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涡轮增压原理你了不了解?上面有个电磁阀,这个就是进气泄压阀,主要是在……”男人咳嗽吐了口浓痰,不满拍邱泽天的后背,“总是走神,这知识听懂了吗!”
“我知道这个。不需要压力后电脑就会控制电磁阀打开,从而保护节气门。”
“你小子,我找不到你毛病是吧!”
邱泽天挤出笑附和,这两天魂不守舍被骂多次。老大有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儿子,自然对邱泽天有些包容偏爱,可责骂随之也多了。
“明天给你排休。”老大拍拍他脑袋训斥:“天天闷葫芦一样,没一点儿男子汉的朝气,多学学人家李义。”
邱泽天洗了把脸,端着外卖坐废墟贴片里机械咀嚼食物,回想起上次跟张邵不欢而散有些后悔。他不应该动怒,本来对方也没说错,现在他就跟做鸭没有区别,出卖肉体拿钱吃饭,被讽刺两句天经地义。怎么就一下没忍住。
他表情难看塞了满嘴饭。
“哟!小泽天,怎么躲这里吃饭呢。”李义小跑过来,一脚踩螺丝刀上摔了四脚朝天,手里饭盒飞出去哐当散邱泽天一脸,李义哀嚎大叫,邱泽天操了一声站起来拍身上米粒。
“不是吧!我饭——”
邱泽天心情差到极点,走到黑漆漆的水龙头边上洗脸。一摸一手油,也搓越滑,他低吼了一句抄手给自己大嘴巴子。
啪!啪!
皮肉声响亮,清脆。
李义从地上爬起来给他狠狠几耳光吓傻了,疼痛都抛在脑后,连忙冲过去察看。
邱泽天低着头,刘海打湿滴着串串水珠,脸上巴掌印霎那间鲜红,死死咬着嘴唇,双眼血丝密布,啪塔啪嗒掉眼泪。委屈模样如同受了欺负的小孩。
李义大哥的血脉觉醒,连忙拍他后背严肃:“你咋啦!谁他妈欺负你!”
邱泽天哽咽,抽泣不止,用油污的工作服擦眼睛,身上充斥着饭菜跟柴油机油的混合的怪味,他嗅到这股味道哭的更凶了,嚎啕不止。
“泽天!小泽天,我不是故意的!”
“脏死了……妈的,我脏死了。”邱泽天抖肩膀咳嗽,不停喃喃说自己脏。
李义不理解含义,焦灼万分给他端来洗洁精搓他身上的油,揪着他往水龙头下洗。
“到底是哪里脏?”李义有些着急,“洗干净了呀,搓一下就没啦。”
邱泽天吸鼻子,双手颤抖着掉眼泪,他愈发觉得自己肮脏不堪。油污里穿梭的是他,在别人床上张开-腿的他,被人无情践踏尊严的他。
爱而不得、家人遗弃、远走他乡。
孑然一身、孤僻冷漠、狠心暴戾。
年幼无知、迷茫彷徨、无能无助。
都是他。
邱泽天渐渐收声,恢复平静后他掏烟叼着,手插口袋站在废弃铁块中央,惯常仰望天窗口一贫如洗、湛蓝清澈的天空。
而此时此刻,张邵正在跟舍友一群人玩乐,震撼之感的音乐人声仿佛能穿透耳膜,闹哄哄的,艳俗灯光下是疯狂活跃扭动身体的年轻少男少女。
“洋洋,你女朋友真漂亮啊,比视频里的还好看。”张邵被DJ音乐埋没了音调,凑他耳边笑喊道:“喂!问你女朋友愿不愿意没!我当三,不介意!”
“去你妹的!”何洋洋推开他脑袋笑骂:“离我女朋友远点!”
女孩妆容精致,看着大气温婉,翻白眼搂过张邵胳膊,“应该让他离你远点,张邵又不喜欢女人。”
“你们还当着我面!气死我了!”
张邵无赖挡住他拽过女孩护着,嘻嘻哈哈玩闹追逐了一会儿。十来个人抓手指、摇骰子、大冒险,惩罚喝了一轮又一轮。
张邵微醺上头瘫坐下点烟,眼睛看向何洋洋握酒杯的手,线条流畅、骨骼分明,他非常满意,一把抓过来捏揉把玩了一会儿,抬头一本正经:“洋洋,亲一口给你五百,准不准。”
女孩比他反应更快,笑容大方立马同意,何洋洋瞳孔放大看着张邵真低头吻他手背,震惊不已喊道:“我靠,你来真的?”
“漂亮。”张邵嗤笑,当着两人面发了二百过去,指着他嬉皮笑脸喊道:“坐我身上,五百,亲我一口一千。”
一堆人起哄叫嚷唤喊,他们都喝到兴奋、情绪高涨,一股热浪如潮,俩男孩把何洋洋推搡架他腿上,他尴尬地望向自己女朋友,结果发现她正拿着手机录像,笑得合不拢嘴鼓励:“快点快点!”
