪。邱泽天于心不忍,抬手舀了勺鲜嫩瓜甜的果肉,放嘴里嘀咕:“挺冰的……”

  “真的?我试试!我试试!”

  曹文杰双手捧瓜,连连张嘴示意,邱泽天手一僵,鄙夷骂道:“自己吃!傻逼。”

  男孩脸皮太厚,叫囔说自己两手拿瓜怎么吃?无赖似的张嘴啊啊示意,僵持半分钟,邱泽天愤愤抠出大勺西瓜,故意粗暴塞他嘴里,转头烦闷摆手,“你自己拿着吃,我不要了。”

  曹威坐油渍门槛上,看着他俩打闹似笑非笑,悠悠惬意,拿着小瓣西瓜啃咬,抬眼望远处街道,无意中发现一个男人身影。

  那年轻人目光炯炯不说,满脸尽显阴翳和愤郁,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店口,随后对上了曹威的眼眸,立马转身钻进一辆磨砂黑的奥迪车里。

  下午六点半左右下班,邱泽天踩着自行车回家,脑海里情不自禁闪过中午吃西瓜的场景,他感慨父子俩关系怎么如此亲密,真让人艳羡嫉妒。

  邱泽天深深地叹口气,即使这座城市很美很漂亮,可对他而言还是太陌生,总觉得独在异乡,格格不入。

  刚到门口就遇上喜气洋洋的房东阿姨,邱泽天点头打招呼:“阿姨,晚上好啊,笑这么开心。”

  “下班了?又租了个房,我正愁五楼没人要,那间屋空调坏了人家也要。”

  邱泽天同样诧异嗤笑,“北海现在都要热爆了,没空调也租啊?是傻子吧!”

  “你呀!”房东捂嘴笑道:“就住你对面,说这话别给人听见了。”

  邱泽天打趣勾唇,“傻子住我对面,我是要注意点。”

  两人站原地聊了几句工作方面的事情,房东阿姨突然绕到了他与何婷的关系上,“你现在天天往人家何婷那里吃饭?”

  当时简单几句约定,何婷却真在每天下班之前会给邱泽天打电话,问他想吃什么。一开始邱泽天也不好意思,支吾让她随便弄弄就好了,自己不挑食。

  再后来几天关系越来越好,何婷家里所有稍重的活都是邱泽天去帮忙。一来二去,邱泽天胆子大了,时常跟她开玩笑,所以想吃什么就报什么,何婷也都会做。

  生活在变好这样的想法在邱泽天脑子里逐渐成型。

  前天周日,邱泽天手腕刚好要去医院拆线,何婷闲来无事陪同一起,在途中她八卦心抑制不住,一直盘问这些伤是怎么弄的。其实是人都能猜出来这伤口肯定自己搞的,何婷旁敲侧击一直问,不过是想知道邱泽天遇到了什么事情,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男孩居然想不开选择割腕。

  “怎么不说话?”温柔教导半天,何婷语气变得有些严厉,“我问你话呢。”

  邱泽天全程缄默无言,其实是怎么都说不出口,见此状,何婷便不再追问了,叹口气道:“回家买点菜。”

  弄完回程,何婷买了些海鲜,厨房里邱泽天帮忙洗虾挑虾线,一片祥和分工合作。何婷不想让他伤口碰水,招呼邱泽天在一旁剥蒜,她哼着歌清洗着盆中鲜嫩虾肉。

  邱泽天望着她辛勤劳作的身影,想起她对自己的好,恍惚之间真觉得这是自己多年没见过的亲姐姐,他突然小声说道:“婷姐,我其实喜欢男孩子。”

  何婷手顿了半秒,脑袋也没抬把虾捞起来沥了沥水,“这都没事啊,我见多了。”

  “我手……”

  何婷这才关上水龙头,再度把严厉的目光投向邱泽天,“是怎么回事……”

  “小邱?”回忆被房东阿姨打断,她笑吟吟拽过邱泽天的手臂,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你傻不傻呀,人家这么照顾你,图什么?”

  “阿姨,我们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这娃不开窍……”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坐在楼下说说笑笑,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何婷回家,邱泽天便起身准备先上去。

  五楼的转角墙面朝南,斑驳潮湿暗黑的楼梯口,开了户窗,而凿壁开这窗的作用是为了借自然光。

  南面正对着银滩那片海。虽然无比遥远,中途还被无数建筑遮挡,但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点点水天一色的海浪、绿影。邱泽天每次上楼,摸黑走四楼,到五楼这儿便豁然开朗。

  傍晚七点的落日,斜阳刺目明媚,透着窗照他双眼,明晃晃的光束让人身心荡漾。邱泽天工作也不累,紧绷神经缓缓松懈下来,深呼吸后瞥向窗口。

  但是这座陌生的城市给他了很多希望。那些阴暗昏黄的记忆,如同灾难般复杂的童年,以及南方小镇上发生的一切都会慢慢淡化。从他脑子里剔除掉。

  那个遗弃他的县城,终将会被忘记;荡漾悲哀寂寞孤独的青春,早已经消散;数不尽的惨痛往事,注定是要随风摇曳、注定是要尘埃落定的。

  没有人一直活在从前。

  少年这些天想通了,在这里生活比以前纯粹快乐不少,日子不是都会好起来吗?他冥思后沉重叹口,收回目光抬腿,却瞥见转角台阶上坐个男人抽烟。

  邱泽天呼吸一滞,浑身肌肉都僵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掐住了颈脖,连窗外的阳光都冰冷了,猛刺他细嫩的肌肤。

  他瞳孔震缩,仰视着跨坐台阶上被如血残阳渲染的俊颜。暗光将对方发丝遮蔽,脸却暴露在光影下,正居高临下冲着邱泽天柔情浅笑,那颗明亮的虎牙浸泡着暖阳。

  风景如画,这理应是风景如画。

  可邱泽天只觉得渗人,仿佛所有阳光与温暖都轻薄于他,不然为何陡然间全都向着这男人?为什么?怎么回事?

  为此他脊背倏地凉透、凉透、凉透。

  男人如此冒昧撞进邱泽天眼眸里,他打扮依旧贵气阳光,他慵懒的坐姿横在楼梯口,他又一次无端闯入邱泽天的生活。

  ——仿佛所有再一次轮回上演。

  张邵轻飘飘地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