张邵拽过他抱稳,吊儿郎当点了点自己唇,何洋洋紧闭眼贴上去飞快抬头,还没睁开眼睛张邵就掐着他脖子按下含住他嘴。
一瞬间尖叫轰动,闪光灯亮了好几下。
他方式非常霸道,连吻带咬的,滚烫柔软的嘴唇揉虐着何洋洋的唇瓣,激烈情绪从那粗暴的动作中传递过来,伴随着张邵纯男性的气息。
何洋洋醉不至懵,他羞迫推开张邵,跳下来连忙擦嘴:“耍流氓啊你!我操,上次你脸上带个巴掌印回来,不会就是这样得来的吧!”
张邵笑容无比灿烂,露着虎牙冲他女朋友挥手致歉,点烟吸了口洒脱躺下。
嘶吼嘈杂的环境,纸醉金迷中他昏昏沉沉,摇曳舞池、激情澎湃、彩灯偶尔撒他脸上。想起邱泽天那天愤怒甩来的巴掌,左边脸隐隐抽痛,他伸手摸了下嘴角,忍不住想笑。
这周过后张邵也没来找他,邱泽天意料之中,但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这段关系就这样到了头?邱泽天摘下脏兮兮手套扯开易拉罐喝红牛,盯着街道眼里尽是骇人的阴鸷。
“泽哥?”
邱泽天放低饮料,偏头微微讶异,“李子然?你怎么……”
李子然目光闪烁,激动的拔高音量,“真是你!泽哥!我他妈都大半年没见你了,你——”
两人尴尬顿住,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邱泽天顿感面子全无,他套着脏兮兮油污的工作服,一目了然的工作,满地狼藉的工具废铁与他的现状同样。
李子然掏烟递上,笨拙地开口:“泽哥,最近可好啊?”
邱泽天心烦意乱把烟熟练夹耳朵上,木楞道:“你的车?什么问题,还是要洗。”
他们这圈人混来混去,要么赚没良心的钱,要么接着读书拿爸妈的良心钱。邱泽天一没父母扶持,二想把良心捡起来,什么都半途而废就到这步田地,不过他也想通了觉得踏实。
他有些鄙夷妒忌李子然混得“风生水起”,毕竟年纪轻轻有几个能自己买雅阁?不过邱泽天心知肚明那些事都不是长久之计,快钱大多来的危险。
李子然站他旁装了一箩筐的逼,不过还是承认这是他爸的旧车,给他开了。那些浮夸风流韵事听到邱泽天耳朵都自动屏蔽了,打开车门坐上启动找故障,突然脑子乍现道:“你他妈比我小,拿了驾照?”
李子然笑说身份证以前弄错了,邱泽天哼哧一声,竖拇指称牛逼。摸索过程中发现他副驾驶底下的杜蕾斯,他黑着脸下车,打开引擎盖,一言不发。
“泽哥,你生日过了吧?干嘛不去考驾照。”
“没钱。”邱泽天羞恼情绪上来,听人家说什么都伤自尊心,板着脸认真察看。
李子然卡壳片刻,走上前真挚道:“你没钱我借给你。”
“我不着急。”邱泽天万能表测了一番,啧了两声喊道:“义哥,老大,你们来!”
李子然不明所以问怎么了,邱泽天实话实说自己只是学徒,弄不清楚,可能要修两天再来,问题还挺大。
“泽哥,你为什么当时要……算了,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是你一声不吭把咱们一群兄弟抛下,去哪里也不说。”李子然语气责怪,“太他妈不是滋味了,我要知道你离我学校这么近,你生日我就来请你吃饭了。”
邱泽天意外望着他脸,这货居然还在读书?他也没过问,深呼吸拍拍李子然肩膀说了句身不由己。
俩人以前关系不错,李子然零零碎碎知道邱泽天家里的事,噤声不再提这个话题。
叙旧潦草结束,他精神抖擞说要等邱泽天下班,一起去蹦迪玩玩喝醉放松,别想那么紧绷。
“你……行吧。”邱泽天拿过耳边的烟叼着含糊道:“别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李子然望眼欲穿,怎么也看不透他表情里的麻木和无力感,垂了垂眼眸,点头说好,接着打车消失在了街头。
邱泽天讽刺地握紧拳头,他不希望遇到以前的任何一个人,还好这次是李子然,换了别人他做不到这样自持淡定。
他高中时一身羁傲,就算在秦时齐那里不得体面,也是两人之间的秘密。走校园里他还是能昂首挺胸,混迹于人之中,享受幼稚的权威和追捧,起码不是这样灰头土脸讨生活。
落差感让邱泽天心乱如麻,只是一个熟人出现都让他心里泛起惊涛骇浪,整个人都没了活力。
他脑子里闪过张邵的脸,他露着虎牙轻描淡写说也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去死吧,高高在上的杂种。”邱泽天暴怒却拼命隐忍,太阳穴狠狠跳了跳,那些目的和求全他都抛诸脑后。
他不能这样放了张邵,自己还什么都没捞到,怎么能让张邵提裤子走人。